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位现代城隍，林灵大部分时间并不待在城隍庙里，除非老庙祝煮了肉，她才过来打打牙祭。

而如果来得早了，肉还没有煮熟，她则喜欢坐在城隍庙的门口傻笑，回忆某个清晨，自己披着被子送某人出门时的情景。

偶尔，她也会从城隍雕像的背后翻出一张珍藏的旧纸板，放到城隍庙门口的空地上，一屁股坐上去发呆。

然后再花十元钱，雇佣一群小孩子拖着绕圈。

这时，林灵多半十分快乐。

不过在这快乐之中，她又有些惆怅。

毕竟作为一位年轻女子，她神经病的名声，在当地已经人尽皆知。这让尚未嫁过人的她，甚是苦恼。

也令她对某个家伙，是又爱又恨。

幸好，因为彗星要来撞击地球了，林灵所在的这个城市，很快全体要搬进地底。

这让林灵本来绝望的心生出了一丝绮念：或许搬家后大伙儿的位置会被重新打乱，自己将住进一个新的环境，左邻右舍都是陌生人，他们不知道彼此的过往，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神经病了。

这样一来，林灵窃喜地认为她又可以扮做温婉的淑女，运气好的话，还能够顺利地把自己嫁出去了。

从而令自己，对某人彻底死心。

……

可惜命运对林灵，显然是不怀好意。

满怀希望的林灵在跟随大家进入地底，居然发现还要穿过一道宽阔的光门。

而穿过光门之后，眼前是一片新的大陆。它足够广大，足够辽阔，也足够把林灵的城市，原样搬移过来。

这导致林灵，还是生活在熟悉的街坊邻居当中，就连她上班的单位，也原样不动地还在那条街上……

嗯，虽然之前的高楼大厦暂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简易房屋，但人没变啊！

在原先城隍庙的位置，林灵照样看到了老庙祝，还有那些顽皮的孩童。他们热情地冲林灵打招呼，并说刚来外星球，第一单生意可以打折，拖一圈纸板的价格只收五元。

林灵气苦，当即破罐子破摔地让他们拖了十圈。

反正她知道，钱币在这外星球都成了废纸。

之后林灵认命地在这外星球安居下来，她依旧背着神经病的名声，做着原先的工作，嫁人的梦依旧遥远。

更悲催的是，她现在连那个把自己变成神经病的家伙也联系不上了。

她成了一个孤独的城隍。

……

移民第四十二天，林灵与单位同事去郊外打靶。这是来外星球后新出现的训练项目，每一位适龄的成年人都必须参加。

林灵是第五次来了，她开枪的动作，从最初的生疏变得像模像样，可惜准头还是没有，基本上枪枪脱靶。

这令她的教官十分恼怒，总是对她吹胡子瞪眼。但脸皮厚成了城墙的林灵根本无所谓，教官气急了时，她还暗抛媚眼勾引人家。

结果教官一句话，就把她打回了原形。教官说：“我知道你脑袋有点小问题，但射击真的不需要智力。”

“完了，这是出名到全城都知晓了！”

林灵顿时被打击得暗中哀叹，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她赌气把枪扔下，转身欲结束训练。

然而就在这时，林灵脚下的地面突然猛烈摇晃起来，一条由白骨拼成的巨大蠕虫突兀地钻出地面。

它在靶场里四处肆虐，疯狂咬死了许多人。一条长尾抽打翻滚，又在林灵面前把她的几位同事活生生地压成了肉饼。

幸好那毒舌的教官拉着林灵疾退到角落，才避免林灵步她同事的后尘。

接下来教官拔枪向这白骨蠕虫射击，靶场中的幸存者亦纷纷反应过来，抬枪就射。

子弹如雨点一般泼洒到白骨蠕虫的身体上，将它表面击打出一个个小坑，但相对于白骨蠕虫巨大的体型，这点伤害完全不值一提。

被激怒的白骨蠕虫嘶吼着一个冲撞，瞬间又夺去了数人性命。

跟着它扭转身躯，冲向第一个向自己开枪的教官，居高临下地张开了满是尖锐利齿的大嘴。

教官吓得跌坐在地，对准白骨蠕虫的连连扣动扳机，但却丝毫阻止不了白骨蠕虫的逼近。

危急关头，一旁吓傻了的林灵终于清醒过来，她捡起地上的一把枪，尖叫着对着白骨蠕虫射击。

而在射了数发子弹后，见子弹对白骨蠕虫毫无效果，林灵灵机一动，将自身的城隍神力注入到枪械之中……

一道夺目的金光从林灵枪口射出，没入白骨蠕虫的狰狞头脸，它毫无滞碍地穿过白骨蠕虫的身体，消失在无限远处。

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白骨蠕虫的动作一下定住。略等片刻，从金光射中的位置开始，有细微的白骨粉末被风吹落。

这些白骨粉末，渐渐越掉越多，初始只有丝丝缕缕；最后，整片整片地往下崩塌。

跌坐它下方的教官，猝不及防之下，顷刻间被这些骨粉淹没。

等教官灰头土脸地从骨粉堆里爬出，他诧异地问林灵：“刚才是什么东东？”

林灵耸了耸肩膀，回答教官道：“这就是神经病之力，一个男人告诉我的。”

……

“那男人我大约再也见不到了。”从靶场回来的路上，林灵暗想。

今天的遭遇，看着同事们残缺的尸体，让一直生活在和平安逸环境里的林灵，终于明白了李寂然助她成神，对她在这个外星球上好好活下去，帮助有多么的大。

林灵心中，之前小小的、羞恼的哀怨，彻底烟消云散了。

不过女儿家的某些心思，却是愈发入骨。

当然，作为神灵，林灵也知道这种小心思了无益处。因为受世人的愿力影响，他们终究会变成世人心目中的刻板模样，无情无爱、公平公正。

这就是成为神的代价。

“但在尚未变化之前，谁又管得了自己的心呢？反正我就是不甘心。”

林灵自嘲一笑。

……

当天晚上，一些人来调查了林灵，他们详细问了林灵许多问题，还抽走了林灵的一点血液。

这架势，差点弄得林灵以为自己要被抓去切片。

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之后林灵照常上班下班，同往常无任何区别。

数日后，林灵又去老庙祝处发呆。虽然城隍古庙变成了简易房，但老庙祝用木头重新雕刻了一个城隍像供着，附近的街坊邻居还是经常来这里上香。

当然，真正的香烛是没有了，多用捡来的细树枝替代，弄得房间里甚是熏人。

林灵也待不了一会，便熏得逃出了门外，她揉着泪眼，忽然发现从街对面走过来一位年轻人。

这年轻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衫，拎着旧藤箱，一手还端着一杯奶茶。

“对面的奶茶店难道开了张？”林灵大为惊讶地叫嚷。

“怎么可能。”这年轻人微笑着回答林灵，“它是我从地球带过来的。”

年轻人将奶茶递给林灵，顺便问她道：“过得还习惯么？”

“为了避灾，不习惯也得习惯。”林灵老气横秋地感慨。

“对了……”似乎想起什么，林灵突然离这年轻人远了些。

“我神灵的身份前两天暴露了，政府派人来调查过我，我没有供出你。”

“你别与我太近，免得被人怀疑。”林灵提醒年轻人。

“这杯奶茶……”林灵犹豫了一下，非常舍不得地递还给年轻人，“你也赶紧收好，别再拿出来了。”

“你放心地喝吧。”年轻人不接奶茶，“你前两天做的事我全部知道，而且还是官方告诉我的。”

见林灵一脸不解，年轻人继续笑着解释：“我现在是官方的首席移民顾问，属于公务员编制哦。”

“那我替你隐瞒，岂不是多此一举？”林灵眨巴着眼睛，感觉有些吃亏。

“好意我还是心领了。”年轻人诚挚地对林灵说道。

“不行！我需要补偿。”林灵摇头。

指着在街上玩闹的那群小孩，她对年轻人说：“你再让他们拖我一回，要从这儿拖到我单位。”

年轻人四顾一圈，有些苦恼地回复林灵：“可是这里找不到旧纸板啊。”

“我有。”林灵得意地一笑。

“我特意将那张旧纸板从地球带了过来。”

“为此，还放弃了很多心爱的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