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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墨莲》第三十一章 一眼看尽白梨笙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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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梨笙仍跪在地上。

墨莲冷傲却又不失恭顺地向樊云瑾与詹峻福了福身,没有移目看樊云瑾半眼,墨莲一如对所有男子般柔柔冷冷地说:“贱妾见过二位大人。不知道二位大人今日,又是为何公务而来?”

樊云瑾脸黑如炭。

明明不欲让人知道他与墨莲之间的过往,明明上次见面是那般不欢而散,明明说过墨莲的事情再与他无关……如今墨莲这副冷漠疏离的模样,却又让樊云瑾感到大为窝火。樊云瑾的耳边甚至响起墨莲曾说过的话——“你明明还爱着我,却又接受不了我脏了身子的事实。樊云瑾,你这样不累吗?”

不,他不爱墨莲,他早就不爱墨莲了——樊云瑾在心底如此对自己说。

詹峻问墨莲:“白梨笙一事,你到底意欲何为?”

墨莲淡却魅地向詹峻一笑问:“贱妾愚昧,不知詹侍卫此话是何意思。”

詹峻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白梨笙,语气不善地对墨莲说:“你为何要为白梨笙找来那九十七名恩客?准确说来,你是打算为白梨笙找来一百名恩客,以助白梨笙尽快离开万馥楼是吗?你为何要那般做?你到底意欲何为?你到底有何阴谋?”

墨莲波澜不惊地笑了笑,“贱妾不过是一名卑贱的烟花女子罢了,能有何阴谋?但若詹侍卫坚持要问贱妾意欲何为……说到底,贱妾无非是想向皇上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詹峻用力皱着眉头,“此话怎讲?”

墨莲说:“皇上有意惩罚锦绣庄白家,所以才将锦绣庄白家长女白梨笙遣到万馥楼来,并命其需得伺候满一百名恩客才能离开万馥楼。可白梨笙姿色平庸,自进入万馥楼便无人问津。长此以往,白梨笙左不过是从锦绣庄白家换到万馥楼来长住罢了,根本起不了惩罚之用。旁的事情贱妾或许无能为力,但伺候恩客这类烟花之事,贱妾总能尽上一点绵薄之力……为了让白梨笙尽快受到惩罚,贱妾便让贱妾的入幕之宾帮忙惩罚白梨笙,以表对皇上效忠。”

詹峻说:“巧言令色!且不说皇上,你认为太尉大人与本侍卫会听信你这般说辞吗?”

墨莲说:“贱妾并非巧言令色,贱妾此乃字字肺腑。若太尉大人与詹侍卫坚持不信,贱妾倒想问太尉大人与詹侍卫……二位大人认为,贱妾能够意欲何为?”

詹峻回目看向樊云瑾。

樊云瑾黑着脸,一言不发。

詹峻难得地看不透樊云瑾想要问些什么问题,于是,詹峻回目对墨莲说:“你这般做……定然是为了一己私欲!”

墨莲问:“敢问詹侍卫,贱妾能有何私欲?”

詹峻再度伸出手指,指了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梨笙——白梨笙真如一抹淡薄的影子,明知她就在那里,却绝对不会有人刻意多看她半眼——詹峻紧瞪一如强光般耀眼的墨莲,“白梨笙经已招认了!你说!你是否曾对白梨笙说过,你是因为看不惯白褚磐的选择,所以才欲助白梨笙尽快离开万馥楼?若白梨笙所言非虚,你这般行径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非为了向皇上效忠!”

墨莲说:“贱妾从未如此说过,白梨笙只是一厢情愿地如此认为罢了。”

詹峻继续瞪着墨莲,却是在问白梨笙:“你说!花魁墨莲是否曾跟你说过,她只是因为看不惯你父亲的选择,所以才会找来她的入幕之宾助你尽快离开万馥楼?”

白梨笙干瘪的声音瑟瑟发抖:“我……我……”

墨莲浅笑着向詹峻福了福身:“白梨笙夜夜操劳,一时错记或者一时口误,实乃人之常情,詹侍卫又何必对白梨笙那般咄咄逼人?”

詹峻嗤了一声,“花魁墨莲,听说你从前便是被你父亲强行卖进青楼的?”

墨莲不甚在意地轻笑道:“在这十里烟花路上,被父母强行卖进青楼的烟花美人多不胜数。贱妾无非是其中卑微的一员罢了,根本不足为道。但若詹侍卫执意要问贱妾卑贱的过往,贱妾自然也愿意将过往之事告知詹侍卫。”墨莲故意顿了一顿,若有所指地说:“贱妾只怕,太尉大人不愿贱妾提起过往……毕竟太尉大人品行高洁,定然不欲让贱妾的卑贱之事污太尉大人的耳。”

居然没有回目看樊云瑾,詹峻径直质问墨莲:“是否‘不足为道’,并非由你断定。你说,你当年到底是如何被卖进青楼的?”那一刻,甚至连詹峻自身都无法说清楚,到底是因为墨莲的过往能够证实墨莲是因一己私欲帮助白梨笙,还是因为詹峻对墨莲的过往充满了好奇。

墨莲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移目看向樊云瑾。

樊云瑾黑着脸,明显语带愤怒地对詹峻说:“你等先行出去,本太尉要单独盘问花魁墨莲。”

詹俊愣了一愣,却又仿佛一切都在詹峻的意料之中……詹峻带同白梨笙,离开了厢房。

厢房内。

只剩下樊云瑾与墨莲。

樊云瑾坐着,墨莲站着,隔着沉重的黑木桌,樊云瑾与墨莲沉默对视却又无言以对……樊云瑾的眼眸内满是反复无常的愤怒与复杂,墨莲的眼眸却是一派深邃的冷傲……突然,樊云瑾开口说:“若得知你这般私欲,皇上必定会勃然大怒!若皇上因而怪罪下来,你必死无疑!”

“怪罪?私欲?”墨莲冷冷一笑,“你不是坚持认为,我当年是因为‘不欲吃苦’,所以才自甘堕落地前去青楼,以求顿顿‘大鱼大肉’的吗?既然我当年是自愿进入青楼的,我又岂会对白梨笙的遭遇‘身同感受’?我又岂会因‘一己私欲’帮助白梨笙离开万馥楼?”

“你就是故意的!”樊云瑾骤然站起身,眼眸震怒,“你就是故意去帮助那白梨笙,好引来皇上的重视,好让皇上派我到万馥楼来一探究竟!细问之下,我必定能从白梨笙的口中得知,你帮助白梨笙,是因为你对白梨笙‘身同感受’!你帮助白梨笙,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你当年确实是被你父亲强行卖进青楼的!”

“那你相信了吗?”墨莲紧紧注视着樊云瑾,墨莲眼眸内的坚定与柔情,直将樊云瑾眼内的愤怒浇灭。墨莲缓步走向樊云瑾,柔声哽咽道:“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向你表明心迹,只求让你相信,我当年确实是被父亲强行卖进青楼的……云瑾,你相信了吗?你相信我当年确实是被父亲强行卖进青楼的吗?你相信我当年确实是身不由己的吗?”

“我……”樊云瑾一口气憋在胸口,说不出话来。若樊云瑾选择相信墨莲,那就是选择相信樊夫人当年曾对墨莲绝情……不可能……樊云瑾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相信我……”只剩一步之遥,墨莲却停下了脚步。幽幽注视樊云瑾,墨莲往后倒退一步,疏离地笑着说:“太尉大人终究是高看贱妾了。就算贱妾欲要表明心迹,贱妾也绝对无法料想得到,皇上这次会派太尉大人到万馥楼来……”

“不许你用这种态度对我!”樊云瑾低吼着打断墨莲的话,大步上前,抬起右手抓住墨莲的左肩,神情愤怒——墨莲那疏离的神情态度,墨莲那一声声“太尉大人”,墨莲那一声声“贱妾”,无一不让樊云瑾感到窝火!

“太尉大人能否明示,太尉大人到底希望贱妾用何种态度对待太尉大人?”墨莲骤然小步上前,温顺地倚靠在樊云瑾的怀抱之中,“这般如何?”轻抬右手抚着樊云瑾的胸口,侧脸紧贴樊云瑾的胸膛,墨莲闭目细细聆听樊云瑾愤怒的心跳逐渐变得絮乱……一如从前的絮乱,只是复杂了许多。

“你……”樊云瑾深呼吸了一口气,猛然推开墨莲,“不知廉耻!你早已习惯对男子这般投怀送抱了,是吗?!”

“进不得,退不的……”墨莲悲戚的眼眸闪动着隐隐泪光,声音哽咽问:“云瑾哥哥,你到底要我怎样?”

云瑾哥哥?

樊云瑾怔住了,眉头霎时皱成一团。

“云瑾,你到底要我怎样?”墨莲再度质问樊云瑾,泪光盈盈,仿佛方才那声“云瑾哥哥”只是墨莲的一时口误,或是樊云瑾的一时幻听。

“仍是那句话!”樊云瑾居高临下地看向墨莲,用强势不带半点温清的声音说:“你因一己私欲帮助白梨笙,若皇上怪罪下来,你必死无疑!”

“我是死是活,尽在你一念之间……”墨莲眨了眨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悄然挂在她浓密纤长的眼睫毛上,“你只需向皇上禀告说,白梨笙一事,无非是万馥楼奉承皇上的伎俩便可。如此一来,皇上必定不会怪罪……”

“你想都别想!”

樊云瑾厉声打断墨莲的话,拂袖,大步向厢房门口走去。

墨莲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樊云瑾离去的背影,没有上前哀求意思。

樊云瑾推门走出厢房,大步走向万馥楼的大门——不知不觉,樊云瑾经已对万馥楼熟络至此——詹峻大步跟在樊云瑾的身后,急切地问:“太尉大人从花魁墨莲口中问出何事了?”

樊云瑾压低声音说:“找一个可靠的人,去一趟陵平,彻查墨莲一家!”

詹峻问:“彻查花魁墨莲一家?此事竟牵连如此之深?”

樊云瑾厉声道:“不要问,只要做!”

“是!”嘴上说是,詹峻却还是忍不住再度压低声音问樊云瑾:“敢问太尉大人,现在可是要进宫,向皇上禀报白梨笙一事?”

樊云瑾点头。

詹峻试探道:“太尉大人当真要禀告皇上,花魁墨莲因一己私欲……”

樊云瑾打断詹峻的话,“万馥楼欲要奉承皇上,于是便强迫白梨笙一夜接待多名恩客,以让锦绣庄白家得到最严厉最耻辱的惩罚……”樊云瑾转头瞪向詹峻,“实情难道不是这般吗?”

詹峻愣得停下了脚步,猛然回过神来,詹峻大步追上樊云瑾,说:“太尉大人明察秋毫!实情正是如此!”其实……无论实情如何,白梨笙确实伺候了九十七名恩客,在这点上无人敢欺骗新帝……至于那九十七名恩客是如何招揽得来的,实在不甚重要。

白梨笙如同一道不安的影子,漂浮在厢房外,探头探脑地张望打量着……但见樊云瑾与詹峻终于走远了,白梨笙这才敢提着裙摆,大步走进厢房内。

墨莲幽幽地站在原地。

白梨笙手忙脚乱地走近墨莲,颤声问道:“此事该如何是好?新帝是否会怪罪下来?若新帝怪罪下来,我先前伺候九十七名恩客岂非都白费了?”

墨莲抬目看着向白梨笙,笑了笑说:“你看你眼下的乌青,实在是吓人。赶紧回房歇着吧,待今夜伺候过最后三名恩客之后,你明日一早便能离开万馥楼了。”

白梨笙伸手拉住墨莲的手臂,浑身哆嗦发抖道:“方才的事情……当真没有问题吗?”

墨莲抬手,轻拍了拍白梨笙单薄的手,安抚道:“不会有问题的。相信我,好吗?”

白梨笙点头如捣蒜。

****

对于淮陵男子而言,夕阳无限好,只因又能去到十里烟花路。

万馥楼中。

白梨笙穿着一袭单薄的青绿纱衣,一脸素妆,坐在镜前,痴痴注视镜中毫无特色的脸容发呆。突然传来推门声,白梨笙激动地扭头——果然是寒岩!

白梨笙每日最期待的,无非就是此刻罢了!

过分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白梨笙提着裙摆大步走向寒岩……寒岩却板着一张脸,径直把装有饭菜的篮子放在老旧的桌子上,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你等等!”白梨笙追在寒岩的身后,慌张叫唤。

寒岩充耳不闻地继续走。

情急之下!

白梨笙大步冲上前,径直从寒岩的背后抱住寒岩……寒岩的背,是那般结实宽大,安全可靠……白梨笙真希望,她能够一辈子如现在这般倚靠寒岩。

“放开我。”寒岩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味冷硬。

“对……对不起……”白梨笙羞怯地放开寒岩,却又害怕寒岩就此离开……于是,白梨笙用颤抖的双手,怯怯拉住寒岩背后粗糙的衣衫,恳切地说:“寒岩,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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