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继续走了一段距离的时候，却是忽地停下了脚步。

灵九朱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子，看向来时的甬道。

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我听见了声音。”他轻声道，“有人跟来了，看来我们那位王村长已经醒过来好一会儿，都快跟上我们了呢。”

两人倒是没有刻意地赶时间。

若是身后有人赶来，倒是有机会跟得上。

“我也感觉到了，是愤怒的情绪。”

“我不喜欢麻烦，若他和沧澜阁之间的联系便是这条路，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继续走下去。”

灵九朱淡淡地说道。

虽然赤霞对这里村民的情绪很感兴趣，但他可没有兴趣面对那个一看就是病的不轻的凡人。

尤其是在他手里暂时没有药的时候。

心里正这般想着，便手指在后边用力一划。

蓝色的线，就仿佛将前方虚空都破碎了一般。

迅速蔓延开来。

“走吧，看来接下来我们得走快一些了。”

灵九朱声音变得稍稍有些轻微。

一步落下，却是有些虚浮。

“你都做了什么？”赤霞眉头微皱，伸手就扶住了灵九朱的双肩，“怎的又使用法术，这不是才刚刚恢复过来嘛，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睡下去？”

“没什么，不过是让这里的一切步入正轨。”他摆了摆手。

做完了这一切，灵九朱便没有再去管身后跟来的某个人。

拉着赤霞的手继续朝前走。

未过几时，便听身后一阵沉闷的声响。

脚下的地面都不禁颤抖了几下。

……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若是所料不差应当已经要接近清晨，只是一直走到这条甬道的尽处为止，上方的冰层都不见半点天光。

甬道尽处是一道近乎垂直向上的石阶。

倒是让灵九朱有些意外，这并非是以寒冰制成。

眼看着阶梯尽处紧闭的门户就在近前，灵九朱也没有多想，将门朝外一推。

霎时眼前便有一阵白光扑面而来。

一步落下，就仿佛换了一片天地。

在两人的眼前，仿佛是藏在朦胧雾气中的一切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是……沧澜阁？”灵九朱不禁有些狐疑了。

入眼是一片碎石滩，碎石滩外有一小片树林。

隐约可见地上一条斑驳的小路似乎在指引着人的去处。

在极远的地方还有一座高山，山上镶嵌着建筑。

是一座高大的阁楼，每一层都单独悬在半空中，之间有两道金色光柱互相连接着，霎是神异。

而随着眼前景物的变化，四周的一切感官都变了。

不再觉得寒冷，甚至热得想将身上的衣服敞开。

四周青翠的巨木将天光变得斑驳。

前方小径边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石像竖立，石像上长满了青苔，看不清刻画的形貌。

没有想象中繁盛的样子，但就算如此。

“果然，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住。”赤霞声音有些低沉，“百年时间都不曾外出一次，只是因为这百年时间里，这些修道者已经将这里抛弃了。”

“也是……要不然外面的村子都变成那幅模样了，修道者理应出来管教一二。”

但还是有疑惑不曾解开。

为何会抛弃这里？

究竟是什么原因会使得沧澜阁的修道者将这里抛弃。

正如赤霞所言，这里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点生灵近期活动过的痕迹。

树根破开地面，将前方的碎石滩大半覆盖。

前方的一端道路也变得难走起来。

“简直是暴殄天物，放着这么好的地方不要，这些修道者究竟在想些什么？”

“灵大掌柜很喜欢这里呢。”赤霞的声音在身后幽幽传来。

灵九朱颔首。

继续往前走着。

“那是自然，这地方可比前些年我们住的小村子要舒服得多。”

“接下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如何？”

“开什么玩笑，当然不行啦！”灵九朱的语气很坚定，也没有任何犹豫，“我们可是定了目标的，就这样在这里住下了，那这店还开什么，这荒郊野外的我们赚谁的钱，难不成要靠着外面那些个凡人养活我们不成。”

自然是不成的。

赤霞仅仅开了一个月的百草堂，就已经赔的血本无归了。

他是再也不敢让赤霞直接接管店铺。

两人继续往前走，打算去前方那座阁楼打探一番。

好在四周景色不错，短时间里也不会觉得厌烦。

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但时间久了，灵九朱也发现了一些蹊跷的地方。

这里虽然景色上乘，但唯独缺少了一些东西。

明明每一处都看上去那么完美，却总有一些违和感。

只是真要说出这违和感来自何处，灵九朱也没有确切的想法。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尽处便是那座当初隐没在山中的七层阁楼。

阁楼底层的正门上方挂着一块木制匾额。

上书三字：奉天阁

这三个字倒是认得，因为灵九朱发现这三个字乃仙界文字。

果然沧澜阁和仙界有着联系。

他心里暗想。

便负手朝着阁楼内走去。

“走，我们瞧瞧沧澜阁的那些修道者给我们留下了什么东西。”

“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赤霞没有轻举妄动，站在外边小声询问。

“放心吧，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情的，也不想想我是何人。”

赤霞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但也只是跟在灵九朱身后，没有到处乱走。

……

这七层阁楼的名字叫奉天阁，至于其中意义，灵九朱却是笑着解释。

“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率先步入奉天阁第一层的宽广正堂，看着四周被装点得古色古香的壁画和雕饰，轻声说道，“修道者经常会用一些玄而又玄的字眼为一些东西起名，不过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已经不再身处凡俗，必须清心寡欲参悟天道而已。”

“那灵大掌柜你已经参悟透了天道？”

“赤霞你有我从前大部分的记忆，应该很清楚才是。”

“那我想……应该没人比你更懂天。”赤霞笑着说道。

而灵九朱闻言，却是忽地重重咳嗽了两声。

转身看向赤霞，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只要你恢复了力量，谁还是你的对手！”

“是……是嘛……”

上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心里不禁嘀咕着。

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生怕赤霞继续说出一些豪言壮语扎心。

一层的壁画没有任何含义。

不过是画的花鸟鱼虫，只是正前方却是一幅巨大的八卦图。

在八卦图四周还散布了一点点大大小小的黑点。

却不知其意。而在靠近八卦图的两侧各有一道金色光柱。

那里便是去二层的入口。

“舔的比那什么还干净。”

灵九朱细细扫视了四周，确认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后，愤然拉着赤霞的手踏入其中一道金色光柱中。

奉天阁的二层倒是没有和一层一样那么干净。

就像是忽然发生了什么难以预测的事情，尽管已经人去楼空，但仍旧有许多东西散落在地上。

分散成一片片的竹简书籍、碎裂开来的石板、蒲团，凌乱地散开。

甚至没有落脚的地方，而通往三层的同道却在遥远的另一端。

灵九朱弯下身子，想要将其中一片竹简捡起来。

却在手指触碰到竹简的瞬间，竹简便一寸寸碎裂开来，就仿佛泡沫一般化为了齑粉。

“没有了灵气，这些东西都沦为了凡物。”

灵九朱轻叹一声，得出结论。

第二层虽然有许多东西，但归根结底还是什么用处也没有。

而且他也发现这二层有绝大多数的物品都已经被事先破坏过。

“看来在我们来这里之前，也有很多修道者寻到了这里，看到那里了吗，那是十年前那几个人来的痕迹，还有那里是三十年前，这里是一百年前……这些修道者虽然来过此处，但未曾惊动边上那些凡人，想必是早就知晓了沧澜阁人都走光了。”

“好东西都被搬光了，真是小气！”

“但我要找的那件东西，就算是修道者也拿不走。”灵九朱自信地笑了笑。

便拉着赤霞的手，快步朝着通往三层的入口狂奔。

只是因为灵九朱的身形矮小，又显得有些笨拙，一路上踩到了许多东西，卷起一阵尘埃。

……

虽说这岛屿内外宛若两个天地。

但两边时间却是相同。

待天近黄昏，两人正沿着一条林间小路一步步往岛屿之外走。

不时踩断地上枯槁的树根，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直到某一刻，灵九朱停下脚步，略微有些沮丧地轻叹了一声。

“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失算了。”

“所以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不知道灵大掌柜都掌握了什么，难道从一开始就已经直到我们此行是白忙一场了？”赤霞的语气有些尖锐，毫不犹豫地扎着灵九朱的心，“难不成你还漏掉了什么地方没看？”

两人在奉天阁白忙活了许久，也只是在其中一层某个角落寻到了整个沧澜阁地图的程度。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收获。

“奉天阁、藏经阁、药谷……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那些修道者实在是可恶，连一只蚂蚁也没给我留……”灵九朱愤愤地说道，只是话说到这里，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缄口不言。

“灵大掌柜还是看开一些，别老是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原路返回如何。”

赤霞正想和灵九朱早些离开这里。

但却见灵九朱一脸沉思的样子，便走到他面前站定，细细地盯着他。

又过去许久，灵九朱才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颔首。

却是离开了青石小径，步入一旁密林中，蹲下身子。

“灵九朱，你在做什么？”

“嘘，小声点……”

“你若是不走，我可就先走了啊。”

“别吵，在原地站着别动。”

灵九朱伸手，一根手指落在地上。

但就在这一瞬间，却见地面微不可查地出现片刻的白色流光。

而后在他的手指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但没有受伤的痕迹。

“果然……原来如此。”

“所以究竟是怎么了？现在我们可是白忙了一整天，甚至我们来沧澜阁的这个想法都是错的，灵九朱你怎么还好意思笑出来！”赤霞正向灵九朱抱怨着，却见灵九朱的脸上竟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是蹲在地上的笑容，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让人火大。

尽管他现在这样子不过是个孩子。

“这里有一道残缺的阵法。”灵九朱轻声道。

“那又如何，这里可是修道者的地方，有阵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这可不正常。”他站起身子，回到小径上，“走，我们去见见之前的那几个凡人，或许他们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在哪里。”

“灵九朱你终于疯啦，那些凡人怎么可能知道那种事情！而且方才你不是已经让我用了那法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紧跟着他一步步离开这座岛屿。

而灵九朱的声音还在继续。

“虽然不知道他们如何抵御了你的力量，不过这次我们直接去问，不必再使用那种力量了。”

“而且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就算这里的一切和外边比起来就像是两个天地，但这里的灵气并没有比外边要浓郁多少。”

“这倒是真的，但那又如何？”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怎的和我也弄那么多玄虚！”

灵九朱笑而不语，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话只说一半，看着赤霞憋闷的样子，他心里会舒服许多。

两人并没有继续朝着岛屿外围走，反倒是被灵九朱带着往往树林深处前行。

有树挡住了去路，就折了那树。

有山石阻了前行，就碎了那石。

直到两人站在一座巨大的石碑之前。

这石碑足有九丈。

伫立于山谷中，四周也满是山树。

原本应该是存在了许久之物，却是未曾沾染一点尘埃，也不见旧色。

此处并非寻常道路可及之地。

或许是因为能来到此处的道路尽皆埋没了。

在这座巨大石碑上赫然是四个仙界文字。

“我们到了，此处是岛上阵法灵气汇聚之地。”灵九朱淡淡地说道，他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或许赤霞你早已经知道了，这东西在我以前的记忆里应该也有过相关的记载。”

“……是洞天。”

赤霞仰起头。

眼中闪过些许震撼之色，喉咙中的声音发出来略微带着沙哑。

她抬起手臂指着面前巨大的石碑，又看了身侧的灵九朱一眼。

“净月洞天。”灵九朱轻声呢喃着，难掩脸上兴奋之色，将这石碑上烙印的痕迹读了出来，“虽然在仙界时很普通的东西，不过凡间却是绝无仅有。”

“你要找的就是这东西？”

“当初沧澜阁仙人降临凡间布道，那位仙人的友人送给他一座洞天，结果仙人回仙界时将洞天留在了凡间。”灵九朱轻声呢喃着，已经缓缓朝着那巨大石碑走去，“洞天……这是仙界之物，非凡人能驾驭，纵然是修道者也不配拥有。”

一只手抬起，贴在了石碑之上。

在这一瞬，灵九朱只觉得掌间似触碰无物。

“那位仙人留下了洞天，让沧澜阁繁盛一时，或许是期许沧澜阁会出现更多的成仙之人，只是可惜……这洞天终究无法被修道者掌控，更何况维持洞天的运转需要庞大的力量……岛上的阵法光是汲取四周天地灵气供给洞天已经勉强，更何况是留下天地灵气给人修炼呢？”

所以成也洞天，让沧澜阁成名一时。

但败也洞天，仙人离去之后再无人能驾驭此物。

四周的灵气虽然浓郁，却是早已被安排好的，根据阵法的运转最终唯独会送入洞天之中。

却不会被此处修道者使用分毫。

所以他们走了。

没有丝毫顾虑地离开了。

或许中间还发生了一些骚动。

心志不坚的修道者暴动了，让一些修道者不能打点好一切，匆忙离开。

“不知灵大掌柜接下来要怎么做？”

“斩缘，然后……”灵九朱轻声呢喃着，却是一步迈出，仿佛是踏入虚无之中一般，竟是直接半个身子没入了石碑之中，在他的脸上隐约可见满意的笑容，“炼化，虽说是那位仙人留下来的东西，但对于此处修道者来说，终究是有缘无分。”

“此间将是我灵九朱的根本。”

穿过石碑，却是置身一片漆黑的小天地中。

唯有四周一片星点璀璨。

这是仙界的天穹。

灵九朱几乎是第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之景。

他笑了。

一只手朝着前方平伸。

在他的身周，渐渐地燃起淡蓝色的火焰。

也不管身侧是否有人，轻声道。

“百草堂……便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