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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亦暖》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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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然

你可以用你骨子里全部的狂热去追寻初晨的曙光,你也要学会适应伸手不见五指、孤独绝望如潮水般汹涌的黑夜。

我们不是滔天权势的拥有者。我们都只是肉体凡胎。我们都只是这个平凡世界里一个平凡的求生者。这个世界是在亘古不变的昼夜更迭之下存在着的,所以我们的生机需在光明与黑暗交替的那一道缝隙中求取。那是一道比丝线还要纤细的缝隙,一眼之念就在此刻生动形象地体现出来。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的含义就这样轻易地被理解。一部分人选择了拥抱曙光,所以最终到达了理想的天堂;一部分人选择在黑夜里沉沦,所以最终在地狱里堕落成魔。

这算是田兮第一次坦言她的感情史,非常正经的说来。田兮在感情上是一个绝对专注的人,她会掏心掏肺地对待她认定的人,即便那个人要抛弃她,她也不会轻易放手。她的固执是融入了骨血的,喻易是最好的证明。照田兮所说,她已经等了喻易五年多了。那得有多爱啊?

我和田兮靠在彼此的怀里取暖,但愿这点微薄的体温能够暖化一些岁月冻结的寒冰。

田兮把脸埋在我脖子下,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她说:“他走之后,我每天都觉得生不如死。他才进去的时候我总有最绝望的想法,我想也许等不到六年之后我就死去了。我也有过许多极端的想法。比如我想过去做一次坏人——到超市里买东西,付款的时候偷偷藏起一件商品,离开收银台的时候再故意让收银员发现并被超市扣留下来,最后以偷盗罪判个三四年。这样我就可以陪他体验牢狱之灾了,也算是我和他的共同经历吧!”

说着她又开始低声抽泣了。我知道,尽管已过去五年之久,但她从没有忘过,因为喻易这个名字早就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了。五年的时间不是用来遗忘的,这五年的时间让田兮对喻易的思念更加枝繁叶茂。

她擤了一下鼻子接着说:“泠然,你体会过胸口被巨石堵着的那种窒息感吗?这五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可每当我意识到自己有一瞬间没有记住他的脸时我都会痛恨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快忘记他。我是不是特别冷酷无情?连爱的人都不会时刻放在脑海里。”

田兮是不会轻易忘记喻易的,我和她心知肚明。喻易是她心上一道永远不会结痂的疤,只要轻轻触碰一下,伤口就会裂开。

我轻轻拍着田兮的背说:“你是最深情的,真的,因为你还会因为偶尔的忘记他而痛责自己。你爱喻易,你的脑海已装不下对他的爱了,所以你把他安放在你更宽广的心上。别怪自己,你已经用尽了力气去爱他了。”

“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我果然不适合从事保密工作。”田兮没有抬头,但我听得出她话语里的自嘲,以及那一瞬间的苦笑。

“一个心思简单的工科女能藏得住什么秘密啊!现在醒悟过来也不算太晚。”我跟她开着玩笑说。

田兮也轻轻地笑着,像羽毛落地的一样轻。她说:“我在跟你诉苦,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还拐弯抹角的笑我头脑简单。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

“当然,我们二十几年的感情了。”我把下巴放在田兮的头顶,恍然间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我是指工作之前的从前。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在学校里,每天上课下课,偶尔想象一下未来。那个时候,我们脑海里有一个和那时的年纪一样单纯的未来。因为我们都还没有经历过黑暗的偷袭,所以也还不知道孤立无援的绝望,不明白这个世界原来不止一个色调。

我对田兮说:“想听听我的故事吗?高中和大学那个时候的。”

田兮当然不会拒绝,她说:“当然要听。那几年我们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感受生活,现在该回味一下了。”

蠢丫头,果然还是没有意识到我在故意转移话题,说她头脑简单还不承认。田小兮,幸亏你的心思没有像针眼儿那么细,幸亏你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否则,不擅长安慰人的我该怎样安抚突然的回忆带给你的悲伤。

我不禁失笑,说:“回味生活?哇,感觉我们都好老了的样子。”

就从那一年说起吧——我们迎来高中的第一个寒假的时候。在那个寒假里我和杨非结束了为期将近半年的荒唐的恋爱,是的,我和杨非。我守着韩疆的一纸留言和杨非在一起恋爱过。但我和杨非从没有实质性的恋人行为——我们不记得彼此的生日,从不管这样那样的特别节日。

杨非和韩疆一样小学毕业后就去了别的地方上学,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可以连着几个星期不联系,最后还没有相思的感觉。我们几乎不通电话,只偶尔用短信联系,内容还是比普通朋友的聊天记录还苍白的学习话题。整个恋爱阶段我们只见过一面。

所以,我将这段感情归类为年少无知时演的一幕喜剧,而且是故事情节乏味,演员演技拙劣的喜剧。

至于以怎样的方式分的手,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隐约记得是杨非先提出的,他发来短信说:泠然,我们其实没有恋人的自觉。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的天分多一点。

现在想来,我居然是被甩的那一个啊。我接到短信后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是一种无所谓的心态。我很爽快的就同意了,我回复杨非:好啊!我们以后还是做普通朋友好了。

是不是很荒唐?草率地开始,再同样草率地结束。

“泠然,我们谈恋爱吧!”

“好啊!试一试。”

“泠然,我们分手吧!”

“随便,我无所谓。”

看,多随意。杨非说得很正确,我们其实没有恋人的自觉。我们都说不出象征着爱的那三个字;我们甚至连“喜欢”二字都羞于启齿;我们见与不见都不会牵扯心动或心痛。我和杨非有缘分,但是是做要好的普通朋友的缘分。

好啦!不能再说杨非了,再说杨非就显得不尊重大男主——韩疆了。

正式开学后我在偶然之间发现,我和韩疆的教室一个楼下一个楼上,仅仅一个天花板的距离。在上学放学的时候我们免不了会碰面,我们第一次遇见就是在楼梯口。我下楼,他上楼。我在距离楼梯口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韩疆,他穿着干净的校服,清清爽爽的模样。这家伙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黑。好像我在夏令营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看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是很难改变的。

我很自然地走过去,并不觉得我们将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当我们真的面对面时我竟然有一丝惊慌失措。不过只有那么一瞬间,一丁点的无措很快就掠过了,我和韩疆也礼貌性的互相点头微笑着走过。

之后我们有很多次这样的偶然之间的相遇,我们也都只是点头微笑而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期待着这样的遇见,一面两三秒足以。

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的时候我突然喜欢站在教室外的阳台上看楼下来往的同学,仔细的观察他们或缓或疾的步伐。

我每天吃过晚饭后都会在阳台上站十来分钟。我会选择站在人少的地方,趴在围栏上也不和谁说话。就是那个时候,我看见韩疆从楼下经过,他不急不忙地走过那一段平坦的水泥地,然后来到上教学楼的阶梯前,他每次走到那里都会习惯性地跳着跑着上楼。

最初连着几天看见他经过我只当是偶然,可是剩下的每一天他都会在同一个时间经过。我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到阳台上的目的悄悄地发生了改变——从起初放松学习压力变成了只为等着看韩疆经过。也许在那个时候,一个代号为“喜欢”的特工就开始在我的心里伪装潜伏了。

每次吃过晚饭后我会尽快回教学楼,然后在阳台上等着韩疆经过。当高考倒计时的日历越变越薄的时候,战场的硝烟也越来越浓。这个硝烟的指向很广,可以是高考这场即将拉开帷幕的人生大战制造的浓烟,当然也可以是毕业在即为所欲为的猖狂。

我并不担心在高考场上败北,因为我有信心把胜利的旌旗插上山顶,可是我怕那一场猖狂的毕业宣言。

就在最后几天里,同班的一个叫冉玉的女同学也对晚饭后站阳台上了瘾。直觉告诉我,冉玉的目的极有可能和我是一样的。果不其然,某一天下午我们一起站在阳台上,她问我:“江泠然,你为什么总喜欢站在阳台上啊?”

“看人啊!你看他们走路的姿势,每个人都不一样,而且他们每次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都会跑着上楼。多有意思。”我没说谎,在韩疆经过之前我的确是在看这些。你可能会捧腹大笑说:江泠然,你真无聊。

无聊吗?我并不这么认为,我反而觉得很有意思,这让我感觉很安静,高度紧张了一天的心可以在这个时候稍微放下些防备。

其实当我回答冉玉的时候,我耳边有一只小恶魔在煽风点火。那个坏东西欢快地扑腾着它黑乎乎的小翅膀,并露出两颗白亮亮的小獠牙说:“江泠然,冉玉在等韩疆。看着吧,冉玉也喜欢韩疆。”

我为什么要用“也”?因为我已经确定我对韩疆的感觉就是喜欢了。我把那个坏东西一巴掌拍开,我驱赶那个小恶魔:“坏东西,给我滚开!”

但我还是卑鄙的问了冉玉:“你呢?为什么也喜欢站阳台了?”

冉玉是那种比较大大咧咧的人,甚至有时候有些口无遮拦,毕竟可以神经大条到在办公室里直呼班主任的姓名。

冉玉快步走到教室门口看一眼教室里的挂钟走回到阳台边,她大方的说:“我在等人。现在是十八点四十五分,还有五分钟那个人就会从下面的水泥地经过。我看你每天都这个时间段站在阳台上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在等人呢!”

这绝对是一个噩耗,够我连着担惊受怕好几天了,但我必须选择隐瞒,因为我不能在高考之前摔倒,我输不起。

“奇葩,你慢慢等吧!”我心虚地转身离开,殊不知那一句“奇葩”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大战落幕后是班级的毕业聚餐,这是我们班高中三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聚餐。毕业聚餐免不了要喝点酒,因此在未成年与成年之间徘徊的我们被啤酒撂倒了。

我们第一次胆大包天地在老师们面前疯狂地拼酒。我们鬼哭狼嚎的唱着早已找不着调的歌。我们紧紧拥抱着痛哭流涕,从已经哭到红肿发痛的喉咙里嘶吼出一声“不舍”。

这是毕业季接受分别时避无所避的沉痛。然而这所有的疼痛都只是一个铺垫,至少对于我和冉玉来说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我和冉玉都醉了。不过我比冉玉要清醒一点,因为我还不用让人扶着才能行走。

在考完最后一堂的时候我的心底欢喜与忧愁并起,且忧愁恒大于欢喜。因为当我踏出校门,我和韩疆就连偶遇的机会也没有了。

所以毕业聚餐的时候我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想起韩疆。可事实偏不如人愿,可恶的生活非要狠毒地逼迫我向现实妥协。

冉玉在一个男同学的搀扶下找到我,她醉醺醺的,口齿都有些不清楚的问我:“江泠然,我问你,你是不是也在阳台上等他?”

“等谁?”由于摄入过多的酒精饮品,我的脑反应稍显迟钝。我从空调的排风口前转过身看着冉玉问到。

冉玉也不拐弯抹角,她歪歪斜斜地靠在男同学身边站着。她气势汹汹的说:“等楼上的那个人啊!江泠然,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我愣怔了一下,楼上的那个人?韩疆?我的本心是不想承认的,可是就在一念之间我脱口而出:“对!我就是喜欢楼上那个人。你也喜欢吗?”

冉玉突然像着了魔一样挣脱男同学的搀扶朝我扑过来,她扯着嗓子大喊:“我喜欢他。我和他是初中同学。我也喜欢他。你知不知道?”

“冉玉你神经病啊!我和他是小学同学,你知道吗?”我嫌恶地把冉玉在我身上拉扯的手丢开。

那个男同学也急忙出手来拉开冉玉,男同学紧紧抱住冉玉看着我“嘿嘿嘿”的尴尬的笑着说:“这是情敌相见啊!”

冉玉缓了一口气又要扑过来,她一遍一遍的大喊:“我喜欢他,江泠然,我喜欢他。你不见吗?我喜欢他!”

我难以抑制冉玉一再挑衅激起的愤怒,但我不擅长对骂这样的活儿,于是我幼稚的回击冉玉:“我先认识他的,我凭什么要管你喜不喜欢他。”

我同样猩红着眼看着泪流成河的冉玉。这算什么?宣战吗?来啊!我江泠然还怕了你不成!

我和冉玉对峙着谁都不肯低头。我们的胸口都剧烈地起伏着。男同学一直拦着挥拳舞爪的冉玉,我就一直动也不动地站在冉玉面前,并狠狠地瞪着她。

我仿佛是在应战:有本事来啊!我们打一架,不管输赢韩疆都是我的,没有你冉玉的份儿。我就是要耍无赖!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冉玉大力地推开男同学,步伐快速却凌乱不堪地朝饭店门口走去。她走之前还不服输的冲我喊:“初中三年是我在他身边。”

于是战争在我和冉玉这段幼稚的争执中暂时停火。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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