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殿里一片幽静,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懿嫔坐在廊下,发着呆,一言不发。
一阵脚步声传来,懿嫔头也没抬一下。
“你们都先下去吧。”
易鸿出声。
静悦并一众侍女纷纷退出了清音殿。
易鸿慢步走向廊下的懿嫔,行了一礼,“夜深了,母亲还不歇息吗?”
懿嫔微抬目光,看向月光之下的易鸿,眼中神色复杂。
易鸿负手而立,“从小到大,我都在问自己。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
尤其是在节假日,看到别的兄弟姐妹都有母亲的关怀与礼物,而我却只能一个人在府里苦涩。
母亲,难道只因为我姓易,也一样成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
若是如此,母亲当年,何苦生下我?”
懿嫔闭了闭眼,泪水滑落。
易鸿顿了顿,“父皇已经下旨退位,让位于孩儿。
母亲,打算杀了我吗?”
懿嫔肩膀颤抖起来,转头抹泪,声音哽咽,“我若想杀你,何需等到现在?
你到底是我十月怀胎,我纵然不愿见你,不与你亲近。
但不代表,这些年来,我不挂牵你,不心疼你。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也弥补不了你的过去。
但能看到你意气风发,成为枫国的君主,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鸿儿,我相信你能做一个好国君。
长辈的事,就随长辈去吧。
夏国也好,冯家也好,都已经过去了。
从今往后,你好好治理枫国,好好做枫国的君主……”
易鸿声音一冷,“你是在交待遗言吗?”
懿嫔滞住。
易鸿摇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狠心。
我还以为,你至少要等我到坐稳了国君之位,迎娶了西月,甚至有了孩儿,你才会安心离去。
现在看来,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连一只猫狗都不如吧?
你可以狠心,我却不能。
冯家当年不是还有个存活的幼弟吗?
我一定会找他出来。
你若还想见他一面,就好好活着!”
说完,易鸿转身离去。
懿嫔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道绝决的背影,声音却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清冷地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善意与爱意。
她在乎的。
她在乎的。
西月的话,已经点醒了她。
懿嫔泪流满面,心绪一团糟乱。
易鸿走出清音殿,朝静悦吩咐,“这段时间好好照顾懿嫔,别让她做傻事。”
静悦应声,“殿下放心,奴婢等自当好好侍奉主子。”
易鸿想了想,又道:“若是天气好,多劝她出去走走。”
静悦应声,易鸿离开。
齐鸥不解地看向自家主子,“殿下明明心疼懿嫔,何必说那样的冷情话?”
易鸿道:“给她一个念想,哪怕是自责,也是念想。
人若没了念想,就会走上糊涂路。
我现在没空陪着她,她难免胡思乱想。”
齐鸥点头,“殿下想地周到。
懿嫔应该也只是一时想不开,等过段时间自然也就想开了。
其实奴才看懿嫔也没有想不开的意思,是殿下太紧张了。
上次西月小姐与懿嫔说完话后,懿嫔还会三不五时地打听殿下的消息,这是听进心里去了呢。”
易鸿点点头,“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只要让她好好活下来,便是好的。”
想起前世的遭遇,易鸿心里就有点不踏实。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与母亲心有隔阂,但到底是他的母亲。
真让他再看着母亲重蹈前世之路,他也心下难安。
“走吧。”易鸿道:“西月他们也该回岚国了。”
齐鸥叹道:“殿下与西月小姐这是比牛郎织女还苦啊。
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
“贫嘴!”易鸿伸手敲了齐鸥一脑袋,“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回去,让你老娘开心开心?”
齐鸥摸着脑袋直摇头,“不不不,奴才还早着呢。
若是娶个温良贤淑的还好,万一不小心遇着个何少夫人那样的,我真是不愁死,也得吓死。”
“嗯?”易鸿回头看齐鸥一样。
齐鸥连忙扇自己的嘴巴,“哎哟,瞧奴才这张臭嘴。
何少夫人如今也算得是殿下的嫂嫂了,奴才简直胡言乱语,该打!该打!”
易鸿摇头一笑,“行了。知道她是个不好相与的,以后就少惹她。”
“是是是,奴才是不敢再招惹了。”齐鸥连不迭地应声。
主仆俩出了宫门,朝着城外赶去。
……
月光之下,闵西月站在一株老槐树下,身影似梦似幻。
易鸿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闵西月搂进怀中。
明明人就在怀中,易鸿却还是感觉不到踏实。
良久,易鸿才出声,“怎么这么大胆,我都不知道该夸你好,还是打你好。”
说着,易鸿的手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只是在闵西月的耳朵上轻轻一拧。
闵西月微笑,“说起来,这件事的由头也是因为扶英会而起。
我不过是在为扶英会收拾烂摊子,与你何干。”
“还嘴硬!”易鸿弹了闵西月一脑瓜崩子。
闵西月双手环住易鸿,“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那么大胆。
没几两肉,还敢跟易沅、易渝硬拼。
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易鸿说不定早被人包了饺子,我现在都得在坟头给你上祭品了。”
易鸿摇头失笑,看着眼前的可人儿,是又心疼又怜爱,“你呀。”
两人静默一阵。
易鸿问,“回去了有什么打算?”
“告诉你也无妨。”闵西月道:“我这次借了义父的兵马,也早与他商量好。
若是你赢了,他便立刻南下,以云乡城为首,揭旗反岚。
不过,北边的事你自己搞定,义父只会牵制住南边。”
易鸿道:“太危险了。”
闵西月点头,“所以,我劝义父先韬光养晦,别让人察觉。
等到时机成熟了,给跳起来的人一闷棍就行。
反正,他前世就是这么干的。”
易鸿笑了起来,“那倒是。前世的云乡伯就是这样,岚国四处起火,各地兵马集结,想要增援永昼城。
但凡途经他地盘的,大多都被他敲了闷棍。”
闵西月也笑道:“可不是。今生因为我的存在,反倒让他不那么小心了。
但我会劝着点,毕竟,他是我义父。”
易鸿拍了拍闵西月的肩,“你放心,这是枫国的事,还不需要让他冒那么大的险。
你们只要在乱世顾全好自己就行。
不过,你们这次来枫国这么久,只怕徐感佑那边,已经有些猜测了。
我有点担心……”
闵西月摇头,“没什么好担心的。
哪怕事情戳破了,我也不惧他。
我如今是扶英会的掌事,大不了远远地躲着他便是。
倒是你这边,要尽快整合枫国大小势力才好,以免迟则生变。”
“嗯。”易鸿抱着闵西月,“舍不得你走。”
闵西月抬手捏了捏易鸿的脸,“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
易鸿捉住闵西月的手,“就因为是这么大的人了,也只能跟你撒娇了。”
说着,易鸿在闵西月额头印下一吻。
小心翼翼的。
良久,易鸿退开,心有满足,又不满足。
他牵着闵西月的手朝旁边走去,“陪我走走。”
月光下,两道身影并肩而行,宛若两只出尘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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