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疆
给了泠然小纸条后,我就直奔队列。我知道,教官肯定已经在等着了,而我,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教官扮演着屠夫的角色。
我跑到队列前面,看见教官双手叉腰,帽檐依然压得很低。毋庸赘述,他很生气,因为他周身都裹着怒火。
太阳下,他的下巴上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汗水。说真的,我挺佩服他的,但也很担心他。他从来不跟家里说他在部队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每次打电话他都只会跟家里说诸如“我挺好的”、“最近的训教很轻松”、“我军事比武拿奖了,第一名”、“不累”的话。
也许是由于军人特有的敏锐的侦查力,当我在队列前面停下来时,教官就抬起头来正好看着我。在他的注视之下我莫名的心虚,还突生歉疚。
我走到他面前,立正,敬礼:“报告。”
“归队。”教官没多说什么,竟然只是让我归队。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我呢?难道他是在憋什么大招?
不过他现在既然让我归队那我就归队呗,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我踏着正步回到队列。
两个学校集合完毕,我们继续前行,前往城外的部队驻地。
“喂,兄弟,刚才咋突然跑到对面学校去了?”陈致宇微微偏头,看着我狡黠一笑,目光里透着不加掩饰的流氓气质。他恍若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似的说,“莫不是真看上哪个美女了!”
“对啊,见美女去了。”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他。并谨记说多错多的至理,保持适度的沉默。再说了,我也不必心虚的,泠然本来就很好看。这是我们小学的时候班里同学公认的。我说去见美女也是有底气的。
“啧啧,凡夫俗子才贪恋红颜,”陈致宇先是说得一派正气,断尽红尘痴妄的样子,但下一秒就露出饿狼色魔的本相,“快说说看,瓜子脸还是鹅蛋脸?御姐型还是萝莉型?腿长身高是多少?三围知道吗?”
他连连发问,嘴巴跟开了闸的水电站似的。
“滚!”靠,这货果然是个**色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开口就是比油菜花还黄的黄话。
“那你说说,是哪个系的,啥专业的?”陈致宇不死心的追问。
好吧,看在他退了一步的份儿上,我就说一点点。
我回到:“历史系,文物保护。”
“哟,不简单啊!女孩子学文物保护,”陈致宇又没见过世面的感叹,然后问,“文科生还是理科生啊?”
“文科生。”我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陈致宇这人,脑袋聪明,可就是特啰嗦,逮着个话题就说个不停。
“厉害呀,文科生学文物保护。这可是个要学理化的专业,可真有勇气。”
陈致宇这话到是提醒了我,高考前泠然的确问我借过化学的总复习资料,原来那时她就已经决定好了。
理化挺难的,那么文科生学起来应该很痛苦,那么……
“谢了,兄弟。”我拍一下陈致宇的肩膀。
“啥?”陈致宇头上冒出一串大大的问号,他问,“谢我啥?”
“保密。好好跑步吧!”我努力憋笑,隐约听见头顶有个声音在嘲笑我阴险。管他阴不阴险的,这种事能成功就不算无耻。多谢陈致宇这个猪队友总算助攻了一次。
经过大半天的挥汗如雨,我们到达拉练的终点——地方部队驻地。由于明天有实弹射击训练,所以今晚我们要住在部队里。完了,住部队里,教官更能顺理成章地罚我了。
现在是14:30,我支开陈致宇独自去找教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点他应该是在自己训练。与其等他来虐我,倒不如我自己乖乖去领罚,说不定还能因为认错态度良好而减刑。
我来到铺满黄沙的射击场,四下搜索教官的身影。乖乖,毒辣的太阳下,偌大的射击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在练习射击。
“哥。”我瞅着周围没人,于是放心的喊了他。
对,我哥。教官是我哥,叫韩书寒。名字比我好听。
他站在射击线上回头看了我一眼,看不出是喜是怒。但目光透着轻蔑。我猜他心里很不爽。
他的枪法很厉害,他是他们部队的神枪手。
他打出最后一发子弹,正中靶心。我暗暗立下誓言,将来我也要成为神枪手,比我哥还厉害。
他一边收枪一边走过来。他说:“跑这儿来干嘛?知不知道乱闯部队是违纪的!”
“来认错来了。”认错态度要良好,自我反思要深刻。语气要软,表情要可怜。这是我承受多次体罚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不错,政治觉悟很高啊!”他皮笑肉不笑。
“俯卧撑准备。”他停在我面前中气十足的喊。
“又是俯卧支撑!”我大为震惊,居然又是这一招。所以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
“不是你说的来领罚吗?做不做?”他瞪着我。态度强硬,不容置喙。
“是。”我趴在黄沙地上做好俯卧支撑,等着接受他的训话。
“违抗军令,擅自离队,还乱入队伍,”他在我跟前儿来回踱步,严格监督我做俯卧支撑,细数我的罪状,并给予各种人身攻击,“就你这懒懒散散、目无军纪的样子,还想来当兵!还特种兵!做梦呢!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学好你的计算机,毕业了就随便找家it公司当一个庸庸碌碌的码农得了。”
“我怎么就当不了兵了!”我腾地站起来,拍拍粘在手上的黄沙。全家就他不愿意我当兵。从我提出我要当兵那天起,他就以各种方法泼我冷水。总说我在部队里熬不下去,有那么看不起我吗?
“啊!”我刚一站起来他就给我来了个扫堂腿,把我干净利落地撂倒在地。
“给我好好撑着。再反驳就做八个俯卧撑,”他用手指转着作训帽,语气舒缓得让人觉得欠揍,“以特种部队的方式。”
“知道了。”我听话地撑在地上,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摆出一副趾高气扬小人得志的表情质问我:“听不听我说?”
嘁,泼我冷水说我当不了兵,自己还不就那点穷志向。就知道以大欺小。
我不甘心,凭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他管着我啊。我极不情愿的回答他:“听。”
“为什么听?”他问,神情更加得意。
虽然我不断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告诉自己别认怂,但我依然底气不足。我小声嘀咕着:“你年龄大,我尊老让着你。”
“哟呵!一年不见,脾气长了不少啊!”他半蹲着,把作训帽裹成卷儿敲我的头,说,“跟你说过几次了,让你别入伍,别入伍,没一次长记性的。”
“我就是要当兵,你再说几次我也还是要当兵,当特种兵。”我坚定地看着被太阳烤得更焦黄的沙地。
“好,我看你能有多坚定。”他站起身去。
我在他语气里听出了气愤。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生气了。每次我说我要当兵的时候,他都是这反应。
我也知道他是担心我,怕我在训练场上受伤,更怕我在出任务时牺牲。那些事,他经历过了,所以他不想让我经历。
可是哥,身披戎装,肩戴军章是我从小的梦想,无论你怎样不同意,我也还是会坚持的。你尽管打击我,我会一直坚持着,就像你当年固执地要加入特种部队一样。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志向。
我必须坚持,我能走到最后。等到大学毕业时我一定会应征入伍。哥,请你原谅我。这一次我这个弟弟又要不听你的话了。
“哥,对不起。”我也万般痛苦。我不想让你们失望,可我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
“做完俯卧撑再跟我说话,”他厉声斥道,“俯卧撑准备。”
“是。”我无法反抗,只好听命趴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二、二、三、四……”
做完最后一组俯卧撑我立马虚脱地躺在了地上,果然平时太疏于锻炼了。沙地冒着腾腾地热气,热气单刀直入,肆无忌惮地穿透我的作训服。像一根根极细的丝线穿刺着我的肌肤。
我重重的呼吸着,好像这样才能吸入足够的氧气供身体机能正常运转。他在我身边坐下,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他勾起一边嘴角说“八个俯卧撑就趴下了,还想当特种兵?”虽然话里明显夹带着嘲笑的意味,但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看来是消气了。
“你别想打击我,我不会妥协的。”我把头撇开不看他,跟他赌气。
他一把把帽子摔在我脸上,气笑了说:“臭小子,倔脾气随了谁啊!”
我抓着帽子坐起来,“嘁,还能随谁!耳濡目染,你呗!”
他挥拳在我胸口砸了一下,再度问我:“还是想当兵?”
“嗯。”我垂下头,发出一个浓浓的坚定的鼻音。
“不改变?”他追问。
“绝不改变。”不管他怎么问我都回答得无比坚定,绝不妥协。
他重新把手搭在膝上,如释重负的叹息。他低低的说:“那就去吧。”
我惊喜抬头,真的松口了?简直难以置信。凿了几年的大山,今天终于有裂缝了!我看着他,将信将疑,难道他真的不阻拦了?
我怀疑地问他:“哥,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他严肃地站起身去,凉薄开口:“开玩笑的。”
果然又是骗人的,怪我太年轻,不知世间人心险恶。早该想到他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的。我难掩失落,“这可不是个玩笑。”心情就像坐过山车,刚到山顶就跌落悬崖。
“好好读书,好好毕业,”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像是做了个极艰难的决定,艰难得每说一个字都要消耗大量体力,“我在部队等你。”
“哥。”我站起来喊他。他的语气没有玩笑的成分,但我还是不敢完全相信,或者说是怕他反悔。
他停住欲离开的脚步折回来。我看到他的眼中藏着无可奈何,无可奈何之中又隐含骄傲。他软下语气说:“让你好好念书,将来找个普普通通的工作你偏不听,非得进部队。就那么想吗?”
“嗯。想和你一样。”想和你一样,当特种兵,筑牢我们中国的安全线。想和你一样,过得热血不负青春。
“特种部队可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你确定?”他轻笑着提出质疑。
“呵,别瞧不起人,”我扬起下巴,我可不怕谁质疑我的理想。我骄傲地说着,并光明正大地吹他彩虹屁,“再怎么说,我也是空军特种兵之王韩书寒的弟弟。我能差吗?”
“得了吧,少拍马屁了。你哥我不吃这一套。”嘁,嘴上说得正经八百,其实面部表情早就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明明心里就很高兴还非要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他接着狠狠的说,算是给我提前打个预防针,“等你被选进空军特种作战队的时候我会申请带训,专治你。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饶。”
“小屁孩儿才哭着求饶。”我不服气的伸出拳头,要和他定下盟约,“走着瞧,我肯定能通过特训。而且会加入空军特种作战队,军衔会比你还高。”
“最好是这样。”他露出鲜少的欣慰,表明他很满意我的回答。他握拳和我碰了一下,“等着你军衔高过我的那一天。”
“授衔的时候你得亲自给我戴肩章。”我不讲理的逼他许下承诺。
“当然,”这时他也好说话,“等你军衔高过我的时候我就亲自给你戴肩章。”
授衔的时候你得给我戴肩章和臂章,这是我和我哥之间的约定。我会尽早兑现。
“不过哥,话说你在追泠然的堂姐,怎么样?追到了吗?”我知道,这样感性的话题不适合在男人之间继续下去,不然又有些沉重的话题会被开启。所以我换上轻松的表情问他。
“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的脸色明显僵了一下,还黑了一个度。接着,他难为情地别开头,“正追着呢!”
“哟,原来是革命尚未成功啊!得加油啊,韩书寒同志。”我肆无忌惮地笑着把手搭在他的肩头。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我笑他了。
我错了,是我太放松警惕了。敌人实在太阴险,大哥依然是大哥。他一声冷笑,锋利的尖刀直**心口,“听说你喜欢江臻的堂妹,开始追了吗?”
“哥,这样的伤害会不会太狠了点啊!”我悻悻地收回手。
“小子,我的革命胜利在望,而你的革命,尚未打响第一枪。”这会怼得好啊,快准狠。他甩开我搭在他肩上的手,说得底气十足。他上下打量我,**裸的着挑衅我,“好好看看你自己,一个大一新生,专业知识还没开始学,工作更是没着落。连追求人家的资本都没有。还是你好好加油吧,韩疆同志。”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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