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羽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第三天她就想办法找来几册高中书本和复习参考资料，白天黑夜的复习起来。邵林因为她有父亲支持，自然也不好公开反对。他只是说自己一看见书本就头疼，绝不去丢人现眼的考什么大学。平时除了茶冷菜淡的挑挑刺儿，说几句“我们家的候补大学生可忙大发了！”之类的风凉话，倒也没太为难虹羽。他只是暗暗日夜思谋着用什么办法让虹羽怀上孩子，那样虹羽的大学梦也就不攻自破，就可以永永远远留在自己身边了。

邵志坚更忙了，上省下区的开会，很少在家的时间。虹羽两人在家伙食就简单多了，常常只是下碗挂面炒几个鸡蛋了事。邵林也不来缠她，虹羽得以有了更多的复习时间。这天中午邵林骑单车回家，买了很多晕的素的菜回来，没等虹羽问他，便笑嘻嘻地说：“虹羽，看你忙得，连自己生日也忘了吧？”虹羽说：“今儿阴历腊月二十三？我倒真忘了，你买这么多菜干啥？我们俩人也吃不了，瞧你这傻劲儿！”邵林说：“哎，我这不是为了你吗？”虹羽说：“这我明白，还用你说？要不，咱把妈和白梅她们请来一块儿聚聚？”邵林说：“请她们来给你祝寿？算了吧，别折了你。今儿咱谁也不请，就咱们夫妻亲亲热热过一回生日，不好吗？”虹羽说：“好，好，就依你，行了吧？你呀，真……。哦，我这就去做饭。”邵林说：“别，我早吃了，晚饭吧？”虹羽说：“那可不行，下午４点我还得出中班呢。”邵林说：“那就别去了，我给你去请假。”虹羽说；“为生日请假？年青青的，不太好吧？”邵林说：“就你死心眼儿，整天惦着那破班儿。上不上的，有啥呀？人家考大学复习还整月大半年的请假呢！好啦，就这样，别扫了我的兴致。下午我也不上班，给你请完假就回来，咱俩一块儿忙活，今儿可是你26岁生日。”邵林说着出门走了。虹羽摇摇头，笑着去厨房清点邵林买回来的一大堆肉菜。

邵林坚持要把菜全做了，虹羽觉得盛情难却，就依了他。整整一个下午就在这洗洗剁剁烹烹煮煮中过去了，忙到一满桌子菜上了桌，虹羽却是一点儿胃口也没了。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虹羽以为是爸回来了，急忙兴头头地跑去开门，来人却是邵林那地高官的公子铁哥们。邵林一见喜出望外，忙迎进屋来，连说王哥来得太好了，今儿是虹羽生日呢。那王哥对虹羽笑笑说，那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嗬，让我赶上这么丰盛的生日酒席，我可得送点儿礼才对呀。说着，他掏出一块精致的上海女式表（当时还得开后门买）说是原本想法给女朋友买的，一百二十块钱呢，就送给这漂亮的弟媳妇儿吧。虹羽认为太贵重，连连推辞婉谢。可这王哥却极热情地拉过虹羽的手，硬取下她手腕上的旧男式大表说：“这老式表可不配你戴的，这块表才配得上你这小模样嘛。怎么样？哥亲自给你带上，满意不满意？嗯？哈哈哈………”

虹羽又羞又急却又不好发作，使劲儿也挣不出手来，只好任他把手表强带上了。她看看邵林，却见他没事人儿似地倒着酒，嘴里还说，“王哥是真心诚意送给你的，收下才好呢，咱哥们还用见外？来来来，谢了王哥。虹羽，快来敬王哥一杯。这回我爸可靠王伯伯提拔大了。”

三个人一顿饭从六点吃到晚八点。那王公子早是有心人，死气白赖地给虹羽、邵林敬酒。虹羽看出他色迷迷地不怀好意，便推说自己不会喝坚决不喝。只是没奈何地给他敬菜，同时示意邵林别喝多了，免得对客人失礼。王公子倒也并不在乎虹羽喝不喝酒，心里认为不管她醉不醉今儿晚上也难逃自己的手心。不醉的美人玩起来才够味儿呢，谅她不敢不从，他王某人可是得到她丈夫默许的。只是邵林这王八小子可得让他多灌几杯，一来怕他反悔，二来当面干他老婆也怕他吃不住劲儿，喝醉了也好让他日后对老婆有个交代。这样一想，王公子索性不再敬虹羽了，单跟邵林碰杯，“这小子三两也受不了的。”邵林则是又羞又恼，又怕又愁，思思虑虑地小口喝着酒，强笑着王哥王哥的敬着肉菜和好听的话。最后，他心一横，“管他姥姥的呢！喝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好对虹羽有个交代。”一念至此，邵林便不管不顾地喝起来，最后，他终于又哭又笑一阵以后，倒在睡椅上。

于是，王公子开始风言风语挑逗虹羽。见虹羽不爱搭理他，只顾默默收拾残席，便又忙着帮助虹羽一块端菜收碗筷，嘴里还问些晚上跟邵林亲不亲热快不快活之类的话。虹羽只是劝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开玩笑不要太过份。一边给他倒杯浓茶喝着，说让他放清醒些。这王公子几口热茶一喝，串动了酒劲儿，一股热血窜到下面去了。他飘乎乎地想：邵林这小子平时总说这小娘们如何怎样厉害，人多的时候她也放下脸子走过人，可这会儿，她为啥也不赶我走呢？看起来也不过是假眉假眼儿的假正经放不开脸儿罢了。八个多月了，还没尝过真味儿呢，她能不想？老话说，姑娘要猛娘们要哄。老子我给她来个连哄带压的，愁她不往我怀里送？”想着他看见虹羽正力图把邵林托起来，又因为力小拉不动那一块醉肉，便悠悠地走过去说：“哟，我的乖乖弟媳妇儿，你想把他弄哪儿去呀？就让他睡这儿吧，腾出那床来，咱们正好……嗯？”虹羽头也不抬的说：“这样会凉着他的，我得把他扶上床。”王公子说：“得得，我来吧，难为你对他这么好，他却不能让你风流快活。嗨，白误了青春哪。”

等两人把邵林连扶带抬的弄到床上脱衣放好，这王公子因为就近闻到虹羽的气息，更是按捺不住。他趁机一把抓住虹羽的手说：“弟媳妇儿，大哥我想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行行好别让大哥熬着了！再说，你依了大哥，有你们全家人的好处。不然……呃，这不是也没外人吗？来，来吧！”虹羽抬眼看看他，并不挣扎，只是满眼鄙夷地说：“你叫我弟媳妇儿？哦，你还没忘记你是人吧？你想怎么样？当着你这兄弟的面跟我睡觉？”王公子被她冷冷的眼光冷言冷语逼得只好松开手，说：“哎，这人嘛，不就是这么回事？我，大哥我是疼你这么长时间连真滋味还没尝过哪，不可惜？再说，你会少了什么？说不定还会多个孩子呢！我不会亏待你的，条件你可以开嘛，想要什么都行。入党、提干、调国家单位、只要你愿意，一句话的事儿。”虹羽冷笑笑说：“这不是刚打倒‘四人帮’吗？你爸真有这么大的权力？他不害怕影响？国家政策法令就允许你这样胡作非为随心所欲？”王公子说：“这种良霄好时刻，真亏了你能想出这种问题来问我！你真是个雏儿呀。好吧，你坐到这里来，让大哥给你开导开导，好饭不怕晚嘛。”虹羽坦然走过去在他身边的椅上坐下，她倒要听听他这位高干大公子的高见。

王公子拉过虹羽的手拍拍，很为感叹地说：“你以为你大哥我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也不懂？那你就错了。我也奋斗过努力过，我也不想把自己系在我老子的大腿上过日子，也想走自己的路。可那又有什么用？我今年三十岁，至少有二十年是我爸的沉沉浮浮决定着我的命运，一会儿是大爷一会儿当孙子，我怎么挣扎也没用。政治？哼，你以为政治是什么？政治是权力的婊子！政治是权势者玩弄于掌股之中的乱绳套，需要了套着你的脖子把你给提溜上去，不需要了顺着套儿出溜下来，弄不好他们伸只小手指头，就能抽紧套儿憋死你，还不让你吐出那长舌头来。这就叫个杀人不见血呀！

欧，虹羽，好妹子，这话要细说，可就，欧，可就长了。欧，这酒，怎么慢上劲儿呀？我、来，咱俩去邵志坚的床上去，我们边玩儿边说，来，走啊，我看见邵林这熊小子，那玩儿不管用。哎，这才对呢，我说，我早知道你凌虹羽是个有心计的女人，要不，怎么就会傍上邵林那小子呢？欧，你大哥我，是早看透一切了！人世间只有饮食男女、才是真的！别的，全都是，是他妈过眼、云烟，云烟！哎哎，你别走哇，我还没醉呢！你看，上来，上床来，今儿晚上，我让你痛快，痛快个够！哦，不强迫任何女人，两个人，都乐意，那才够味儿呢！来，来呀！”虹羽站在床边，死命也挣不脱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她急中生智，轻声说：“好好，王哥，承你看得起我，我，我听你的。只是，我得去洗洗，好吗？你们男人可真脏，脚也不用洗就上床。”王公子哈哈大笑说：“这才对呢，我早在招待所洗了才来的。今儿是你生日嘛，我能不洗干净？连那玩艺也用香皂洗过，不信，你闻闻？好好，快去洗吧，可，可不准耍我。”

虹羽好不容易脱了身，又气又急本想穿上大衣走人。但她又疑虑重重地想起王某说的那些话：“原来，他早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邵林也早知道他要来。这事儿，莫非是他俩早计划好的一个圈套？邵林这畜牲为什么要这么做？巴结？奉承？难道他竟会拿老婆送礼？不不，他是爱我的！王某怎么会知道我跟邵林的私事？什么叫不知道真滋味儿？不行，我得问个明白。可是，这姓王的还没醉到不能动，万一……嗯，我就这么办！今天，我不把这件事弄明白，死不瞑目。”虹羽急急到厨房拿把菜刀藏在裤袋里，然后轻轻走到邵林床边看看，他还死猪似的睡着呢！虹羽觉得这张平时看惯了的嘴脸，已然丑陋得如同一只从里向外，烂得大眼小窟窿、流水流浓的臭倭瓜！她正恨恨的看着，一阵恶心涌上心头，转身欲走，却看见王某摇摇晃晃的扶着门框站着呢。王某说：“虹羽，好妹子，你还不知道吧？就是他让我来的，你，信不信？相信？好。那咱们走，你用不着，觉得对不起他。人嘛，就这么回事，等你尝到甜头，说不定还会来找我呢！不过，先说定了，好处可以给你，结，结婚可不行。邵林说他爱你，不会，跟你离婚的。再说，我跟，跟一个大官儿的女儿订婚了。我会常来跟你玩的，你要是，给我生了儿子，那就更好，我会负责到底，呃的。”

到了床边，虹羽把他猛然一推，只顾说话的王某猝不及防，一下倒在床上。虹羽退后几步，抽出菜刀，指着王某说：“对不起了，王公子，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人，不能满足你的欲望。”王某看见亮闪闪的菜刀，顿时吓得酒醒八分，他第一个想法是冲上去夺下她的菜刀，双腿却是抖得不能挪步。他只好嘴唇抖抖说：

“哎哎，别别，别激动，别乱来，有，有话好说嘛！放下刀，我，我说过决不强迫你。”

虹羽说：“对不起，我可得强迫你了。”

“你，你要干什么？有话好说。嗯？”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回答。”

“好好，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实话实说。”

“今天这事是不是邵林真的知道并同意的？”

“是的，是他请我来的。这样吧，你放下刀，我从头告诉你，好不好？”

“你放心，这刀不是为你准备的，是为我自己。”

“为你自己？哎哎，这又何苦？我们不是，我早说过，我从不强奸，那犯法，也没意思。”

“那好。现在你可以说了，说实话，别撒谎。我只是，想知道真实情况。”

“好，说说真话也好，免得大家憋得慌。这些年，我倒想说真话，只是没人愿意听。不过我得先穿上衣服，你看这……”虹羽点点头，王某急忙背过身去穿好全部衣裤，等他转过身来已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模样，脸上俨然一派正气。虹羽觉得这人的演技可超过了电影里那些装模作样的二流演员！只是拿不准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的真实面目？自此，她对人这种动物的复杂、多面又多了几分更深层的理解。她想了想，放下菜刀走到邵志坚常坐的靠椅旁坦然坐下，以示对王某穿载整齐的信任。

王某点点头，清清喉咙说：“好！我早看出你是一个气质不俗，经历不凡的女人。今天对你的冒犯，完全出于某种对你的误解，请你原谅。我王仲明虽然玩世不恭，却真心真意尊重有自尊心、人格高贵的女人，这也是我决不强奸的原因之一。对你，我是早有贼心没贼胆，也没机会证实我对你的看法。昨天，我来明州出差顺便看我姥姥。一到就给邵林打了个电话，他中午到招待所找我，我们一块吃午饭，饭后回我那单间聊了很久。他中午喝了点儿酒，话忒多。他说他结婚后的所有烦恼，最后他说他特爱你，不想让你去念书，因为你本来在很多方面比他强，这他心里很明白。如果，你再上大学他就更罩不住你了。我说女人只要有了孩子就不会飞了，他说他就是没办法让你怀上孩子。说着他还哭了，我问他什么原因让他去看看病，他哭咧咧地说他怕丢人。嗨，我看不上他那熊样，就戏说了一句‘那让老哥帮帮你怎么样？保准一炮打准！’他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后来，他说今儿是你生日，让我来你们家看着办吧，要不把你灌醉了也行。我觉得那样做对你太那个，就说那得你愿意才行。又问他，呃，这接下来的话可真有点儿难听了，虹羽你还听下去吗？嗯，好，我就实话实说。如果不成功，你一辈子也不能有孩子的呀！他嘟嘟哝哝的说，大概是从前跟一个叫什么光的女人好的时候，让一个叫什么牛的男人撞上了吓得落下的病根儿。还说这病可怎么治呀？说出去他可就别活人了。就这样，今天我就来了。虹羽，这就是全部真话，一句不假。你是个好女人，邵林，配不上你。可不管怎么样，相信你决不会把这话说出去，到底夫妻一场，邵林他，还得活人对吧？10点半了，我得回招待所去住，要不，我会一晚上睡不着的。好，再见。”虹羽惊起，急忙从手腕上脱下手表递给他，却说不出一句话。王仲明笑笑说：“虹羽，这是大哥送给你的，你不喜欢，扔到河里去。往后，有难处了，信得过大哥就来找我。好，再见。”

虹羽呆呆地看着他走到门口，从衣架上取下大衣穿上，开开门迎着风雪走了。她看着“砰”然被他带上的门，欲哭无泪，欲语无声。呵，又下雪了，该下雪了。那风雪，不是被关在门外了吗？为什么这门里还是这般寒彻骨髓呢？我是谁？为什么会走进这门里来的？来干什么呢？哦哦，原以为，这道门里会更安全，更暖和，有幸福，有希望！至少，也该有宁静的生活吧？可是，这一切又在哪里？人们，为什么总是这样居心叵测，这样不堪信托？人生竟然如此无聊无奈，那么，生命的意义究竟在哪里？什么才是生存的真实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