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五不知从哪里寻了一个木头盒子,此时在一旁正费劲地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扒拉那盒子上的锁扣,尹初一看着那盒子颇为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想,夙邪便来了,云萝却知趣地没有跟过来。夙邪瞟了一眼白十五,便将目光投向书案后的尹初一。
尹初一指了指书案旁的软垫说道:“夙邪公子请坐。”
夙邪深邃的双眸盯了尹初一一瞬才缓缓走过去,却并没有俯身坐下,只是站在书案旁。
尹初一说道:“令尊和家父少时相识,曾有一封书信交予在下代为转交。”说着将墨迹未干的书简,递给夙邪。
夙邪并未伸手接过,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尹初一说道:“敢问令尊名讳。”
尹初一坦然地接受夙邪质疑的目光,薄唇轻启:“尹山。”
夙邪瞳孔微颤,不再多言伸手接过书简,随即便展开书简俯首查阅,不知夙澜究竟写了什么,夙邪素来波澜不惊的双眸隐隐浮现凝重的神色,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尹初一问道:“家父现在何处?”
尹初一早知他有此一问,是以不慌不忙地说道:“在下不知。”
夙邪俯视着尹初一,冷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尹初一不知道夙澜是否在书信中提到自己姓名,为了避免误会,只得坦诚布公地说道:“尹山之女,尹初一。”
夙邪静静地看着尹初一缓缓念道:“尹初一。”
尹初一微微额首说道:“正是在下,”然后自怀中取出那串墨玉腰佩递给夙邪说道,“上次未来得及归还。”
夙邪凝眸而视却并不去接,略微侧目,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白十五,尹初一这才发现白十五嘴里正叼着一个物件儿啃得正欢,再定睛一看,赫然是那枚尊贵异常的赫连玉令,来不及细想好端端揣在怀里的赫连玉令何时被这个小东西叼走的,只是立时一个箭步冲过去,便要夺下白十五口中的玉令,岂料就在尹初一将要触到那玉令之时,白十五毛茸茸的身子只是微微一晃便躲开了,下一刻白十五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嘴里还叼着那枚紫光流转的玉令,也不见有什么动作,便躲过了尹初一再次袭来的“魔爪”,晃晃悠悠地向院子里跑去,后面跟着紧追其后的尹初一,“白十五!你个小白毛儿!”
夙邪眉梢微挑,将书简扔在火盆里,看着它燃尽才缓步走出书房,一个伒长身形倚在不远处的长廊下,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冒犯他人隐私,也可让房中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夙邪却视而不见地径直就要离去。
百里衍如星的眼眸闪过一丝失落,薄唇轻抿,突然问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夙邪脚步一顿却并未回过头,空气仿佛突然凝固,百里衍的眸子渐渐变暗,心一点点往下沉,记忆中的白衣少年渐渐离他远去,半晌,就在百里衍心已沉到谷底之时,夙邪不冷不热地说道:“劳肃阳王记挂。”
百里衍听他语气疏远,胸中一窒,轻声说道:“当时...我没有认出你...”
夙邪嫣红的薄唇挂着一抹冷冽笑容说道:“肃阳王军功赫赫、威名远扬,怎会认得夙某一个背井离乡的孤魂野鬼。”
百里衍眸色一暗,微微低着头,并不为自己解释什么,只是说道:“楚皇颁发了五国通缉令,金陵如今仿若深渊薄冰,你万事小心,若是...若是有任何需要随时到长乐坊的敞翎馆找一个叫安荞的人...她定会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夙邪冷哼一声打断道:“多谢肃阳王好意,夙某如今不信任何人。”言毕,拂袖而去。
百里衍突然抬起头,眸中有点点光亮,大声说道:“丙寅年元月初一,就在此处,你我兄弟二人盟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若违此誓,天地同诛。盟誓犹在昨日,而你却要背弃之前的誓言吗?”
夙邪脊背一僵,缓缓转过头,清冷的双眸凌厉地看向百里衍,百里衍眸中闪过一丝沉痛,咬咬牙却还是说道:“疯子...你可以怨我恨我,却不能不信我;我不解释,是因为...我认为你我之间无需多言...”说完便低下头去。
夙邪身形突然拔地而起,凌厉的掌风直袭百里衍命门而去,百里衍眸色一变,身形一矮,二人顿时战在一团,招招凌厉,拳拳到肉。
白十五叼着赫连玉令左窜又窜,尹初一好不容易趁他一个分神飞身将他捉住,将赫连玉令收好,正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顽皮的小家伙,便听到书房这边的打斗声,两道黑影一闪即逝,莫名和莫予二人飞身而至。
尹初一见二人虽然打得热闹,却均下手有分寸,便挥手将莫名、莫予二人拦下,将白十五放到一旁说道:“让他们打一架也好,兄弟间没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说完便向正厅走去,边走边嘟囔,“已经这个时辰了,大厨房怕是没什么吃食了...”
莫名和莫予犹豫片刻,虽没有上前干涉,却还是守在一旁。
武子卿听到打斗声从偏厅探出头来,尹初一正巧走过来,便冲他招招手说道:“子卿。”
武子卿向书房方向张望着问道:“那边是谁在打斗?”
尹初一轻描淡写地说道:“两个疯子,”然后见云萝站在廊下抻着脖子看着书房那边,便说道,“云萝,来。”
云萝走到尹初一身前,忍不住歪着头又看了两眼,悄声问道:“姐姐,他们为何打斗?”
尹初一云淡风轻的说道:“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呗!一会儿罚他们不许吃晚饭,哎,子卿,你刚要和我说什么?”
武子卿说道:“呃...初雪阁设有小厨房,是以我等无需去大厨房...”
尹初一拍了拍额头,懊悔地说道:“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初雪阁好歹也是公子寝院,走,去小厨房看看可有什么吃食!
两个人被尹初一拉着一步三回头地向小厨房走去。
丙寅年元月初一,赫连府,初雪阁,梅林。
天地间一片雪白,少年一袭白衣,只在腰间挂着一块古朴沉郁的墨玉腰佩,清澈明亮的眼眸微微眯着,嫣红薄凉的唇瓣微微翘起,左手枕在脑后,右手拎着一壶梅子酒,半仰在一棵绿梅树枝子上,仿若谪仙,红白掩映间,唯有此一点青翠。
黑衣少年挥开眼前遮挡视线的枝枝红梅,如星般闪亮深邃的眸子左顾右盼着,蓦然眸中一亮,唇边轻笑,疾步而行,腰间晶莹雪白的白玉腰佩一闪而逝。
黑衣少年微微猫着腰,如星的眼眸一直盯着白衣少年,嘴边噙着一丝坏笑,蹑手蹑脚地靠近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的饮酒赏梅,唇边却隐隐浮现一抹轻笑。
就在黑衣少年走到梅树下,将要触到白衣少年之时,黑衣少年脚下一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摔去,雪初下,雪地之上本就不殷实,岂料这看似平坦的雪地之下却是个一米来深大坑。
黑衣少年仰面躺在雪坑里,起初还有些惊慌,片刻后见白衣少年噙着笑看着自己,便爬起身笑骂道:“好你个疯子,原是你故意坑小爷的!”
白衣少年嘬着清甜的梅子酒朗声说道:“此招名唤请君入瓮,愿者上钩!哈哈哈哈哈哈!”
黑衣少年倒也不恼,站在雪坑里昂着头,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大声问道:“你我来时,雪已停了,这里已然看不出深浅,你如何知道这棵树下有个大坑的?”
白衣少年洋洋自得的晃了晃头,直起身,用左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小脑瓜说道:“疯爷向来过目不忘,这赫连府来了不下十次,地形地势早已记清楚了!”
黑衣少年微微一笑赞道:“你这个本事,小爷我倒是羡慕得紧。”
白衣少年自是更加自得,挺了挺小胸脯,尤觉得不尽兴,所幸站在树枝上,左手一挥,正要说些什么,只听“咔吧”一声脆响,脚下的树枝登时断裂,冬日树枝易折,彼时少年半仰其上,尚能支撑,此时受力点集中,便不堪重负了。
白衣少年却并不慌张,只是微微一颤便重新找到了着力点,就这么一瞬间的分神,雪坑内的黑衣少年坏笑着猛地一窜大叫道:“小爷这招叫有福同享!哈哈哈!”说着抓住白衣少年的衣角向下用力一拽,白衣少年便失去重心,向下跌去,两个少年在雪坑里浑身是雪,相视片刻,便大笑着互相打闹在一起。
远处传来零零星星的谈话声,虽听不真切,却能听出来是两个男子。
“...这两个家伙实在不像话,二公子莫见怪。”一个年级稍长的青衫男子温和地笑着说道。
“子陵兄哪里的话,两位小公子肯光临寒舍,实乃赫连府之幸也...”说话之人微微笑着,一袭茶色衣衫,年纪看上去比他口中的小公子还要年少些,却举止得体、老成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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