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菁对悉尼青帮会的了解好像小姑娘知道自己染了几个指甲哪个是什么花样一样,李星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他以前还从来没注意过杨志有这么一个妹妹,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妹妹不仅文武双全,而且做事很是了得,看这个意思,自己在她手下是讨不了什么便宜了。
c城简而言之就是个大型一点的商业圈,套用以前流行的话说就是cbd商圈,热闹是很热闹,却也是全悉尼最乱的一个区。这里饭店和各种小规模的个体店铺林立,亚裔居民和一些穷留学生游荡在街头。看着那些和自己一样漂泊在国外的中国人在这里走路也要战战兢兢,李星总是觉得心里有一点难过。不过这种难过很快就被另外的情绪所取代了,他看见两个神色古怪服装花哨的亚裔青年朝他们走过来。
在两个青年的身后,能隐隐看见最初组成c城的三个大型商场夜色里的轮廓。李星正打算掏证件说话,杨菁菁已经在用越南话跟两个青年打招呼了。李星不懂越南话,杨志也不懂,他们只能看见两个青年的表情迅速从慎重和敌视变成尊敬。
两个青年恭恭敬敬引着车停在了一个夜总会的门口,并向门口的保安嘀咕了几句。那四个保安看他们的眼神也像被传染一样,迅速变成了敬畏。李星在旁边看得郁闷啊,心说这帮人怎么突然都变得这么温顺恭敬。
联想到杨菁菁那时而温柔时而凌厉的表现,李星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妹妹要跟着杨志来澳洲了……很显然,她才是杨家能力最卓著的人。
步入夜总会,一行人直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李星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这些人,发现每个人都把手揣在怀里,有意无意地把目光往他们身上挪。想到当年一个又一个涉及青帮会案子的警官都被暗杀或者明杀,李星心里有点哆嗦。他可没有杨志那能躲开职业军人挥刀的速度,也没有杨菁菁一只手把不锈钢杯子捏出螺旋花纹的手段,他就一份证件一只警徽,要是这些人不吃这一套就不好办了。
推开门,李星果然看见了胡广志坐在老板台后面,房间里还有几个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人,一个头发剃成海星状的黑人,一对看起来相貌很一致的兄弟,一个小个子戴眼镜的猥琐男人,还有一个短发冷艳的美女。
胡广志看见杨菁菁带人走进来,脸上本来非常阴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开朗了许多。他站起来,说道:“杨小姐,没想到你能亲自到悉尼,我真是疏忽了,没能及时去欢迎你……”
杨菁菁浅浅一笑,“胡先生别客气了,我们在来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呢?我想胡先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吧……”
杨菁菁的话给胡广志留了半分台阶下,胡广志听了之后哈哈一笑,“杨小姐果然犀利,没错,我是因为对付不了‘希望’的人才不敢贸然出动。”
杨菁菁摇摇头,叹气道:“自从半年前你找人杀我哥哥失败之后,也招募了不少能人吧?怎么就不能跟‘希望’对抗了?他们不过是外来的一群人而已,你可是悉尼地下势力的保障。”
胡广志笑着站起来,“杨小姐果然洞察得很清楚,不过你带着jerryyang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希望我们在这里帮你完成上一次没能完成的任务吗?你还带着警察,是希望我们一起做掉?”
说话间,房间里的其他几个人都有了微小的动作变化,三人初进门时所感受到的松懈都消失了,这些人的目光和精神都集中在杨志一个人身上。
瞬间,杀气腾腾。
杨英琼站在巨大的铁门前,抬头看了看这座建筑的屋顶,那是闪闪发光的十字架,纯银制成。铁门背后是大院,院子中间是教堂。这是一座新建成的天主教教堂,投资人是一个意大利籍的华人。当然,这个华人其实是不存在的,这一点只有杨英琼知道。
杨振邦跟在父亲身后,战战兢兢地看着巨大的铁门被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保镖推开。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这是有意为之的。任何人想推动这扇门而不惊动保安都是不可能的,门里的世界,是属于财富拥有者的另外一个私人领域。
杨英琼看着大门缓缓推开,对儿子道:“振邦你记住了,每个人都有获得财富的能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要有支配财富的能力,这才能让你真正站在别人之上。”
杨振邦低头恭声道:“我知道了。”
“支配财富,把财富的作用最大化。”杨英琼看着高大整洁的教堂感慨道,“你人生路上的每一次投资,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都要有价值。不是说不让你花钱,而是对自己有益的钱才真应该多花。像现在这里就属于我。这里的地便宜,房子容易盖,雇人也方便。把这个模式套到更广阔的地方,你可以让一个市,一个省,一个国家都成为你的投资目标。只要投资,就一定要有收益,快乐也好,权力也好,利益也好,一定要有回报。你明白吗?”
杨振邦听得心里狂跳,他忽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并不在意自己的那些花天酒地的行径,原来父亲也在给自己投资,只是回报期望值明显要高于其他投资罢了。自己在父亲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更有耐心的投资对象,倘若真的到了该看投资效益那一天,自己还拿不出什么东西,父亲是不会考虑自己是不是他儿子的。
再一次地,他深深点头,“爸,我明白了。”
杨英琼大有深意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信步走进庭院。
穿过绿意盎然的庭院,进入教堂。一个身穿黑袍的外国老男人看见杨英琼带着保镖出现,立刻微微躬身道:“先生,您来了。”
杨英琼点点头,在神父模样的人带领下,顺着教堂旁边的侧门进了一个秘密通道。杨振邦心里慢慢猜到了一点端倪,跟着父亲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了。
就这么往下走了大概有两百多步,又顺着暗青色的石头走廊向前走了一百多步,面前赫然又是一道巨大的铁门。
铁门再次被推开,依然有刺耳的声音。杨振邦在大门缓缓推开的同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坐在那里——准确地说,只能是坐在那里。因为他除了“坐”这个姿势之外,可能还能躺,只是那会让他看起来更怪异。
杨振邦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看见这个人“坐”在那里的情形之后,还是忍不住想吐。
杨英琼看出儿子的不适,拍拍他的肩膀,“想接我的班,这些事你迟早得适应。”
听见父亲的话,杨振邦心里一惊,硬是把转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正视眼前的这个人。
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他双手双脚都已经被斩断,眼睛是被缝上的,只有鼻子、嘴、舌头和耳朵这些器官还完好。最让杨振邦受不了的是,这个人身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显然是早就有人在暗中用了什么方法把这人弄成这样。
杨振邦平时最多偶尔看看猎奇录像带,真看见这么一个活人而且是自己熟悉的人被弄成这样,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想到父亲刚才说的话才尽量忍住。他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恐惧:原来父亲可以做到这个地步,那么自己不努力是真的不行了。
“坐”在软垫沙发上的人听见开门和说话的声音,侧过一只耳朵向着这父子二人,喉咙干哑地问了一句:“你还带了人来?”
杨英琼挥手让人送过来椅子,自己坐到那人对面,淡淡地道:“带我儿子来看看你,毕竟他也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
杨振邦听见父亲提起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一声:“三、三叔。”
这个已经快不成人形的人,赫然就是杨家三兄弟的老三,杨菁菁的父亲杨延光!
杨延光听见杨振邦的声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还真有心,菁菁现在怎么样了?”
杨英琼没回答,做了个让自己儿子回答的手势。
杨振邦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杨延光,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菁菁她……她去了澳洲……”
杨延光惊呼一声:“去澳洲?你们让她去澳洲干吗?”
“是她自己要去的……”杨振邦慢慢尝试着用平静的语气跟自己这位叔叔说话,“她陪杨志回澳洲拿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你也知道是什么。我们不能让外国人拿到手,所以来请教你。”说完这番话,杨振邦看了一眼父亲的表情。
杨英琼很满意儿子居然能揣测自己的想法,毕竟是亲生骨肉,他倒不会害怕杨振邦在能力上超过自己。他淡淡地接着杨振邦的话说道:“其实还有别的事,老三,你家丫头把方先生送过来的东西拿走了,这很让我为难啊……”
杨延光苦笑了一下,“她现在去帮杨志了吗?倒是真高估了她爸……反正我已经落在你手上了,你说怎么办吧,让我做对菁菁不利的事肯定不行。”
“我当然没那个意思,”杨英琼的目光在自己弟弟身上晃来晃去,好像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我只是想让菁菁帮帮我而已,你要知道,跟方先生的谈判……有点难办,现在临时找人来也不容易。”
“你有那么好心?”杨延光冷笑道,“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会信你的话吗?还有,你打算怎么对付杨志?”
杨英琼粲然一笑,“菁菁不是跟着他去澳大利亚了吗?正好振邦也喊了几个朋友过去,我倒要看看,菁菁这几年在我们这里顺风顺水的,去了那里能折腾出多大风浪。她要是能没事回来,干脆就让他们一起帮我算了,反正菁菁为了她爸爸也得答应,你说是不是?”
杨振邦在旁边倒吸了一口冷气,父亲这招走得实在是高啊……以前总觉得叔叔跟父亲势力不相上下,怎么忽然父亲就把叔叔给弄成这副惨状了呢?看来自己还是有不少东西要跟父亲学啊……
杨延光听自己二哥这么说,重重地“哼”了一声:“反正你不能打菁菁主意,否则我死了,你也没法控制她。”
杨英琼哈哈一笑,“怎么会呢,菁菁这样的好侄女,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走出地下室,看着教堂里圣洁的烛光和玻璃窗上安详宁静的圣母,杨振邦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无力。看来他自己要学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跟父亲相比,自己还需要磨炼太多东西。他紧跟着父亲的脚步从教堂里走出来,在这建筑之外,空气一下子好了不少。杨英琼站在南方特有的芒果树下,倒背着手问道:“好点了吗?想吐别憋着。”
杨振邦听见这话立刻如蒙大赦,跑到角落里大吐特吐起来。用了几分钟又是顺气又是漱口的,终于能神色如常地回来面对自己父亲了。
“慢慢你就习惯了。”杨英琼看着儿子,淡淡地说,“如果我不够狠,今天坐在那里的可能就是我。”
杨振邦恭敬地点点头,“我知道,只是……爸,你为什么还能让他说话?这样不是很有威胁吗?”杨英琼挥挥手,让手下人把教堂大门关上,带着杨振邦往外走,边走边说。
“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杨英琼说,“做人要留余地。尤其是对付还有价值或者还有势力的人。我现在砍了他的双手双脚,缝了他的眼睛,他还有希望,还有舌头能说,还有耳朵能听,还有那玩意能干事儿,等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我高兴了,把他眼睛上的线拆了还能看,现在科技这么好,有钱了装义肢也没问题。有着这些希望,他享受过,他知道不能轻易死,得乖乖跟我们合作,这样对我们有好处。否则他一心寻死,你觉得那样好控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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