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间破败的房子里……是什么房子，她已经不敢去想了。

滴着水的花洒，浴缸里满满的水，带着冰凉刺骨。

沾了血的拉链，沾满血的手心。

看不清……

我看不清……

我要逃，

我要死！

洁白的病房。

熊熊的大火。

珍珠一般的血滴子。

那个人拿着刀，说。

我要你死！

我要你死！！

苏汐猛地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熟悉的房间之后，又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这是第几次？第几次了？

那么多年了，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

她本能的想侧身拉开床头柜。

却发现不是自己家里，柜子里也没有安眠药。

苏汐靠安眠药入眠已经成了一种依赖。

她神经敏感又脆弱。

要是不吃药，有时可能睡上一两个小时——如果不做噩梦的话。

吃了药，就能更长一点儿——如果不做噩梦的话。

绍承的那家诊所开的很是随性，他经常有事要忙，组织里的事让他必须经常出国，或者有时去看看自己喜欢的话剧，去看看画展，去拍卖自己相中的藏品。

他看起来很闲，好像连自己的诊所都不上心。

可他又执着的一直开下去。

直到网上那件事之后他才真正将诊所给关了，终于答应去医院拿着工资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室里诊断病人。

“那样也好，不然一个博士就可惜了。”苏汐弄了点消毒液在手上搓着。

她每次做恶梦醒来都会这样，浑身都是汗，手上更是黏腻，一般都会将就着拿点消毒液擦着手，再洗干净。

要是条件允许，她可能还要再去洗个澡。

绍承笑了声看着她手上动作，说道：“哎呀……也是。”

“不就是少了点儿时间。”苏汐抬头看了他一眼，绍承靠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脑后，也看了苏汐一眼。

苏汐去洗了手，绍承说：“行吧。”

苏汐嗤了一声：“什么行吧。你本身就没得选择。”

“你不要说的我那么惨。”绍承笑着说，“好歹我也是自愿的。”

苏汐点点头，认真道：“行吧。”

绍承笑了声没说话，可能是想骂她又没开口。

苏汐在这里差不多也躺了半个多月，现在的天气越来越热，已经可以看到一些夏天的影子了。

她能走动的时候绍承又让她住了不久，现在差不多能出院的。

秦怡过来给她收拾收拾了行李：“哎还别说，你还没什么可以收拾了。”

“可不是么，清一色的都是病服。”苏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道。

秦怡从苏汐在这儿开始就一直陪着没有离开过，虽然她知道绍承也是医生，可能懂得比她更多更清楚。

可是这是她的职责。

就像莫娜一样，就像西蒙一样。

就算是相隔千万里，抛下手头工作，也愿意倾尽全力跟在他们身边。

哎。

疯了。

隔天绍承给她带了几件长袖长裤，“穿上吧，家里带的。”

苏汐之前来时的衣服已经差不多不能穿了，太热了。

苏汐笑着去把衣服换上，绍承见了她皱了皱眉。

“怎么了？”

绍承不说话，又走上去往她肩膀上捏了捏。

“你怎么痩了那么多？”绍承有些不高兴，“有七十斤没？”

苏汐气笑了：“没有七十斤我还不得死啊。八九十左右吧。我也不知道，好久没称了。”

衣服绝对合身的，可苏汐穿起来还是轻飘飘的样子，要不是骨架撑了起来，脸上还有点肉，那看起来就有点儿吓人了。

“瘦了。”绍承叹了口气，“怎么又瘦了。”

“毕竟是伤着胃了，东西都不好吃。”苏汐笑着说。

绍承没说话，跟着苏汐就下了楼。

他们找的只是离之前苏汐附近最近的医院。

那间医院不怎么样，只是一些器械还挺新的。

绍承给了她一件医用口罩：“戴着吧。”

说完他自己也戴了一个灰色的。

“有人认出你没？”

“应该了。”绍承按了电梯。“还是戴着安全点，不然到时候新闻上就说我俩什么什么巴拉巴拉的了。”

电梯门开了，不是很多人，苏汐压低了声音说：“毕竟咱俩都是上过新闻的人。”

绍承也压低了声音：“烦。”

苏汐笑了几声。

但是绍承好像不被网上那些关注的几百万的人给打扰到，发的微博还是照样发，不理人不回复，就跟没看见一样。

那也挺好的。

【小哥哥被吓着了。】

【医生这是选择性忽略呢。】

【我今天在沪川医院看到了一个人，好像你啊！我觉得就是你！！】

【沪川？什么时候又去沪川了？】

【医生要是骨折了怎么办啊？】

【楼上逗呢，去医院啊。】

绍承给她开了车门，说：“刚有人偷拍了。”

“知道。”苏汐敛了敛眼睫。“我车呢？”

绍承坐了上车，“让人给开回去了。”

“嗯。”苏汐摇下车窗，那走吧。

之前苏功泉嚷嚷着要回来看看，徐佩娥担心他坐不惯飞机直接一家子人都飞过去看他了。

苏氏现在也已经恢复了，运营的也七七八八，苏宗乾那油光满面神采奕奕的脸就知道最近肯定发展的不错。

苏汐还是照例每月给他们打钱，他们从来不过问苏汐是怎么拿到钱的，只会抱怨为什么那么少，到后来苏氏不错了时候也没有说的那么多了。

窗外的凉风悠悠地吹进来，苏汐眯缝着眼睛看向外面，一句话也没说。

就像她跟白淳澜说的，她已经习惯了。

对，她已经习惯了。

还有什么好挂念和委屈的。

苏汐看了绍承最近发的那条微博。

@叶_：【红糖花生馅好像挺好吃。】

苏汐笑了笑，在下面评论：【给他们送去包点汤圆。】

不过她是小号，跟其他的评论一样，很快就被淹没在众多如海的评论里面。

关了手机之后她看了看绍承，绍承闭着眼睛，阳光下白的发光。

睫毛精。

苏汐啧了一声。

绍承的爸妈都很和蔼，许素的手也是巧的很，对那些甜品糕点很乐意研究，要是绍承跟许素说一声想吃红糖花生馅的汤圆，许素肯定高兴死了。

红糖花生馅有什么好吃的。

夹杂着妈妈的爱才更可口啊。

苏汐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最近怎么那么矫情啊。

想的都是些什么屁。

容铭寄过去的药膏很早就到了，为了让他感受到自己对他药膏的在意，苏汐还真是每天都涂一点。

现在已经没有疤了。

本身也不会留疤的吧。

她最近看微博的次数比以前多了点，至少她发现的微博的好玩地方，虽然很多都是子虚乌有的谣言。

她特别喜欢在自己的小号上发一些日常之类的东西，只要是想发的时候就发，还没有人监视着。

那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什么时候到渝州的，苏汐也不知道了。

只有司机开着车子缓缓停了之后说的一声到了，然后就是仆人们给他们开门。

绍承好像是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一丁点儿细微的声音他都会睁开眼睛看一下。

“到了。”苏汐重复了一遍。

绍承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整个人都带着戾气，可能是有点起床气。

走进门的时候也是没有话。

仆人给他泡了一杯薄荷水，绍承这才说了一句谢谢。

家里还是那么整齐一尘不染的，苏汐看着那些仆人，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花休那一堆姑娘。

脑子里又突显出了花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

真丑啊这姑娘。

仆人又给苏汐递了一杯热牛奶，苏汐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回来之后仆人高兴的跟过年一样忙前忙后，说什么行李都安放好了，说什么大餐已经备好了，都是苏汐能吃的。

苏汐并不是很在意，只是突然觉得好像有了一些舒适感，好像做什么都能放得开了。

说不上来的那种……幸福感。

就像心里被充实了一大团棉花一样。

苏汐舒服的叹了一口气，绍承倒是没有放松下来，他还要去一趟医院，去认识一下。

“要我陪你吗？”

“你想被人认出来吗？”绍承叹了口气，“渝州才是灾难集中地。”

绍承说：“诊所我已经找人转让出去了，什么租金方面都是房东的事情了，我就不要再找抽去看了，我现在去医院，熟悉一下，过几天再去上班。”

“过几天？”苏汐皱着眉头，“那倒不如过几天才去医院呢。”

绍承也无奈道：“你说我爸妈吧，什么都知道。我再不去报个到，他们就能说了。”

苏汐笑了笑没说话。

绍承依旧记得两老打电话过来时候的兴奋：“哎呀绍承啊，你怎么上微博了，我都瞧见了呢。啧我儿子真帅。又白又帅，你看下面那些人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妈……”绍承捂着脸，无奈地笑着。

虽然他们在国外吧，但还是时常嘘寒问暖一下。

他们只有绍承一个儿子，但对绍承却是放养式的状态，也不担心他会什么磕着碰着，只要是他想做的，他们都会支持。

不像苏功泉，那完完全全是被宠着呢。

其实小公子也挺憋屈的，什么都不能碰，不能干，好像没有自由一样。

绍承去洗了个手，戴上口罩就出街了。

他还是挺怕的，万一被人认出来，就完了。

口罩能不能遮住他还是不确定的，但是他已经不想搞个什么帽子戴上了，那样会更加引人瞩目。

尽管现在已经有几个女孩子在一旁偷偷说话了。

哎。

操。

绍承这个时候才想着去打一辆计程车。

坐上车的时候将口罩摘了，“师傅人民医院。”

“好嘞。”司机抬眼看了下车内后视镜，哎了一声。

绍承也看了过去。

“我看您怎么有点儿眼熟啊。”

司机琢磨了一下：“你不是那个渝州最帅医生吗？”

“啊。”绍承靠在椅背上，现在再将口罩戴上去也不太可能，“您也知道这些东西吗？”

“我闺女经常说着呢，”司机兴奋了，“哎呦，还真挺帅的啊。”

“啊。”绍承叹了口气。

“你去人民医院干什么？”

“我……去看病呢。”

司机笑了：“得了吧，医生还去医院看病。”

“医生也不可能给自己看病啊。”绍承说道，“术业有专攻，这病我还真不能给自己看的了。”

司机嘿嘿笑了。

绍承下车的时候觉得司机就差拿个小本本出来说医生给我签个名吧我闺女可喜欢你了。

……他只是医生啊。

又不是明星。

烦死了。

绍承快步走了进去，按照邮件上说的就去找了院长。

他没有打电话给他，院长可能也是个不靠谱的，连电话都不留一个。

找着院长的时候院长可高兴了，硬是拉着他从院史开头讲了一通，带他去各个地方都看了一边。

“行了，您的事我们医院会帮你处理好的。”院长说，“您啊就偶尔接接病人，主要还是给他们开开眼，做多几台手术吧。”

绍承点头：“那现在先这样吧。到时候再慢慢进入轨道。”

“好啊。”

“那我过几天……”绍承还没说完，就被院长打断了。

“没关系，您什么时候来也没关系！”

院长肯定高兴，觉得自己拾到了宝贝。

绍承碰了碰鼻子，虽然被一个比他年纪大的人称呼您您您的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点点头就准备离开了，院长还特意护送他到门口打了辆车看着他离开。

“……”

算了，这样也挺好，那些女孩子就不会过来了。

绍承对自己的脸没有多大了解，什么帅与不帅，看的顺眼就行了。

可能是跟其他人一比他顿时就显得突出了些吧。

算了吧他就是帅。

承认了还能咋的。

回来的时候苏汐正窝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着书，见到绍承回来之后，只是有些惊讶，但也什么都没说。

绍承去换了套衣服再出来，看起来休闲了很多，也舒服了很多。

“院长没少拉你谈东谈西吧。”苏汐说。

绍承看了她一眼：“是啊，烦死了。”

苏汐笑了几声：“不然你也不会那么久才回来，跟出去偷吃了很久才回来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