没有什么脚步声，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背后刺着强尼的皮肤。他知道背后来的人是江琪，受过一次伤的强尼忽然觉得自己在心性上慢慢变得更淡定一点了，对着这个美女的心情也平静从容了很多。自古以来，血族的家训永远是让自己少受伤甚至不受伤，因为受伤意味着高贵种族的耻辱。唯独强尼这样的一个异类，他和普通人一样站在太阳光底下晒日光浴吃汉堡，从来不光顾医院血库。这样过去很多年之后，强尼发现自己习惯了人的生活，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了。

现在他正朝人的另外一个特点上前进——每一次受伤就成长一点。

不光是肉体，还有心灵。

“怎么样？”江琪右手夹着香烟站在强尼背后，一头漂亮的长发被风吹得肆意飘扬，“好一些了？”

“好多了。”强尼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咖啡色打扮的绝世美女，淡然笑道，“你在想杨？”

“是。”江琪把烟头丢在脚边，用力跺了跺，“我总是觉得有点担心，担心出问题。”

“杨的妹妹是个厉害的人，有她在应该没问题吧？”

江琪叹了口气，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希望没事吧，也希望他不要跟杨菁菁做出什么出轨的事……”说完，她嘻嘻一笑，脸上忽然有了小女孩的婉约。

强尼歪着脑袋盯着江琪猛看，这张脸怎么看也看不腻，而且越看越觉得漂亮，当然这和他慢慢觉得心性淡定并不冲突。

“我发现你这个人有两个特点。”

“哦？”江琪笑笑，“什么特点？”

“热情如火，兰心蕙质。”强尼认认真真地说，“把两个特点结合来说，就是一个字：烂……”

江琪不可抑制地笑起来，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强尼如此坦诚地大笑。强尼挠挠头，为自己说了一个不算蹩脚的笑话稍微得意了一下……

从那辆轿车上下来的灰色上衣中年男子对着先冲过来的杨菁菁隔空按了一下，这一下力量之强，竟然把杨菁菁推出去十几米远。只是杨菁菁动作轻巧，男子瞄准她用了一点时间。就这么一点时间被杨志争取了过去，他扑过去横空就是一脚。

白色的闪电劈向中年男子。

灰衣男子仓皇间抬手招架，瞬间踢到的一脚给了他和以往倒霉者们同样的感受。那一阵疼痛袭来，他的手臂几乎有了全部麻掉甚至被砍断的感觉，而且更糟糕的是，这种感觉还没消失，杨志的第二脚已经踢过来了。

这一次灰衣男子无论如何也不敢招架了，侧身闪开掠过自己胸前的一道白光，强忍着手臂麻痹的感觉，他隔空朝杨志按了一掌过去。

他刚才击退杨菁菁的招数已经被杨志看过一次，这一次一举手杨志已经开始心生警惕蓄势闪避，等他的手按出去，杨志已经一错身躲开了这一击。

不过杨志显然实战经验还不够，这一躲方向搞错了，并未拉近两人的距离，反倒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等躲开这一下之后杨志才发现不对，再想欺身过去已经晚了。

这种局面变化让灰衣人大感得意，他伸手就是又一掌按出。这一下他几乎使了全力，杨志甚至能听见空气中嗤嗤的破空声，光听声音就知道有两股看不见的力量正以超越人类反应的速度向自己奔来。

面对这样的强势攻击，杨志觉得自己仿佛又找到了那四毫米的感觉。他依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躲开了这一击。

杨志再一次堪堪躲过一击的同时，原来被击退的杨菁菁已经从后面抄身过来。小姑娘看起来手脚纤细，动手却毫不客气，抬腿就是狠狠一脚朝对方“那个地方”踹过去，这可是在强尼家里看杨志和教会女子娜塔莎动手时学来的。

这兄妹二人似早就心有灵犀一样，一开始分别动手只是为了试对方的招，等确定对方路子后才一起以多欺少，毫不客气。

在这兄妹两人的夹击下，那灰衣人再有什么隔空攻击的招数也用不上了，只能疲惫地招架。

渐渐地兄妹两人完全占了优势，杨志正打算把对方放倒，手上已经蓄起了力量，忽听杨菁菁喊了一声：“哥，让他走。”

杨志也没考虑妹妹说的话是否有道理，硬生生把打在对方脸上的拳头收了近八成力量回来，弄得自己差点跌了个跟头。就算这样，灰衣人的脸还是被打得肿起了一边，

眼看杨志停了手，灰衣人也懂得见好就收，转身头也不回朝自己那辆轿车奔去，跑到车门前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杨志一眼。

相貌平庸的中年人脸上没有什么能给杨志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只有被打肿的一边脸看起来极其可笑。杨志看着他恨恨地钻进汽车，汽车掉头扬长而去，这才反应过来，“菁菁，为什么让他走？”

杨菁菁眯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哥，他们是‘希望’的人，你要是杀了他们的人麻烦就大了。”

“‘希望’？”杨志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概念。

杨菁菁冷哼一声：“应该是大哥找来的，他还真肯对我们下本钱……五千万美元的入会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掏出来的。”

杨志扬扬眉毛，这次他听懂了，说白了就是一个杀手组织，有一些能力超凡凌驾于常人之上的雇员，听杨菁菁的意思，这个杀手组织的会员代价非常之高。五千万美元，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数字了，很少会有人愿意掏这个钱专门去找一些只有杀人放火时才能用到的专业人士。

杨志还想说什么，杨菁菁冲杨志摇摇头。杨志回头，看见陈虹和陈龙兄妹正走近他们。于是他知道了怎样解释现在这种状况才是最重要的，剩下的疑惑可以慢慢问杨菁菁。自己像一只埋头鸵鸟一样过了两年，在很多方面只能请教自己这个老练的妹妹。

杨志看见陈龙兄妹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陈虹，那个护身符还给我吧。看来它并不能给你带来安全的守护，我也不能。”

陈虹听懂了杨志的意思，她轻轻低下头，把脖子上的护身符解下来。

她的动作很轻，有一点颤抖。

杨志没解释什么，这个时候他忽然恢复了一贯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没法解释。

或者没法解释，只有答案。

甚至没有答案，只有结果。

悉尼市郊的天空好像洗过一样，又高又干净。晴空之下，耀眼的阳光照在银白色的螺旋纹护身符上，折射出更耀眼的光。

杨志看着陈虹的指尖在颤抖。

他伸手去接过护身符。

“我真的不能保护你。”他说，“如果不能让一个人健康快乐，给她再多也没有用。”

陈虹伸手拦住了想要说话的陈龙。

她说：“我知道。”

杨志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继续说下去：“你们赶快考虑搬家、转学或者回国，这里不安全。”

“我知道。”

“还有，”杨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想吃我做的饭吗？我可以再给你做一次。”

杨菁菁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哥，你真是个混蛋。”

啃汉堡的强尼看了看已经开始黯淡下来的天空。

“你说，杨现在是不是在吃龙虾船或者帝王蟹？”

在旁边同样啃汉堡的江琪微微一笑，“他不会的，他会自己做饭吃。”

“anyway，江琪，你知道关于杨的什么秘密吗？”强尼看着步行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忽然想起这么个问题。

江琪看着这个可爱的青年——按照他们血统上的年纪计算，他连青年都不算，“你真的想知道？”

强尼点头如小鸡啄米，“当然想知道，在他周围发生那么多奇怪的事，他本人也很奇特。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调查不明不白。”

江琪抬头眺望天空中出现的第一颗星星，这颗星星如此明亮，以至于这里的空气如此污浊依然遮挡不住它的光芒。她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很久了，甚至可以说是很久很久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改变，变的大概只有糟糕的环境。

也许人也变了吧？

强尼看着江琪沉默良久，终于等到她蹦出一句话。

“杨志和你我一样，应该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强尼呆住了，汉堡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他从哪个方面看起来都是正常人的样子。”

强尼点点头，在对其他种族成员进行目测这件事上，他还是比较权威的。是人不是人他随便扫几眼就能看出来，只有这个杨志，他竟然看走眼了！

江琪耸肩，“我就只能说这么多，剩下的，等他回来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这一句话怎可能让强尼满意？他从躺椅上跳起来刚打算抗议，已经被江琪一只纤细的手给按在那里动弹不得。这个时候强尼才知道，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大美女到底本事如何。即使使出真正实力，他还是三招之内就会被对方按得动弹不得。

远处，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女孩低头看着强尼和江琪，奇怪地“咦”了一声。

她要找的那个人居然不在这里。不过这里有他待过的那种淡淡的香味，她不知道这个阳台正是杨志从普通人步入非人类生物的场所，江琪曾经在这里对杨志倾注了大量心血，帮他打开身体上最弱的一道禁制。

杨志体内那个小小的漩涡，在这里留下了他的味道。

穿着纯白色外套和灰色长裤的小女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让江琪和强尼对她的存在一无所知。她只是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两个人。

时间，空间，岁月。

许多东西在她面前一一浮现。

她闭上双眼。

“我在这里等你。”

“我会等下去。”

“为了和你相遇，我选择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