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雎攥着自己的头发，用那种痛来逼迫自己一次次的清醒过来。

“之前宋书玺提醒过了，我要想活下去，非得靠你对不对？”

虽然她自己不想承认，可那是事实。

她被胁迫了，也没有一人会来帮她了……

“你最好待在我身边，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除此之外，明钦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她不会接受他的安慰，她还会把他的安慰当成是在嘲讽她。

崇肆夜死了，她的心也死了。

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

夏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

明钦耐心地等她缓和过来，许久夏雎才不冷不热地说，“我知道我的身份很有问题，马戏团那边在找我，要把我逮走，一旦你公布我的罪名，我也会活不下去。”

她陷入了两难之中。

如果崇肆夜还活着，要考虑这些的，便成了他。

也是在很久之后，明钦才望着她说，“你的罪名，可以销掉。”

夏雎的心暖了一下，又迅速凉透。

他之所以愿意帮她，也是因为他有所求。

她越来越受他的限制。

“我其实并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放过火，可既然入了贼窝，那就要分担同样的罪责，比如一个人的父母是杀人犯，大家就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人有杀人倾向。”

夏雎的眸底下藏着一片阴霾。

说到底，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她也要分担别人的过错。

明钦要帮她消除罪名，也会把他自己拖入泥沼中。

她简直不知道他要图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了我的身份有问题，你还是愿意把我留在身边，你难道不知道，被别人知道你窝藏罪犯，你也会被控制起来吗？到时候你连警察都做不了了。”

明钦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我说过，我不想做警察，那不是我的爱好。”

夏雎不由自主地苦笑，“那……你因为我，也已经回不了自己的家了。”

他既得罪了自己的上司又已经得罪了楚知樱。

如果再坚持留在她身边，她很可能会把他害得很惨。

他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夏雎之于他，难道真那么重要吗？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透的事情。

“我就是想逃出那个家，才到这里做警察的。”

明钦的语调中没有一丝起伏。

夏雎苦笑，“你将会面临失业和回不了家的困窘。”

“无所谓。”

明钦好像浑然不以为意，渐渐地他说——

“我长大在一个封闭式的大家庭里，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就有什么，可以说顺顺利利地长大后，继承家族企业，比什么都好。”

夏雎怔了一下，这个男人可不像是会和别人说心事的人。

但是听着他说自己的故事，她心里没来由地平静了下来。

明钦又说，“我父母也是这么计划的，直到我成年那天，我才和他们产生了分歧，我不想继承企业，我不想被关在豪宅里，我也有我自己的思想，在据力相争之后，我就被赶出了家。”

“自然我走到哪里，保镖还是会跟到哪里，我每做一样工作，都会出现一些状况，导致我被迫换行。”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故事，如此的心平气和，把过去所有的辛酸都化为乌有。

“我知道，他们在逼迫我认输，但我生性固执，我不信我的选择有错误，就算我今天不做警察，我做点小生意，或者当老师，也能活下去。”

夏雎看着他，不觉陷入了深思中，他始终是一个有毅力的男人，要让他屈服，那比什么都难。

崇肆夜的自私，阴狠在于对他人，但是明钦却是对自己下狠手。

这样的男人，爱他是一件可怕的事，被他爱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继续说，“长达多年的拔河赛，我终于获胜了，妥协的人成了他们，他们不再干扰我的生活，我在小城市里过了一段稳定的生活，但我知道，那是动态的平衡。”

“总有一天，我的生活里，还是会冒然出现一些影响我生活的人，就像楚知樱，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她，我被他们安排成了她的未婚夫，可我不愿意爱上一个木讷清高的女人。”

“我本就疲惫于应对各色各样的人，我喜欢生命里多一点明亮的颜色，夏雎活泼，她爱闹爱笑，处处给我惹麻烦，我知道这势必会使我备受困扰，也许我们还会时常吵架，争执，后来我想，生活就是那样子，无非柴米油盐，吵吵闹闹。”

说到后来，好像他话中竟带着一点逼仄。

他的目光从很远的地方扯回来，兜兜转转一圈，最终落到她身上。

夏雎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情绪陡然激动，“我是ciel，我一早就提醒过你了，虽然我们同处一具身体，但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夏雎来看。”

明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像是认同了她的话。

“ciel，我有一个请求，既然崇肆夜已经死了，你又死活都放不下他，那你也随他一起去吧！我想要……很想要夏雎……回到我身边来。”

他的语气是低声下气的。

夏雎转了转眼珠子，料不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一生之间都没有求过任何人，我现在只想求你把夏雎还给我……”

他眼中负着痛，而她难以化解。

夏雎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记得他，但是我不在了，过个几年，人们只会看见你和夏雎的幸福，却再无人知道崇肆夜，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

她心悸不已。

明钦不甘心地说，“也许他也想要你得到幸福，难道留你一人在世上孤零零的就是好事吗？”

夏雎神色痛苦不堪，“不，他是一个极端自私的男人，他想要有人深深地记住自己，他想要我即使还活着，也要痛苦地活着，他不允许我幸福，自然，他得不到的幸福，凭什么别人就能得到？”

他还在这世上的时候，就说过，他宠她，不是无缘无故的，以后他死，她也得跟着一起死。

他的爱，更多的是他的私欲和执念。

他的东西，自己都舍不得放下，怎么会让别人占有？

她还来不及背叛，他就已走远。

那她，为什么还在苦苦地坚守下去？

她以前最怕他，像是一条巨蟒，死死地缠住了他，面对他，她始终都喘不过气来。

既然他已经不在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停留在过去？

一个人对自己的了解，实在太浅薄了。

明钦左思右想之下，才想出了一招，“ciel，我和你做个交易吧！我把你的资料都销毁掉，也可以为崇肆夜正名，但我想要你……”

夏雎愤恨地拒绝，“我不想和你做任何的交易。”

明钦皱眉，“如果你死活不肯，那我也不介意用一些比较强硬的手段，让夏雎回到我身边。”

“你可以这么做，但为了崇肆夜，我会硬撑到底。

夏雎固执己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明钦渐渐有些恼怒，“你自己已经残缺不全了，却不愿成全别人？”

“我是自私的人创造出来的自私之物。”

夏雎眼中隐约闪烁着泪花，“所有人都讨厌我，只有他肯要我。”

明钦冷静下来，他不能再逼迫她，ciel天生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吃软不吃硬，他越狠，她就越不妥协。

歇了好久，明钦才打破一室的死寂，开口问，“你能和我说说ciel和崇肆夜的故事吗？”

“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夏雎缩了缩眼睛。

自从得知崇肆夜死后，她好长时间没有进过食了，导致身体迅速消瘦下去，眼眶底下都沉淀着黑色。

她微微睁大瞳孔的模样，已经很难映应出别人的影。

偶尔灯光强烈了一些，她还会感到刺痛，流下眼泪来。

在过不久，她就会在彷徨和不安之中死去。

明钦掩去眸底的打量，旋即说，“这是你让我放弃折腾你的理由，如果ciel有活下去的充分理由，那我就放弃把你变成夏雎了。”

夏雎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理由还算能接受，于是就开口说，“他是那个男人的弟弟。”

明钦见缝插针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很多事我都不会告诉你。”

“也行，你继续说吧！”

明钦缓了口气，她能开口就不错了，至于其他，他也能根据某些蛛丝马迹猜测出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她口中那个男人应该是r。

在小哥传来的密报里，据说r十分喜欢一个小女孩，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就算逃窜之后也不忘带着她，初初看，明钦还以为那是对她的宠爱，其实不然。

r喜欢这个小女孩，落难也带着她，是因为一旦他陷入困窘，没有足够能让他生存下来的粮食，她就是他的食物。

她被当牲口一样豢养，就是防备有朝一日，主人吃腻了世界上各类菜品，会尝试一下少女的美味。

夏雎喝了一口水，让干涩的嘴唇湿润了一些。

“我出生在封闭落后的雪山，那里的人信雪神，每年都会活埋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作为献给雪神的祭祀品。”

她抬着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蛋，“我凑巧是最后一个祭祀品，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我出色的容貌，和怪异的性格，这些性格各异的人格不是后天形成的，而是生来就有的，但是这个秘密，一直被我埋藏到了现在。”

她的脸，在后面的治疗下，已经无暇。

所有瑕疵尽无，她的美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何谓尤物？她便是。

可这样世间罕见的美人，却生来像是个怪物，她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三种错综复杂的人格，嵌入了她的身体里。

在某些时候，就会苏醒。

r以为那是自己造就的，她也顺应了他的自负。

她喃喃地说，“在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我体内的其中一个人格苏醒了，我渴望活下去，也只有他能够给我一条命。”

“他在大雪里看了我一眼，最终点点头选择了我，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我吗？”

眼前竟好像出现了当日大雪纷飞的场景。

维尔特的风雪，掩盖了维尔特的丑恶，和污垢。

终有一天，救世主和恶魔降临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展开角逐，赢的人可以得到这块土地，和带走这片土地上的黑色。

后来，这片土地的黑色，都被血红色掩盖了、

r代表的非正义获胜了，他得到了杀戮之后的尽兴，还得到了一个她。

她本该死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夜晚，却在月光照耀整个维尔特，大火烧尽所有房屋的时候，被他带走。

她的人生轨迹，被那双巨手硬生生地扭转了……

以后，他的身边总跟着一个女孩，安静，空洞。

那就是最初的安。

明钦意会错了什么，他竟有点难以启齿，“你用你出色的美貌勾引了他？”

夏雎眼神又像之前一般的空洞，“不是，他没有那么肤浅，事实上是我把我弟弟当成牲口一样送给了他，他欣赏我的残忍冷血，这才不假思索地收留了我。”

她都想起来了，为什么她那么想救普兰斯，因为她愧疚于他。

所以普兰斯要杀她，她在生死一线的那瞬间，竟是脑子一片空白，甚至都做不出什么反应来。

原来，她潜意识中，想把自己的命还给他。

她欠普兰斯一条命，却又没有坏事做绝，心中总藏着那一丝不安和侥幸，过去她还会想，普兰斯在地底过得好吗？

他不踏实，她也会于心不安。

结果后来她竟在活人的世界里，看到了活生生的普兰斯。

那么美好的少年，他的年纪凝滞在了十五六岁，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这个可爱的弟弟，还在等着她回去……

然而，就在她意识恍惚的那瞬间，等来的竟是一把刀，她清醒过来了，那是被她丢弃的普兰斯啊！

他理应恨她恨得要死，她居然会心存侥幸，以为还会回到过去，弟弟依偎在自己怀中，对她撒娇，耍赖。

那个夜晚，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后来她又想到，也许r就是故意要留下他，将来用以胁迫她，一个曾经杀死过弟弟的姐姐，心里惧怕不安了那么多年，还有可能会再杀他第二次吗？

明钦眸光一沉，“你毫无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