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股卤肉的香味，似有若无的弥漫开来，在厨房里漫不经心的游走。

一开始还小心翼翼，渐渐大胆起来，放肆前行，到餐厅，到客厅，尤不满足，竟嚣张到，钻进了卧室的门缝。

卧室黑漆漆的，不透一丝光亮，味道迷失了方向，四处乱窜。

从而，惊动了沉睡的女主人。

……

艾夏使劲嗅了嗅，香味混杂在空气里，进入她的呼吸道，刺激了她某根神经，一下子清醒。

牛肉面！

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过9点了。她翻了翻，没有纪先生的电话进来。于是她打过去。

“早。”很快被接听，好像就等着她一样。

“早。”开了外放，她穿鞋下床，拉开窗帘。雪停了，天阴沉沉的，有种压抑感。“你出门了吗，还是已经到了？”

“我已经闻到卤牛肉的味道了。”

艾夏一惊，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开玩笑。“你没骗我吧？”

门铃适时响起。

验证了真伪。

艾夏小跑着去把门开了，又匆匆跑回，钻进卫生间。

纪临城听到开门声，却一直不见人出现，就自己推门进来了。房间里卤味浓郁，却空无一人。他大概能猜到人在哪里。

几分钟后，艾夏带着清新的口气重新出现。穿着珊瑚绒的睡衣，素着脸，头发就简单扎成马尾。“早上好啊，纪先生。”

“素颜好看。”

虽然可能是客套，但夸奖的话，听了总是开心的嘛。“每天早上一杯蜂蜜水，很养生哦。”

嘴这么甜，肯定是喝过蜂蜜水才来的。纪临城get到。“那你喝了吗。”

“没有哎，我刚起床。”还是饿了，才醒的。她缩缩脖子，进厨房。

“猜到了。”纪临城跟在后面，没有进厨房，只杵在门口，怕干扰到她。

艾夏取锅烧水，再去看卤肉。一掀开电饭锅的盖子，香气混着热气扑面而来。“有没有很香？”回过头来问他，“求表扬”三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很香！棒棒的。”

然后她就满足了，作为奖励，切了一块牛筋喂给他。“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他竖起大拇指。

东西都是现成的，只要组装起来就好了，速度很快。

两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牛肉面上桌。绿的小油菜，白的面条，红褐色的牛肉，看着就有食欲。

“我忘记另外煲一个牛骨汤了，这是卤汤加面汤，口感会差一点。”艾夏捧着一罐自制辣椒酱出来，放到桌上，又把洗好的水果端出。

等她坐下了，纪临城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怎么样，还可以吗？”

“是我吃过最好的牛肉面。”

这话，她可不信。心里这么想的，脸上也这么表现。

“你亲手为我做的，跟外面那些能比吗！”一句甜言蜜语被他说得无比自然，像是真的一样。

艾夏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没错，至少心意满分，于是坦然收下了他的恭维，并承诺道：“下次给你做更好吃的。”

纪先生自然是欣然同意，求之不得。“我期待。”

“可以期待，我很优秀的哟。”

“好。”他眸子里的笑意，盛满了眼眶。

谁也没有刻意找话题，想到了什么，就聊几句，聊不下去了，也不没话找话。但是，就是不会尴尬，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然。

好像他们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状态，没有聊不完的话，沉默就任其沉默。她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好像也不是。

她喜欢这样的交往，放松随意。

吃完，纪临城主动揽下洗碗的活，艾夏没有客气的意思，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洗了。况且，她还得去换衣服，准备李一恒的到来。

换好衣服后，她才想到，纪先生不是说10点上班吗，现在时间都快到了，他怎么还在这？于是连忙跑出去提醒，“纪先生，你快迟到了。”

已经洗完碗，正在整理袖子的纪临城闻言，转过手表看时间，马上10点了。“没事。”不是嘴上说说而己，还捡起桌上的水果，不紧不慢的吃着。

既然如此，她就不管了，回房间接着化妆。也不用多麻烦，为了礼貌，简单化个淡妆就可以了。

不知何时，纪临城出现在卧室门口，在门板上轻叩两下。

“请进。”

他登堂入室。

她卧室的布置相对简陋，大部分物件都是屋主购置的，比较不符她的风格，也没多少生活的痕迹。

“你要出门？”

“不啊，等一下会有人来家里谈画代理的事。”她话音还未落，手机铃声来了，说曹操曹操到。“你好……”

小区的居民是有一份访客名单的，不在此名单内的车辆与行人是会被保安拦下的。

结束通话后，她又给保安室打电话，示意放行。

艾夏就描了眉毛，涂上口红，算完事了。“搞定。”

“怎么选在家里谈？”纪临城继续刚才的话题。

“昨天就谈了，因为下雪我就没把画带出去，但对方一定要看过画再做决定。”

两人聊着，出了卧室。

“对方似乎很谨慎，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就太不谨慎了，和人才见过一面就敢约到家里，不怕人别有居心吗？”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李先生很儒雅。”所以应该不会。

纪临城黑了脸，语带嘲讽。“不知道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见他生气，艾夏反思自己，乖乖受教。“没有下一次了。”

她的保证，并没有让他的表情缓和多少，仍死死盯着她。

好吧，她服了。艾夏摆正态度，神情严肃。“我真的知道了。”

纪先生叹了口气，“我会担心。”

突然这么深情款款，是要闹哪样？一大早的，心脏就要承受这样的刺激，真的好吗？

她也好想叹气。“小哥哥，我错了，好不好？”可是却成了撒娇。

“好。”尽管努力忍住了，唇角上扬的弧度也没能完全压下去。

门铃声打破了无声流转的小甜蜜。

李一恒还没进屋，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直到他走到玄关，见到客厅站着的男人，那审视的目光，他才恍然，但也一头雾水。

不过无妨，他要合作的对象的目光更重要。

“李先生，想喝点什么，咖啡、果汁、茶，或矿泉水？”艾夏客气的询问。

这让纪临城想到，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屋子的时候，没有这份待遇。好像不止第一次，之后的每一次都没有，后来也都是他自取的。

“不用麻烦，我们可以直接看画吗？”

“可以，这边请。”艾夏引路，走了几步又想起她还有一位客人。“纪先生，你……”

纪先生自然是想跟着的，他对那幅半成品很感兴趣。“方便我一起吗？”

艾夏看向李一恒，她是不介意啦，但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介意。

“我没关系。”李一恒温和的笑道。

三人先后进了临时画室。布置摆设与纪临城上次见到的不无不同，只除了画架上被遮了一块白布。

反之李一恒，最先注意到的，是那面彩绘。颜色绚丽饱满，且异常丰富。只一眼，就牢牢锁住了他的眼球，不舍移开。

艾夏没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想提醒李一恒，画在这边。还没开口，就被身边的纪临城拉了一下手，示意她别说话。

她不是很懂为什么，但社会历练应该比她丰富的纪先生既然这么做了，想来是有他的道理。

那就等着吧。

“纪先生，你不用上班吗？”

“下午再去。”

“你是老板？这么自由的？”

“我不像吗？”

“挺像boss的。”

两人小声聊着天。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怎么没招呼我喝的。”

“没有吗？”

“没有。”

“哦，我那会儿的全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尽快整理个画室出来，所以招呼不周是有的。”

“难道不是因为被美色所惑，忘记了？”

“也有可能。”

他笑了。

她也笑了。

等李一恒终于想起正题，回头来找人，见到的就是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瞬间觉得自己好多余，但不得不打断。“艾小姐。”

艾夏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只说：“李先生，画在这边。”说着，把画架上的白布掀开。

露出画的真面目那一刻，李一恒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被惊艳到了。

冰天雪地的湖面上，身穿黑天鹅舞裙的少女，在跳一曲白天鹅，神色恬淡寡欲。

李一恒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凑近观赏。

这幅画，第一眼看到的，是它的整体构图，从点到面的线条，从浅到深的色彩，层层递进，面面俱到。

之后，就被画中渲染的意境迷惑，好像那只是一个任性叛逆的少女在做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

可是，在少女半敛的眸子，倒影在冰面上的时候，有种孤独被清晰放大。再去看画，那种孤独顷刻间就弥漫开来，扩散到每一寸肌理。

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李一恒激动得想去抚摸画上的少女，可手还没碰到，又被他收回了。

这份特立独行的孤独感，他懂，他理解，他喜欢。

他也有过渴望被人懂，被人理解，被人喜欢的年纪，可惜他没遇到。但这一刻，他知道他遇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多，倒让特意留下来把关的纪临城先生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