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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公子终生误》第一百七十四章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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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同仇敌忾者,其心其意或亦有所不同。——《知天命》

宋昭宁说:盼君归来。

这话入了封胥的耳,又似雨水落入他的心里,让心海里泛出涟漪来。

仍是同从前相似的话,若他不那么了解宋昭宁,或许他也只当是她对征人的不舍,但唯因他了解,他才知道宋昭宁此言,非为风月,而关家国。

——正如她原来不必告诉他,北境的绿林作乱,背后有猃狁的扶持,由得他带两百余人去,径直送死罢了。

但她终究不曾这样做。

封胥仰头看向那初升的金乌,只觉那光芒颇为刺眼,于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翻涌的情绪却已被他藏了下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想,此话或亦为他之谶言罢。

三日之后,封胥果然出征。

因宋昭宁的提醒,他在暗中又调拨了些许凉州兵力,并火速发信叫沿路州县预备,封胥将他所作诸事都报给宋昭宁,宋昭宁却再无旁的回话,只淡淡道一句:“朕知晓了。”便再不多言。封胥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复问,只将诸事交代清楚,又道兵贵神速,遂于夜间出兵。

临走之前,他回身复顾,遥遥望见已经静下来的长安宫。那白日喧嚣繁闹的宫殿此时早已安静了下来,唯守夜的人点了几点零星的灯火,于这夜晚带来一些细微的光亮。

他抿唇望之良久,直道商宁唤他“王上”,他才如梦方醒,知宋昭宁是再不会来送别他的了,心中不免笑自己的假想,于是翻身上马,命道:“走罢。”

而后遥遥向北而去。

而此时的宫中,确乎早已静了,然紫宸殿中却还点着灯火。

因宋昭宁登基之后,十分励精图治,每日定要批折子到深夜时候,因此宫娥们如今见她仍还不睡,倒也不觉有异,唯月笙听见外面已打了两更的锣,见宋昭宁仍无休息的意思,心中不免担忧,遂向前两步,轻声说道:“陛下,已经两更天了,且歇着了罢,明日还要上朝呢。”

宋昭宁这才反应过来,朝门外望了望,果见夜已深沉,不免喃喃道:“原来已是这个时辰了么。”

她将手中的那折子批复完毕,又将今日批复了的折子俱放到一处去,嘱咐月笙道:“明日且将这些折子送下去。”

又道:“我见兵部尚书如今递上来的折子,粮草之处却还有些不甚清楚的,你且记着,明日提醒我,见他一见。”

又略想了想,问道:“我记得此人是封胥提拔起来的一个孝廉?”

月笙原见她要歇了,还松了一口气,如今见她又问起政事来,心知宋昭宁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难睡下了,心中不免担忧宋昭宁身体。闻言回道:“确乎是个孝廉,其家原也在长安不远的,如今也才将将二十岁。如今天下因战未定,各处到底有些人才凋敝,如今这兵部虽是他领着,但到底从前不曾接触过此事,因做得不大漂亮,也是有的。”

宋昭宁闻言不语,心中却想着:原来兵部原是给了商宁的,

如今商宁却要跟着封胥上战场,因才换了兵部尚书的人选,却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想叫我知道,政事成败尽皆只能系他一人之手不成?

她心中想到此节,不免意欲冷笑,到底压住了,只道:“明日且记得提醒我见他便是了。”

月笙听闻,回道:“喏。”

宋昭宁遂搁了笔,吩咐道:“且叫人进来伺候罢。今日天也晚了,明日又还要上朝,也便就在一旁的暖阁里睡一夜便是了。”

月笙听闻,忙应道:“喏。”一面唤了外面侍立的宫娥进来,为宋昭宁宽衣解发,漱口洁面,一应忙完了,方才带人退了下去。

临退下之前,她听见宋昭宁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如今鬼王应已离开长安了罢。”

月笙的步子一顿,回道:“先前禀报的人说,鬼王乃是今日夜间两更时分走,想来已然离开了。”

她随着封胥、宋昭宁伺候了多年,知晓封胥绝无不准时的习惯,因才能这样肯定。月笙答完,只当宋昭宁临时问起,或许还有什么吩咐,亦只立定等着,然则等之良久,终不闻任何声响,半晌才听见宋昭宁吩咐道:“都退下罢,今日都晚了,且都去歇着了罢。”

宫娥们齐声应道:“喏。”

于是一应退了下去。

唯月笙走出几步,复往回望去,却只能看见暖阁熄灯之后黑黢黢的轮廓。

她抿唇良久,终未多说,亦未多问,慢慢地退了下去。

然则待躺到暖阁的床上,见左右四处都灭了灯,只剩一片沉静的夜色的时候,宋昭宁却有些睡不着了。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便是因情感有所变化,但下意识的所为却仍同从前一样,是骗不得人的。她不曾去看封胥是如何走的,但却竟也能想象得到,于是隐约看见一个影子,在沉沉的夜色里骑马去远了,再看不见了。

“梆梆梆”

外面的夜锣敲了三下,宋昭宁依旧睡不着,如此听见,才恍然大悟:原来已经三更了。

殿外安静极了,那些丫鬟都被宋昭宁打发了去,一时竟一个人也没有,她知今日怕是再难睡着,于是下了榻来,趿了鞋,走到门边,将门向外一推。

木门“吱呀”,宋昭宁往外一望,果然不见左右的人,只有空中的一片月色明亮。

那月华流泻下来,给庭中的翠绿树木罩上一层淡淡的银白,她立在风口,只看着眼前寂静的殿中景色,思绪像是忽然飞至九重天上,又忽然飘忽地看见了九州的万水千山,那一瞬间的恍然。

她在门前站了良久。

直到她渐渐觉得夜风起来了,身上有了凉意,她才慢慢地回了殿中,却自箱柜里翻找出了一盏长明灯,哆嗦着用火折子点着了。

火苗在她的眼前跳动了一下。

宋昭宁不动,双眼只看着那长明灯上跳动的火苗,半晌,轻轻地咬了咬唇。

——从前封胥出征,她为求平安,总是会在他出征时候点上一盏长明灯,盼着他能平安归来,这样的情绪和习

惯,便是如今到了两方对峙的时候,原来亦不会改变。

她看着那长明灯,跳动的火焰映入她的眸子里,她却一动不动,直至她眼中渐觉不适,忽然落下泪来。

她闭眼略缓了缓,心中想道:“如今封胥都已成了这副模样,我何苦还要为他求这样的平安?善恶有报,况我们业已成了仇敌。”

她这样想来,凑近了那灯,预备吹灭它,但还不及动作,先觉夜风入了屋中,叫那灯火登时摇曳不定。宋昭宁反应比她心中的犹疑更快,双手拢住长明灯左右,在夜风中将那摇摇欲坠的一点零星灯火护住了。

待她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她才仿佛愣住了似的,看着面前的这盏长明灯,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下意识的举动,或许才更能让她看明白自己的真心。宋昭宁本就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更莫说当长明灯已点燃的时候,叫她自己去亲手毁了他。

她终于拿了灯罩,将那盏灯罩了起来。

于是方才睡了。

如此,方才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快点卯的时候,月笙带了宫娥进来为其着衣梳妆,一眼便看到了背风处的那盏长明灯,她一愣,目光忙往宋昭宁那里望了望。

——从前封胥出征时,宋昭宁总会这样点一盏长明灯,却不想如今竟也是如此。

然则她到底不曾多问,只招呼了宫娥上前来,为宋昭宁戴上了旒冕。

当日早朝将毕,月笙果凑在宋昭宁耳边,说了她今日原预备见兵部尚书的事,宋昭宁颔首,见诸臣工也并无旁的再说的了,也便退朝,叫小黄门去唤了兵部尚书来,于殿中一见。

那兵部尚书果如月笙所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约是从前还未单独觐见过的缘故,见了宋昭宁,倒显得十分局促,宋昭宁叫小黄门摆了凳子,叫他坐下,因问道:“我见了你折子上头报上来的粮草数额,原来因北境前去兵马不多的缘故,有些粮草原是他们自在路上能解决的,也就罢了,但如今鬼王将带领去北境的人扩充到了千人,是原来的六倍有余,但我见粮草却只增了三倍?”

兵部尚书听见此问,哆嗦了一下,却还勉强镇定回道:“回陛下,因此番鬼王虽增添了兵力,但仍有部分是鬼族中人,他们原是不必吃喝的,另一些才是原来凉州的兵马,因在预备上,倒只预备了他们的。”

宋昭宁捏着他递上来的折子问道:“你这预备中,我仔细算着,倒也只有他们路上所耗粮草物资,竟多不出别的,你如今既然任着兵部尚书的职,想来也应知道此回北境所对绿林,中有猃狁的影子,而朔方北部又原是贫瘠的地方,是没有多少粮草的,若战事稍加拖延,怕这点粮草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对抗北境来犯者。——这一点你曾想过没有?”

立在下面的兵部尚书身子有轻微的一颤。

宋昭宁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她沉吟片刻,忽而冷声问道:“此回出征粮草,你原是交给谁看过的?”

那少年旋即一抖,忽然便跪了下去,口中嗫嚅,竟说不出来别的,只唤了一声,“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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