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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端的计划见效了。

才不过三天，便有一个小书童模样的人找上门来，递了帖子，说要请一位平先生去府上小聚。

既然是读书人，就要和识文断字的人往来，或许有人能帮忙荐个差事，总好过在田间地头舞文弄墨赋诗怀古的好。

平端乐呵呵地接了帖子，招待人家喝了茶，问清了详细地址，答应明天一定去。

第二日早上，平宗源换上长衫，宋时清也换上了一身整洁干净的新衣服。现身带着他的书童，两人骑着毛驴访客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平端忙迎上去问：“怎么样，可是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先生？”

其实她想问的是，是不是一位有权有势的乡绅，可不可以抱抱大腿呀！

平宗源一脸心满意足的笑意，宋时清亦是默然微笑。

平端急了：“去了一天，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平宗源双手负背，阔步向后院走去：“陆老先生满腹经纶，通今博古，连他这样的大儒都不愿入朝为官，可见也不是爹爹牛心古怪，厌恶功名了。就因为世间还有像我们这样看不惯官场倾轧，小人当道，俗人横行的人，世间还算有这一点清净的地方，我真该早一些认识他啊！”

平端……

难道我是为你找了个心灵导师？

宋时清从后面跟上来，淡淡说道：“明日陆老先生要来家里做客，陪先生畅谈。”

今天谈的还不够畅快？

果然，第二日午后便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白袍白发，颇有一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和平宗源在书房清谈，谈诗谈画，谈腻了便去田间散步吟咏。渴了让平端填茶，饿了让平端备饭。

跟来的小童看起来瘦骨伶仃，却极能吃。平端客气地给了他一碗煮花生，他竟然将小盆子里的都吃光了。还笑嘻嘻地跟平端道谢，说许多日没吃过饱饭了。

一连三日，这位老先生都准点而来，两手空空，蹭吃蹭喝。

到了第四日，还没等顾奶奶开口赶客，平端便忍耐不了了。

坐在自己大门门槛上，迎着颤巍巍走来的陆老先生：“先生怎的竟然来了，不巧的很，我爹爹刚被被我家大哥哥接走，说有事情劳烦他，要在城里小住些日子。我已经让我家小厮去您家送话，怎的他竟然没有去？”

陆老先生大惊：“没有呀，时清是什么时候去的。令尊大人何时回来？”

“这就不好说了，大哥哥说舅舅远来，一是有事劳烦，二是要尽尽孝心，想着让他住上三五个月呢！”

“三五个月！怎么昨日没听你父亲讲起？”

“是呢，大哥哥来的突然，一大早就把爹爹接走了。他本不愿意去，说老先生您今日来要来和他切磋书法，难得遇到您这位才高德望的忘年挚友，不忍离去，可是大哥哥一再坚持，便只好走了。”

陆老先生一脸失望。

平端亦是一脸遗憾，拿起准备好的一扎诗稿，一包米糕，塞到小童手中，小童立时乐开了花。

“爹爹交代了，这个一定要转交给您，等他回来，还要亲自拜访呢。”

陆老先生无法，只好恋恋不舍的走了。

转身回后院的时候，顾奶奶正在晒豆子，瞧着平端把人打发走了，冷嘲热讽道：“平端，怎么好好的不让人家进来了！你爹可是读书人，往来的也要都是鸿儒学者，天天喝喝茶水，读读诗文，才能衬的出他是位举人老爷，不是庄稼把式。”

大概每日能将平宗源讥讽一顿，是她的快乐源泉。

平端忍耐着怒火道：“若是奶奶这么说，我就再将陆老先生请回来，我听二姑说今天中午要杀鸡，有两个鸡腿下酒，老先生定然是乐意的。”说着作势就要出门。

顾奶奶连忙将他拉住：“既然人都走了还叫回来做什么，那位老先生吃的倒也不多，只是他带的那个小子，哎呦，回回能吃三大碗白饭，谁家养的起？就是长水小时候能吃，也不似他这般蠢牛一样！”

“二哥哥小时候也吃的很多？看不出来呀，现在这样瘦。”平常的时候他都是直呼长水的名字，但是当着最爱他的奶奶，嘴巴上总是要客气一下才好。

“那是，那时候你姑父还在，日子过的也还不苦，家里粮食多，瘦猴一样的一个人，每吨也要吃上两碗饭，汤也要喝上一大碗，直到肚子都要装不下了才罢休。”回忆起往事，顾奶奶说的眉开眼笑。

平端应和着点点头，觉得这个老太太在说起自家亲人的时候，看起来就不那么可厌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女人奸细清亮的喊声。

“奶奶在家呢？我来看看你和干娘！”

平端扭头，看见是一个衣衫齐整的年轻妇人，领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娃进门来了。

顾奶妈一脸欢喜“哟，梅香，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进来。小铁子也来啦。”说着去拉那个小男娃娃的手，拽着她们进屋了。

来人叫李梅香，是平彩孺的干女儿，也是石塘村的，后来嫁到相邻的洪光村，只有三里地远。顾奶奶只有两个孙子，很喜欢李梅香为人爽朗口齿伶俐，便让儿媳妇认作了干女儿，自己也当多了个孙女。

李梅香的婆家，现在种着的一块田，可巧就是城里于老爷家的。这两年收租的事情，都是长河在管事。有长河在，便能少被盘剥许多银子，便愈发要讨好顾奶奶一家。

“早该过来看看，前一阵子田里忙，抽不出时间。这不，才将稻子卖完了，我便过来看奶奶和干娘。”将手里的一个包裹放在桌上，笑说“这是去县里买来的果匣子，都是软乎的，甜口的，您老留着慢慢吃，吃完了我再给您买！”

顾奶奶笑的合不拢嘴：“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呢。我老太婆一把年纪了，孙子的福没享到，倒沾了你的光了。”

一面说一面从自己小柜里拿出一包菱角糕，拿出一个给那个小娃娃，笑道：“铁子，拿着，去，找你长水舅舅玩，你外婆在后头杀鸡呢。”

铁子拿了便颠颠地往外跑。

平端自认为现在怎么也算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了，不能来了客人，自己掉头就走，这样未免太没礼貌。所以一直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看铁子走了，便想着要带他过去，逗着他玩。

“不要管他，他自己认得的。”李梅香笑着拦住她，轻声问：“这个是哪位？怎么从来没见过？”

顾奶奶说：“这就是你干娘的内侄女，叫平端的，才从京城回来。”又对平端道，“这个是你二姑认的干女儿，是你梅香姐姐。”

“哦！原来是表小姐呀”李梅香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乡下地方比不上京城，没吃没喝，玩的也少。”

平端笑着点点头：“没有不习惯的，二姑和奶奶待我都很好，饭菜也极喜欢。”

不管在家里怎么针锋相对，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一派和睦的。

顾奶奶拿出了一盘瓜子，放在李梅香面前，她抓了一小把轻轻嗑着。

早前她在田里的时候，就和顾奶奶遇到过，歇息的时候听了许多顾奶奶的抱怨。

说这位舅老爷不学无术，就是个书呆子。早年读书，花了家里许多钱。人在京城这些年，也没闯出什么名堂。现在人也不老，就身无分文的过来投靠，带着个拖油瓶女儿不说，还带了个不相干的外人。家里一下多了三口人嚼用，收入又不见多，日子怕是要慢慢艰难了。再过几年，到了这位表小姐找婆家的时候，就更要破费，不得不填补上好些嫁妆呢！

她那时在田里，只看到干娘和顾奶奶两个人在忙活，想着这位舅爷也当真是脸大，或许一家子都在家里凉快着呢，心里很是不忿。

这次来，不光是要讨顾奶奶的欢心，还要替她出上一口恶气。

“吃的倒是其次，就是怕住的不好。咱们庄户人家，一年到头要做的也就是种地卖粮，端妹妹怎么受的了田里的大太阳，奶奶可不能把人家累着了。”

“这个是当然，表小姐一直是养在家里的，没让干过重活，田里的事情都是我和你干娘做的，不曾劳累着她。”顾奶奶阴阳怪气地说道。

平端愤慨，难不成我这些日子洗衣做饭，都是在养身体不成？

瞧出了李梅香这次是来者不善，便也不愿再呆着，借故要去后院看二姑是不是需要帮忙。

李梅香忙拉住她：“妹妹急什么，干娘一会儿也就过来了。”扶着她坐在凳上，柔声说道“好容易忙完了这段时间，咱们娘几个唠唠嗑。跟姐姐说说，京城里都有什么好玩的？”

“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我和爹在京的时候，我也极少出门。”平端看着李梅香虽面带笑容，却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京城里的豪门大户多，就没有什么密辛八卦之类的，比如哪家公子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哪家伙计偷了老板的珍宝，哪家兄弟抢了姐姐的财产之类的，说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果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还不是暗讽她爹占了姑姑的便宜！

平端也没什么好讲的，听出了她的嘲讽意味，又想走。李梅香却不让，一直拉着她坐，说些有的没的，让她不要拘束，倒像是她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平端自己也剥了颗瓜子，轻轻说道：“我回来之前，京城倒真是有个大新闻，可以说说，姐姐或许喜欢。”

“是什么？讲出来听听。”李梅香微斜着身子，一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