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杀我！”叶以南抛弃执拗的尊严，第一次向敌人祈求。

作为白木市灵械组顶尖的战斗人员，依靠实用性极强的灵体和苦心钻研的灵技，任职十年来经历过无数次艰险任务，几乎未曾落败。丰功伟绩带给他无上光荣和骄傲，却从没想过会被来路不明的男人轻易粉碎。

“放过我吧。”他趴在地上，声音略带哭腔，将生命全交给命运安排。

“滚开……”言炎挣扎的声音传来，叶以南抬起头，看着他左右各异的脸庞。羊头恶魔仍保持惊悚笑容，原本的一面却显得痛苦不堪。

滚开！

你在犹豫什么？

别控制我！

来吧，杀了他，你我都会获得解脱。

好像全身被荆棘束缚，言炎颤抖着抬起手，点燃黑色火焰。

焰浪越来越汹涌，最后在半空聚集成火球。

来，试试……

“滚开啊！”动作再次骤停，言炎咬破嘴唇，冲叶以南咆哮。

被声音拉回现实，叶以南觉得这是唯一的逃跑机会，赶紧连滚带爬地绕过对方，向楼道奔去。

“给我出去。”另一只手扯住恶魔侧脸，身体两边如人格分裂般相互抵抗，言炎解除火球，跌在地上来回翻滚，惨叫声贯穿整条走廊。

怎么会！你凭什么能反抗我！？

黑焰消散，羊头恶魔渐渐淡化，言炎额头上暴起青筋，两只眼球不规则地胡乱转动。他用仅存的能够活动的那只手，使劲掐住喉咙，试图让自己窒息。

不完整！不完整！

低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言炎从没听过如此疯狂的语调，犹如置身暴风雨夜的海上，浪潮汹涌澎湃，雷鸣电闪撕裂天空。

还不够！我的躯体！还不够完全！它们去哪了！我的心脏！该死！一千年了！居然会出现这种事……

火焰完全消失在空中，言炎松开手摊向一边，昏迷过去。

赶紧逃，赶紧！前面转角就是楼梯口了，叶以南露出欣喜的笑容，殊不知脸上已沾满泪水。当他跑进楼道，感慨自己重获新生时，眼前却是片黑压压的人群。

“不许动！把手放在看得见的地方！”

——

汽车损毁，金里昂等人被逼入两栋工厂间的死胡同，后方是紧随而来的灵械组，车灯纵横交错，将四周照得雪亮。

灵械组队员排好阵列，一齐用枪指着目标。

“怎么办啊？”石霖云坐在副驾驶上，身后是已被吓得不省人事的张星。

“下去。”金里昂首先拉动车门，在刺眼的灯光下走出来，双手举起，两眼被照得难以睁开。

“继续跑啊。”等众人全部下车，张卧龙擦着汗走到前排。他胸前打湿大片，衬衫纽扣被解开好几颗，坦露出油腻的胸口。

“妈的！”张卧龙啐了口唾沫，从身旁队员手上抢过冲锋枪。“居然这么费劲，你们这群耗子真他妈烦人。”

说完，他举起枪，朝金里昂小腿打了一发。

碰！

血花从裤腿绽开，金里昂一声闷哼，单膝跪下。

碰！又是一枪，子弹嵌入手臂，他被冲击力推翻，疼得叫出声来。

“你这混蛋！”石霖云咬牙切齿，愤怒地看向张卧龙。

“急什么？下个就是你。”他不屑地说着，抬枪瞄准了金里昂额头。

“该死……”立日试图变身，无奈实在寡不敌众。对方起码有七个持枪人员，一有动作估计会被打成筛子。

“去死吧。”张卧龙押住扳机，缓缓扣下。

碰——！

枪声响起，冲锋枪却落在了地上。手腕被震得生疼，张卧龙扶着虎口，涨红脸咆哮道。

“谁啊！？”

“太丢脸了，灵械组的败类。”

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位于十米高的工厂顶部。灵械组队员顿时转移枪口，数把冲锋枪一齐朝那里射击。

哐当哐当——！

昏暗不清的屋檐闪烁起金属火花，男人的身影飞速摆动，双手挥舞利剑，在月下掀起阵阵刀光。

无法用肉眼捕捉迅猛的姿态，灵械组队员惊诧地松开扳机，终于意识到子弹对他根本没有作用。

“唉？没了吗？”男人将两把形似西洋剑的武器放入后腰，纵身跃出屋檐。

没有任何缓冲动作，但切切实实听到身体猛然落地的声音，他只微屈了下膝盖，双手还揣在裤兜里。那条战术裤呈深蓝色，却配了双毫不搭调的黑凉鞋。身高和金里昂相仿，男人上穿紧身短袖，展示出结实的体魄，腋下枪套环挂胸口，在两侧露出手枪枪柄。

直接从楼顶跳下来？他是谁？石霖云惊讶地看着男人。

单凭肉身从那么高的地方降落不说，连翻滚动作也没有，简直就像从一个小台阶上跳下来的。

“哦？”立日嘴角上扬。“原来你们也有厉害的家伙啊？”

“你是谁！”见识过对方的身手，张卧龙语气明显犹豫了，他一边说话，一边退回灵械组阵列之后。

“居然不认识我，真扫兴。”男人打了个哈欠，双肘架在腰间的剑柄上，像是悠闲地依靠着河边的栅栏。

留有乌黑背头，额前还故意似地散下几搓发丝。抬头纹若隐若现，平行于狮眉上方，往下是略带笑纹的深窝眼和修长的鹰钩鼻。嘴唇宽薄有些泛白，脸型偏长而轮廓分明，面部不留胡渣，显得清爽整洁。

“斯……科特？”金里昂满头大汗，勉强撑起身子呢喃道。

“既然如此，要不和我玩个游戏？”被金里昂称作斯科特的男人拔出一支手枪，朝张卧龙扔去。受到之前实力的震慑，无论他做出什么危险行为，灵械组队员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黑色手枪落在脚边，张卧龙紧张地将它捡起，握在手中。

“只有一发子弹，尽管朝我开枪。”斯科特一手按住心脏，一手指着脑门。“打死我的话，他们任你处置，否则就让我带走。”

“喂！凭什么要你决定！你谁啊？”立日蹦跳着说。

“你闭嘴！”虽然还搞不清状况，但石霖云知道对方是友军，而且是非常强力的援军，于是赶紧按住立日，防止他捣乱。

游戏？放你娘的屁吧！分明是威胁！

张卧龙扔掉手帕，改用手背揩汗。他往前迈了几步，想尽量靠近斯科特。

自大的傻子，明明可以直接跑掉，非要和我玩牛仔对决。张卧龙拉下击锤，瞄准对方的腿部。

他好像连子弹都能砍……虽然头和心脏是要害，反过来也说明对方知道我会朝哪开枪，肯定已经事先做好准备了，但如果是打腿的话，会因为意想不到而无法拔刀防御吧？

张卧龙将颤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

可惜我玩游戏从来不喜欢讲规则。要我打死你？可以啊！等我把你打残，然后慢慢折磨死你！

暗自赞叹着绝妙的计划，张卧龙开枪了。

碰！

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听见惨叫声，迎接自己的是几乎同时从对面传来的枪响。两颗子弹在半空对撞，擦出剧烈火花，向周围弹开。

“哎呀，果然办公室坐久了，反应会直线下降啊。”斯科特握着枪，另一只手仍搭在剑柄上。

子弹……撞子弹？不对！他什么时候拔的枪！？

要不是现在处于紧急情况，石霖云差点叫出声来。

好强……

这个男人，简直超乎常识的强大。

“给……给我开枪！”看着完好无伤的斯科特，张卧龙总算反应过来，语无伦次地喊到。

接到命令，即使对斯科特持有恐惧，灵械组队员们仍遵循肌肉记忆般地纷纷举起枪，对准目标。

怎么办？面对这么多持枪敌人，难道还能应付？刚才听见楼顶传来金属撞击声，难道就是他单凭身上这些武器，挡下了冲锋枪的齐射？

与其说害怕，石霖云现在更多的是向往，对斯科特展示实力的期待。

来吧！让我看看！我和真正的强者到底有多大差距！

“喂喂！别开枪！我投降！”

就在石霖云眼前，神秘又威严的形象瞬间崩塌，斯科特慌忙举起双手，哇哇大叫着。

……

“哈！？”

石霖云不清楚自己下巴具体掉到了什么位置，反正牙关无比酸疼。

“又来了……”不明情况的众人当中，只有金里昂理所当然又无奈地自言自语。

“搞什么鬼你个油光脑壳！你是来搞笑的吗？刚才砍子弹的气势呢，拿出来砍他们妈的啊！”立日气得好像连身子都大了一圈。

“饶了我吧，谁能徒手刚热兵器？刚才之所以没中枪，单纯是因为他们枪法太臭了啊！顺带挥挥武器什么的也只是为了避免尴尬而已……”转过头向立日诉苦，斯科特可怜的模样就差跪在地上了。

不，不对。

石霖云突然注意到落在墙角的子弹头，那是刚才张卧龙和斯科特对枪留下的。

那个男人确实可以用枪打中子弹，况且从之前楼顶的动静来看，有几处声音明显不是子弹撞击屋檐发出来的。

——两个金属物激烈碰撞的清脆声响。

“张队，他投降了……我们？”

“打！快给我打死他们！”没等队员问完话，张卧龙便气急败坏地下令。

“啧。”斯科特见状，双手重新搭住了剑柄。

“全员不许动！”

就在即将开枪之际，几只探照灯从工厂顶部射下，刺得张卧龙睁不开眼睛。等视线恢复时，两旁楼房顶部和身后的大道上，都整齐排列着装备精良，阵势浩大的百人队伍，一齐用枪指着自己，将灵械组团团包围。

“到底怎么回事？”张卧龙不甘心，整个白木市没人敢这样和他作对，凭自己灵械组副组长的职位，在城市里完全可以做到呼风唤雨。直到晃眼看见来者手臂上的图案前，他都这么认为。

那个徽章，整体呈白色六边形，每个顶角都写上了塔帕文字和英文字母的混搭符号。位于图形中央，两只狮子模样的生物背靠着背，头戴同一顶金色的华丽皇冠。它们双爪高举长剑，身体附近被红色缎带环绕，令人心生敬畏。

“啊……啊……”张卧龙跪在地上，眼中全是惊恐。

“喂！德里拉！怎么这么慢？”斯科特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松开剑柄，指着位于大道的队伍中最前排的一名队员呵斥道。

“非常抱歉！斯科特中将！您跑得太快了，我们实在追不上！”德里拉身形健壮如牛，却依然敏捷地举起右手，向斯科特行礼。

“斯科特！”张卧龙脸上的汗水已经成股状滑落，沿着下巴尖大颗大颗滴洒。他曾经听说过这个在部队间广为流传的名字，和那个男人所隶属的地方。

狮子王徽章！

虽然对人界有所隐瞒，但只要是灵械组，都不可能不知道它。

为灵界联合国服务，由灵界驻人界众国直接统领的外交部门，亦可被称为“灵械组总部”的存在。

——灵舍。

“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吧？”斯科特不屑地看着张卧龙。“灵械组不需要你这种渣滓。”

为什么！为什么总部会亲自到人界来！而且……

张卧龙试图保持清醒。

还是斯科特，中将……总部的中将。

即使疯狂暗示自己要冷静，他的目光还是逐渐呆滞，随后被两名人员架起拖进一辆厢型车。失去首领后，灵械组队员们也纷纷缴械，被灵舍带走。

“叫医务人员，有人中枪了。”斯科特来到金里昂身旁，石霖云正好为他做完简单包扎。

“扮猪吃老虎。”金里昂虚弱地说。

“别给我乱扣帽子，我亲自出手的话会很麻烦。”检查完保险栓，斯科特将两把手枪插回枪套。

“哦是吗？看你刚才玩得挺开心的，不像很麻烦的样子。”被言炎呛声这么久，金里昂今天总算体会到捉弄别人的乐趣。

“看来人界生活挺滋润哦，连你都变得油嘴滑舌了。”

“托某个小子的福而已……”金里昂表情骤变，紧盯斯科特。“我发的位置呢？那边情况怎么样？”

谈话间，医疗人员赶到，将金里昂小心抬上担架，他始终保持着和斯科特的目光，眼神充满焦急。

“刚收到消息，找到你说的那俩人了。安心去医院躺着吧，忙碌的灵察部队长。”斯科特语气略带嘲讽地说。

“喂，先别急着走啊，回头请你一杯。”金里昂的眉头总算舒展开。

“果然很滋润，特别是在白木市。”注意到金里昂微妙的表情变化，斯科特缓缓闭上眼睛。

“嗯？对了。”他转过身，走到立日跟前。

“喂，小不点。”

“嗯？”立日刚抬起头，便被斯科特一脚踹飞。“啊啊啊啊啊！”

“刚说谁油光脑壳呢？”他微笑着拔出双剑，合成剪刀状插在立日两旁。

“惨了，中将最讨厌别人吐槽他的发型。”确认张星只是昏迷后，德里拉将对方从车里抱出来扛在肩上。

远看还不觉得，当来到自己面前时，石霖云才感受到德里拉的高大身材。

起码有两米了吧……他们也是灵械组？真的会招收这么高的人吗？

“没……没呢大哥，你发型老帅了。”剑刃传来阵阵冰凉的触感，立日可不想被连子弹都能挡下的东西剪掉身体。

“哼。”斯科特抽回双剑，娴熟地收入剑鞘。

“好了，接下来……”

他摘下微型耳机，露出迄今为止最阴沉的目光。

“去见见那个玩火的小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