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言炎从一片荒地上爬起来。
又是这个梦,话说世上真有明知在做梦却醒不过来的情况吗?
他来过这很多次了,但仅仅是在梦中,而且几乎在疲惫入睡时。
周围是无尽荒芜,延伸向地平线,也看不到任何人。天空是土色的,和着乌云。
言炎开始凭感觉向前走起来。
既然都来了,就四处逛逛吧。也不晓得该去哪,说到底这里和沙漠有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多久会醒来,只要在这个梦中,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没有意义。
几秒?几年?谁知道呢。
走了很久很久,四周景象还是没变,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
嗡嗡嗡……
言炎突然听见一阵模糊的声音,像海风从远处迎面吹来。可随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声音接踵而至。
而且……越来越响亮。
刺耳,震撼,惊天动地。
人们的嘶喊,武器的拼刺,未知生物的咆哮。雨声,雷声,狂风声……
怎么了?
言炎不得不捂住耳朵,才能保证耳膜不会被撕裂。他被震得头疼,感觉全身的内脏都在共鸣。
轰轰轰轰轰……
吵死了!
梦中说不出话,言炎只能用力挥手,试图让那些声音停下来。
让他惊讶的是,声音真的消失了。四下万籁俱寂。很快,几束光芒穿过乌云投射下来,火焰由所照耀之处蔓延,直到灼烧整个大地。
好热……好烫!言炎从没体验过如此高的温度。在火焰中,他的皮肤开始焦化,刺痛感席卷全身。
“烫!”
言炎睁开眼睛,紧紧捏住一张刚拧过热水的毛巾。为他擦拭的护士被吓了一跳,赶忙松手向后退去。
医院?
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大量回忆如碎片般不断在脑海里拼凑,言炎像新生儿一样飞速接受着关于他的一切。
名字,经历,在天台和李凌飞战斗等等,全想起来了。
我经常做很长的梦,长到每次醒来都要花时间回忆现实,可一旦回想起来,就会彻底忘记梦的内容。就像……
梦里是另外一个我。
“这位病人,怎么了?”护士小心翼翼地扶着胸口。
“真难听见你会嫌烫啊?”
言炎环顾四周,石霖云躺在身旁的病床上,金里昂则坐在两人正对之间。
“做噩梦了?”
石霖云手臂上打着石膏,脑袋也缠有绷带。
“没事……”言炎将毛巾还给护士,后者接过后匆匆离开了病房。
“刚出去没一天,又进来了啊。”
他环顾房间里剩下的两人。
“我来付医药费吧,毕竟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不用,钱是里昂考虑的事,他是老板。”
“老板记得是员工倔着要处理私人恩怨。”
言炎不说话了,眼看金里昂站起身,抬着椅子来到病床旁坐下。
“六根肋骨,内脏大出血,肌肉断裂,外加服用过量增灵丸导致灵路紊乱。”
像之前那样读完病历,金里昂用看败家孩子的眼神看着言炎。
“康复期估计在三周,共花费38641元。貌似刷新了这家医院的工伤费记录。”
“……我睡了多久?”
“昨晚上打完进来的。现在是下午三点,估计半天吧。”
石霖云很难受,经过恶战,还淋了一场暴雨,没来得及洗澡就被送进医院。虽然用毛巾擦过,现在全身还是像涂了油一样黏腻。
“是我的责任,当时就应该拦住你。”金里昂再次对误判敌方实力感到后悔。
“他人……李凌飞呢?”
“先看看这个。”金里昂将报纸折好放到言炎眼前。
大块版面上,写了一串显眼的标题。
《时隔半月,东葵爆炸案主谋终于落网》
密密麻麻的正文间,插有一张因过度放大而变得模糊的黑白图片。对言炎来说,照片里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了。
李凌飞。
“灵界把他带走了。其余同党被灵察部逮捕,连夜审问结果也差不多出来了。但关于李凌飞,只能问当时在场的你们。”
“真的是他吗?”
“不知道,为了制造游行动机的话确实有可能。或者说上头想找个替罪羊,好给公众一个交代。”
“我倒觉得他不会滥杀无辜。”言炎心里很清楚,从李凌飞张开灵场起,要干掉自己易如反掌。可在战斗过程中明显感觉到对方没下杀手。
更何况,他倾诉的那些事……
“是啊,之前我就有疑问。”石霖云已经看过那则新闻。“如果单纯想建造灵场,为什么要劫持整栋大楼,还特地引起灵察部注意。”
“或许怕伤及无辜吧。让我们疏散政府楼才是他的目的。我们审问了被你们抓住的另外俩人,得知李凌飞的目的就是摧毁那幢政府楼,促使人类反对催灵人,挑起两界矛盾,正好和药厂爆炸案如出一辙。”
金里昂也没法把劫持大楼和天台发生的事联系起来。
“虽然很不爽,但这次又被灵械组抢了风头,我们这类普通人就别再瞎操心了。”
“那根柱子到底怎么回事?”言炎继续发问。
“普通机器而已,类似信号增强器,就算有灵具,也不够制造所谓的灵场,那是李凌飞自己的能力。”
金里昂双手环抱在胸前,向后靠在椅背上。
“连你们都不知道灵场?”
“从没听说过,多半是他自己取的名。被你们抓住的另外两人也不知情。”金里昂回答到。
“两界关系复杂,灵界对我们这种偏向人类的催灵人总会隐瞒吧。”他用手指敲打着大臂。
“所以这事就完了?”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主谋不在我们手里,这件事只能就这样结束。”
金里昂很奇怪。一向嫌麻烦,巴不得赶紧完成任务的言炎,这次居然会如此执着于任务本身,关于报酬却只字未提。
他到底在战斗中经历了什么?果然面对异灵人让他开始关注自己的问题了吗?如果是这样,或许我有必要继续深究下去……
“那我岂不是没有工资?”言炎一脸严肃地说。
……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金里昂叹了口气。
“不会,多亏你们拖住李凌飞,才没让事情严重化。医药费我会用灵察部公费付,酬金也是。”
“明目张胆地贪污啊……”石霖云嘀咕着。
“算上我的吧金队,灵械组福利太多。看在上下级关系的份上,我帮你分担点经济压力。”
又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场。童仪翎盘坐在窗台上,一对猫耳轻快抖动。
她盘着丸子头,更易于展现精致的脸庞。修身装扮被宽松病服替代,在她身上穿出一种慵懒的可爱。
“嗨~”
注意到三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童仪翎打了个哈欠。
“那个,鞋子……”
童仪翎白皙的赤脚让石霖云心生一种“不想它被弄脏”的奇怪想法。
“啊?”她从窗台跳下,双手后背来到两张病床前。“鞋没干啊,医院的拖鞋会传染脚气的。”
“霖云,我怀疑你有特殊癖好。”言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望向石霖云。
“绝对没有,洁癖而已。”
这帮人怎么就不抓重点,没人在意她是从哪来的吗?
金里昂看向窗外,那里一片雨后晴天。
“灵械组特别医疗服务,比普通医院效率个四五倍吧。”
通过面部表情读出金里昂的想法,童仪翎主动解释这个疑问。
“效率过度了吧,难道因为猫有九条命?”言炎也想像童仪翎那样活蹦乱跳,无奈浑身不能动弹。
“不能动了吧。”
童仪翎来到言炎身旁,微笑中暗藏杀气。半张脸在背光下显得阴沉。
“里昂……救命啊!”
言炎看见对方高举右手,向自己砸下来。
“啊啊啊啊啊!”
碰。
耳旁传来桌子和什么东西的撞击声,言炎重新睁开眼睛,发现童仪翎正捻着一支小透明瓶。
“独家秘药,这也算多出来的福利吧。”
顺手用猫爪在桌上划了一道,童仪翎露出美丽的笑容,对言炎来说却是在表达“下次再对我动手动脚就弄死你”的意思。
“还有你的。”转身将透明瓶放在石霖云身旁,童仪翎像在努力憋住不笑。
虽然留下了奇怪的印象,能不能别再用看处男的眼神看我啊。
石霖云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回复对方,只好木讷地说了声“谢谢”。
“总而言之,我也该道个谢。”童仪翎挺直腰背,转身走向玄关。
“虽然和你们一起挺有意思,不过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去?
去哪里?酒店?还是灵界?
听到这个词,三人几乎同时心生困惑。
其实他们很清楚,与童仪翎的相遇纯属巧合。她不属于人界,也就注定要回到该去的地方。
经历过摩擦,争执,到最后并肩作战。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彼此并无关联,但一想到这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只是人生中宛如烟花的过客,心中难免会有点可惜。
“灵界那边发话了吗?”金里昂首先打破沉默。
“是啊,规定期限是半个月,灵械组可是很忙的,不能老在人界偷懒。”
童仪翎拉下发圈,甩开银色马尾辫。
“走啦,拜拜。”
她拉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随着关门声响起,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虽然有点记仇,不过打架时挺有默契的。”言炎拿起童仪翎留下的小瓶子。
“等等!”他凝视着透明瓶,突然叫出声来。
“怎么?想起什么了吗?”
金里昂见言炎眉头紧锁,表情越来越凝重。
是关于李凌飞的吗?或者关于言炎身世?还是想起了灵场的特性?
“她就这么走了,还没告诉我这玩意儿该怎么用呢。”言炎一脸严肃地说。
算了吧里昂,你不用对这小子那么认真,没那个必要……
这一刻,金里昂在心中发誓,绝不再揣测言炎的任何举动。
“这样吧霖云,你口服,我外服。咱俩一人试一个方法,公平吧。”
“一点也不公平。”
——
白木市另一头,位于灵察部附属居民楼的房间内,童仪翎已经换上黑色体恤和贴身运动短裤。
作为东葵爆炸案的调查人员,她深知这件事和李凌飞没有任何关系。
罪人应该受到制裁,但不能胡乱冠以罪名。
异灵人,灵场,断云层。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秘密,我确实没资格涉及,但也不能眼看规则被践踏。
童仪翎栓好跑鞋鞋带,在原地跺了跺脚。
掂量清楚自己吗?
回忆着那个断云层的男人说的话,她托起手机,开始用拇指点击屏幕。
可惜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好胜心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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