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杨英琼的声音，平时收放自如的杨菁菁手抖了一下，略一犹豫，她问道：“二伯，你在青帮会里安排了多少人？”

杨英琼气定神闲地笑了几声，道：“也就三五个吧，你以为他胡广志是怎么从他国内的严打逃出去的？那都是我帮的忙，他身边有几个我的人难道奇怪吗？”

杨菁菁咬了咬嘴唇，“是我疏忽了。”她拿着电话遥望天际，躲开杨志关怀的目光，“你想我们怎么样？”

“带着从振邦办公室里拿的东西回来，”杨英琼也不跟自己侄女客气，说得直截了当，“替我去接待方先生他们，一直到谈判结束。在这之后，我会考虑放了老三，让你们一家团聚。”

虽然杨菁菁表面上很淡然，杨志却注意到她几乎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牙在听电话，他想起杨英琼那张时不时会露出恐怖笑容的脸，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

杨英琼的声音继续通过电话传到这边：“菁菁，这还不够，你让杨志把他手里的东西交给我，这是第二件事。”

杨菁菁看了杨志一眼，杨英琼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大，听力视力都已经今非昔比的杨志自然听得见。

“没问题。”杨志看着自己妹妹几乎是恳求的眼神，想都没想，“我们这就带回去。”

“那好。”杨英琼说，“我让振邦在午夜十二点之前解除跟‘希望’之间的契约，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踢开澳洲警方和他们的政府力量回来，直接飞东京或者是香港都没问题，我会派人在那里接你们。记住，不能直接回g市。”

杨菁菁淡淡地应道：“我知道了。”说完，把手机收了起来。

“亚洲是他的主场吧？”杨志看着妹妹发白的嘴唇，心里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疼，“他怕我们把东西交给国家吗？”

杨菁菁也只是咬了一会嘴唇就恢复过来了，她看看身边的澳洲警察李星，想这种话就算让他听见也没关系，点点头道：“是，如果东西是他给出去的，他能跟官方讨价还价，如果是我们给出去的，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二叔啊……”杨志慨叹道，“难怪当年爸说让我防着点二叔。”

他很自然地想起当年杨英琼每次慈眉善目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景，那个时候他已经对这家人相互间的笑里藏刀有了察觉，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家人居然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杨菁菁默然走到杨志身边，拉了拉他的手，“哥……我们真的要尽快回去，我低估了二伯这个人，我爸现在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了。”

杨菁菁这番话说得杨志心里一阵焦急，他急忙道：“你放心好了，三叔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

扬起头，杨菁菁对杨志凄然一笑，“哥，你不用安慰我，咱们走吧。”

在回去的车上，沉默了很久的李星终于鼓足勇气问道：“你们这样带着东西离开，我们怎么办？”

杨菁菁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没关系，这个也不是你的职责所在，你现在只要管好帮会之间的事就能高升，何必跟这些超过自己能力的事纠缠？”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星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对讲机之类是否关闭，才正色道，“以个人的立场来说，我希望你们能平安回去，否则你们认为我为什么会答应跟你们来c城？真的是为升官发财吗？”

李星一番话让杨志惊得合不拢嘴，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养尊处优的年轻警官竟然还没忘了自己谁。杨志在澳洲待了两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在这里的第二代移民基本上不认同自己的国家了。

李星这样在澳洲站稳脚的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怎能让他不吃惊？

李星没理杨志的吃惊，自顾说道：“我生在那块土地上，当然要向着那里的同胞，这次k找我负责你的事是一种幸运，我身为一个从a国移民来的警察，在这里不受歧视是不正常的。警局方面太多人不相信我，我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反正能帮你们多少就帮多少吧。你们明白？”

杨志看着李星，这个洋派的年轻人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那种热血青年的味道，偏偏又让他觉得心头热热的。他点点头，“谢谢你，李警官。”

李星笑了，“都是故乡人，客气什么。”

打电话让人帮忙联系杨志和杨菁菁回国的飞机票之后，李星自作主张地把两人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毕竟现在陈虹那里已经是接近公开的秘密，想找个比较好的地方安顿还得费一番心思。李星一边在电话里跟k推心置腹地说谎一边开门，房间里一个穿着低胸半透明睡裙的女人惊呼一声，身手敏捷地从沙发上跳起，一阵风一般地冲进房间。

杨菁菁挽着杨志的手嘻嘻笑了一声，笑得李星老脸一红，慌忙解释道：“呃，我、我女朋友……见笑了。”

看李星如此窘迫，杨菁菁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什么了。三人落座，杨菁菁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杨振邦办公室的那台掌上电脑，准备打开。

房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换了衣服的年轻女孩从房间里走出来。杨志顺着开门声看过去，看见一个清纯得仿佛倒退二十年时光才能看见的美人。这美女梳着长长的垂肩直发，一双勾画得当的黛眉下面是大大的杏眼，瓜子脸，一张脸上的五官合拢起来仿佛是一个清纯的女大学生。她穿了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连身上的衣服和不小心露出的内衣带子都无一不透着上个世纪的气息。

如果不是刚才看见她春光小泄的一幕，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学生，还是那种家庭做派老气、家教极严格的女孩。

杨志和杨菁菁都是聪明人，看见这样的女子出现在李星家里，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到了一种什么程度。在国外的年轻人对性尤其不看重，杨志也好杨菁菁也好，都对这些事心知肚明。现在两人看见这女子的打扮，只能感慨现在果然是越风尘的女人打扮越清纯，一点都没错的。

女子用纯良无比的眼神看了他们几眼，以安静且非常有礼貌的姿态走过来，向杨志伸手，“你们好，我是李星的女朋友，比阿特丽斯。”

李星在旁边笑着接道：“你叫她张娜好了。”

杨志“哦”了声，算是明白为什么姑娘不肯说中文名字了。这种名字和翠花没什么区别，就好像美国人叫玛丽安娜一样，不仅稀松平常，而且土得掉渣。

李星看了张娜一眼，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对自己女朋友道：“行了，不用在他们面前装了，该说什么说什么吧。”

张娜闻言表情渐渐变得严肃，她盯了杨志一会，又看了看杨菁菁，用几乎是颤抖的声音问李星：“你确定？”

看见李星肯定地点头，张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你们听好了，你们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国内一些相关人士也知道了。”

杨志脸色一变，就打算动手！

李星看杨志表情变化，心说不妙，赶紧一把拉住他，“别、别、别动手，她和我一样，都是派到这边来工作的啊……”

杨菁菁倒是没杨志那么冲动，只是淡淡地盯着张娜的眼睛看了半天，对杨志道：“哥，相信她吧。”

杨志耸肩，把姿势放松下来，“你们的身份还真奇怪。”

李星笑笑，“如果说我是在澳洲搜集情报的，她就是来接收成果的，这样说很明白了吧？”

江琪拉着强尼在人潮汹涌中左躲右闪地迅速逃逸，背后那个金发青年盯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却怎么也甩不掉。

两人一边快步向人少的地方跑，江琪一边感叹道：“美女果然不同凡响，找来的帮手都这么厉害。”

强尼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是啊，尤其是穿卡通内裤的美女。”

江琪笑着捶了强尼一下，“下流。”这一下捶得强尼心中大乐。

尽管是在快步跑动中，两人的速度也没太过惊世骇俗，都保持在正常人能接受的速度。后面的金发青年约翰和古典美女娜塔莎也都不敢太过张扬，小心翼翼地锁定二人，步步跟进。

江琪有意带着两人绕圈子，在新旧楼区交替的街道间左晃右晃，让娜塔莎气愤不已。对这里街道的熟悉程度她显然不如江琪，那个来这里休假的约翰也不行，他们只能靠着两人时不时释放出来的古怪气息锁定大概位置，并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寻找接近两人的方法。

两人这么快步走了有一段时间，强尼有点忍不住了，问道：“我们去哪里？”

江琪目光投向远方，遥望漫漫长街，都市的夜晚亮得让人无所遁形，“我们当然是要去没人的地方，你想在大街上跟他们打吗？”

强尼想起那天来找他的那个中年男人，心里一凛，飞快地摇头，“不，坚决不要！”

带着强尼上了公共汽车，江琪问他道：“伤彻底好了吧？”

“彻底好了。”

“那就好。”江琪看着强尼笑道，“你只要不拖后腿就行了。”

强尼拉着脸苦笑，谁让自己那么大意受伤被照顾了好几天呢？别人说这种话也许还有反驳的余地，这几天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江琪可绝对有资格说这话。

公共汽车上一片太平盛世，江琪和强尼这一对俊男美女不断谈笑，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其中一个还在那里低声感慨：“怎么美女都被老外勾走了？”

本来在和江琪用英语交谈的强尼对那人淡淡一笑，用本地话回道：“美，应该是属于世界的。”

公共汽车开到终点的时候，车上只剩下了四个人。司机看着这四个人下车，摇摇头，“奇怪，最近怎么老外都喜欢往这边跑？”自顾停下车下去喝水去了。

下车的这四个人顺着小路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前面两个还时不时向后看几眼。

强尼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在步行街上小心翼翼探索两名教会精英的谨慎，他笑嘻嘻回头看着面色白皙的约翰说道：“咦？这位兄弟好像在哪里见过？是不是上次在‘乐园’玩的时候见过？”

强尼的话让江琪忍不住笑骂了一声。“乐园”是阿姆斯特丹很有名的色情场所，他说在那里遇见过约翰，自然不是什么好话。要知道教会方面对别的约束已经越来越松，唯独在关于性这个方面依然有着近似于死板的严格规定。强尼这种胡话不仅会让约翰身边的娜塔莎对约翰轻看几分，甚至容易被教会里其他人抓住把柄。

不过约翰和娜塔莎并非一类人，娜塔莎经常装扮成不通人情世故的高傲少女，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对于这种挑衅，约翰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什么都不说，强尼既然愿意以色情夜总会开始话题，自然不在乎继续扯更下流的。如果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看约翰不说话，强尼更来劲了，一边唱歌一边继续往前走。这条路越来越窄，正通向他前几天受伤的地方。强尼回来这里的意思很简单：从哪里倒下，他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随着强尼唱的歌词越来越不堪入耳，约翰到底是忍不住了，强尼的歌词已经开始有接近脏话的水准，这谁能忍得住？眼看还有几步路就到别墅门口了，他骤然跳起，手上涌起强大的乳白色光芒，呼啦啦一鼓作气地冲向强尼。

约翰知道强尼并不怕普通的圣力，他并不是那种为了小姑娘就容易没大脑的人。眼看就要冲到强尼面前的时候，手上的能量颜色忽然一变，那些乳白色的光芒竟然慢慢转黄，好像书页变旧一样，那些本来很和蔼温柔的颜色都变得惨黄而尖锐。这些光芒当中露出约翰一只白皙的手，直直朝强尼抓过去。

看着约翰露出这一手，强尼怒骂一声：“shit！这他妈不是我们家的不传之秘吗？‘暗黄色天空’……”他飞快地向后退了十几步，远远脱离开那些黄色光芒的笼罩。遥遥向约翰凌空一指，一缕不可见的凌厉气径直朝约翰而去。

约翰本以为自己的偷袭能得手，没想到强尼比他想象的要滑头得多。他哪里知道，自从那天晚上强尼受了娜塔莎的偷袭之后，一直觉得自己在江琪面前丢尽了脸，此刻怎可能不小心翼翼？在江琪面前跟人动手可不像他以前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时候了，那时候他可以随随便便地受伤，现在的强尼可丢不起这个面子。美女在场，怎么也不能丢了面子。

强尼的凌空一指仿佛穿透了空气中的一切阻隔一样，直直刺向约翰。约翰面对血族后裔的攻击在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他和强尼一样，也是要在美女面前卖力表现的，就是为了看他的表现，娜塔莎才在他身后没有出手。此刻的约翰和强尼一样，在美女面前丢不起这个脸。

约翰知道，强尼对教会所谓的圣力是毫不在乎的，他甚至可以直接喝下圣水而平安无事，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的圣力是否能挡住这凌空一指就很难说了。考虑到自己的面子和生命安全，约翰咬咬牙，跺脚叉开双腿在心中默默念诵神的名字，双手向前推出，在他的掌心处飞快地出现了一大团银色的光芒。这乃是高级防御技巧，能抵抗大部分奇奇怪怪的攻击。

强尼射出的气劲哧溜溜射到，飞快地打在约翰的双手上。一瞬间约翰和强尼之间绽放出一大片耀眼的光芒，仿佛节日礼花一般，绚烂而夺目。

约翰被强尼发出的巨大力量推得向后退了三米多远，这是众人始料不及的。娜塔莎偷袭强尼成功的那一次给了所有人一个错觉，都以为强尼是一个不算很强只是没有弱点的血族后裔。这一下却实实在在地证明，强尼的力量简直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

那简直就是让人绝望的力量。

约翰常年跟各种被教会赋予黑暗定义的种族和生活打交道，在他看来，所有的黑暗力量都将被正义的力量消灭掉，不为别的，只为了他所代表的正义力量死死克制住了这些黑暗种族。

无论敌人多强大，有这种压制黑暗生物力量的他总是能够志得意满地面对各种挑战。在他看来，他信奉神，神把力量给他，他利用神给的力量轰杀一切异端，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只有强尼，面对他的力量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圣光壁的防御都能一招破开，这让他忍不住心里动摇且恐惧。倘若神赐予的力量对黑暗种族没有了效果，这个世界的黑白岂不是要颠倒，善恶岂不是要改写？

被强尼一击滑出三米多的约翰觉得双手刺痛，他知道，眼前这个矮个青年跟自己以往所遇到的所有肮脏生物都不一样，这个人没有睡觉用的棺材，也没有用玻璃杯装着的红色液体，更没有昼伏夜出的习惯……这一切在他面对强尼之前都已经知道，只是他也没想到强尼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按照强尼刚才表现出来的强度来看，他最少应该有四百年以上的生命才会达到如此强度，这是极度不可思议的。根据娜塔莎掌握的情报，强尼的寿命似乎还没有超过一个长寿的普通老人……

不管怎么说，约翰知道如果不用一点对什么人都有效的技巧，自己今天很可能在这个小个子青年面前吃大亏。回头瞥了一眼在后面给自己掠阵的娜塔莎，约翰咬咬牙，一根手指点在自己额头上，从眉心开始，一道银光迅速游走遍他的全身。

强尼正打算趁约翰面前的光芒尚未散去时冲上去补个三拳两脚，看见约翰这个举动忍不住吃了一惊。他知道，这是教会在与自己同胞争斗的历史长河里留下的技巧之一。在过去的某些特定日子里，假如对付的不是堕入黑暗的魔鬼而是自己的同胞，那些神用来眷顾芸芸众生的方法就全都没了用。那些穿着神袍的人可以诬蔑养猫的女人是巫婆，可以诬蔑一切人有私通魔鬼的罪行，却不能用神圣的力量去对付自己的同胞。在教会内部，他们自己把两种不同的力量严格区分开来，只有接近教会内部核心的人才有资格学习对付“人”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