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惶然世上多峥嵘（25）

叶玄不像柳若梦那么心情激动，因为他的脖子被这个表姐抱得太紧，以至于让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所以他并没有回应那个热情的拥抱，而是皱着眉头说道:“我说……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这样下去……我……恐怕很快就会被你先给勒死的。”

“呃……对不起啦！”

柳若梦红着脸放开了叶玄，她刚刚的举动只是在表达一种发自于内心的狂喜，但却没有想到他们这种年纪已经开始需要避忌一些，虽然她已经开始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呼……”

叶玄用力揉了揉脖子，长出了口气。看着表姐那害羞地模样，叶玄感到有些好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们有过山上的那次险恶经历之后，再遇到这个小辣椒之后，她居然也开始变得腼腆了起来。

“你下午这是请了假吗？”

叶玄知道今天不是周六日，所以柳若梦能在这个时间过来一定是请了假的。

“当然，能有这么理所当然的机会可以逃课，干嘛我不用？”

柳若梦狠狠白了叶玄一眼。

她看出了这小子是故意转移话题，不过她并没有揭穿。很多时候，有些话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倒不如两相意会。

“那你可没有我幸福，这次躺在床上整整睡了四五天，我算是把以前该偷的懒都补回来了……”叶玄活动了一下脖子，突然发现自己的肩胛骨发出了嘎巴、嘎巴的脆响，他感觉很有趣，于是又故意把脖子来回扭了扭。

“你还小吗？也不怕给扭伤了……”

柳若梦看着叶玄这么卖弄感觉着气不打一处来，便伸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而这时候，她却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喂！你是不是长个子了？”

之前原本柳若梦是要高过叶玄半头的，所以她一直都很享受着居高临下地对这个表弟，而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是需要抬高胳膊才能打到他的肩膀，而且她也想起来，刚刚自己确实是踮起脚来才抱住了这个家伙的脖子。

“讨厌死了，你怎么会比我高了？蹲下来点……”

不知不觉，柳若梦又恢复了以前那个刁蛮的模样，而叶玄终于也放下心来。

只要这个妮子没变成一个让自己感到陌生的人就好，要知道，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在同龄人身上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所以，他很担心之前的事情让柳若梦会留下阴影，影响到她以后的生活。

故意矮下了肩膀，让自己的表姐可以轻松搭着，叶玄很有些讨好地口气说道:“还是表姐你比我强，说实话，这一次我可真有些住院给住得怕了……”

“嘁……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在这里睡了几天大觉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说起来，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身体这么弱？你看我，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嘛。”

叶玄笑了笑，“我哪能和表姐你比？从小你就比我要强的多，而且，你在爷爷那里可是学了不少拳脚功夫，哪像我，对那些从来一窍不通。”

“那是当然……咦，你怎么肯改口了？”柳若梦突然发现叶玄改口管老爷子叫起了爷爷，不禁一愣问道。

“那当然，总不能一直不改口的吧？”

叶玄仿佛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那……你管她该叫什么？”

柳若梦突然回身一指刚刚进门半步的李茹，转头盯着叶玄问道。

“妈，你办完手续了？”

叶玄依旧是很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哦……嗯？你……你刚刚叫我……叫我什么？”

李茹手里的收据报销单啪地散了一地，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妈……？”

叶玄反而有些迟疑了起来。

“好……好儿子！”

李茹快步跑过来一把将叶玄搂在了怀里，感动得两眼通红，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已经两年多了，她一直都在盼着现在的这一刻，所付出的心血终于得到了回报，这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孩子总算是肯放开心怀接受自己，此情此景，又怎么能不让她激动地热泪盈眶呢？

“你可真好……真好意思……舅妈可是盼你这改口盼了有日子了……”

柳若梦的话里透着有些发酸，她不禁想起了自己曾几何时也被这样一双臂膀抱着的。

“傻丫头，你不一样也是我的孩子？”

李茹一笑，伸出了一只手把柳若梦也搂进怀里……

“咳咳，你们娘儿三个这是在干嘛？”

柳建国和柳清河一起走进病房，看到他们三个搂在一起，两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爸，爷爷……你们也来了？”

叶玄红着脸从李茹怀里钻出来，向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哦……嗯？”

柳建国和柳清河刚刚点了点头，突然同时嗯了一声，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一起问道：“孩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说……你……你们来了？”叶玄试探着回答了一句。

“不是，我是问你刚刚喊我什么？”柳清河一把将柳建国推到了一边，急急火火地凑到了叶玄面前问道。

“爷爷？”

“嗳……真是……好孩子，这……好、好……”一时之间，柳清河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一个劲拍着叶玄的肩膀，满脸都是喜不自胜的表情。

“那……我、我？”

柳建国被柳清河高大的身板挡着，在后边急得连蹦带跳，好不容易从一边挤过来半个身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当然是叫你老子了……真是的，年纪轻轻又没耳聋眼花，一个劲往前凑什么凑？”

柳清河这时怎么看叶玄这个乖孙子怎么顺眼，有些不满意地把柳建国往身后一挡说道。

“不是……我就是想……”

柳建国还没说完，柳清河立刻把眼睛一瞪，“你想什么……你，去！还不下去把车开到楼门口？不知道我孙子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吗……”

“真是……我说爸，你这也太霸道了……”

柳建国一脸的不乐意，一边气哼哼地往外走，一假模假式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小混蛋，还反了你了？”

柳清河回身作势要大巴掌抡过去，吓得柳建国蹭地就跳到了门口，磨磨唧唧地走出门，忽然又不甘心地从门口闪出了半个身子，指着自己大声问道：“乖儿子，你叫我什么？”

“爸……”

终于听到盼望已久的一声，柳建国蹭地跳了老高，大手狠狠拍了一把墙面，发出了啪啪的声音。发麻的感觉让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不由又是发出了一声胜利的欢呼声，一路跳着往楼下跑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儿子，听到了没有，我儿子叫我了！哈哈……万岁！我的儿子……我儿子叫我了！”

听到了柳建国那兴奋至极的声音一路飘远，柳清河不禁好气又好笑，“这个愣头青，都多大了，还是没个正形。”

“那当然……舅舅他不也是太高兴了嘛。”

柳若梦也被柳建国的模样逗得咯咯笑，喜悦的气氛围绕着全家人。在这一刻，这家里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里被温暖包裹着，相互之间都有了依靠，那么的幸福……

回到家里，和和美美一家人吃了一顿饭，柳建国和柳清河、李茹还多少喝了几杯。对于柳家人来说，今天是绝对值得庆祝的一个日子，所以全家人一起决定……就今天下午，全家一起到照相馆去照个全家福。

离着家大概两条街过去，走上二十多分钟就是一个老字号的国营照相馆。在当时，所谓国营就是一个响当当的招牌，代表了质量和责任。这个坐落在崇明寺背后的照相馆已经开了三十多年，虽然眼下比起很多新兴的那些影楼要显得破旧不少，但偏偏就是老百姓很认这个“大光明照相馆”的牌子，来这里的客人一直都是络绎不绝。而在下午这个点儿照相正是高峰，所以一家人需要排上一会儿队才可以。

看着前面还有七八个人排着队，柳若梦有些不乐意地摇着柳清河的手央求道：“姥爷……你看看，这么多人……咱们换一家好不好嘛？”

“丫头……你等等怕什么？这里排队人多，不正说明人家手艺好吗？知道吗……这里可是三十多年的老店，国营大光明……多响当当的牌子！”

柳清河根本就不为所动，老爷子年纪越大就越固执，可不是柳若梦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他改主意的。

“呦？这不是老柳……嘿嘿……你个老家伙……怎么想起过来了？”

一个带着大黑边眼睛，穿着深蓝色中山装，胳膊上套着两只黑色袖套的干瘦老头子路过他们身边，突然一眼看到了柳清河，连忙一把揽住他胳膊笑嘻嘻地问道。

“老铁……你个老东西还在这里混日子呢？这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不肯放下你那个破照相机子？”

“呸！胡说八道……我那可是凤凰205，好用的很……怎么，你还不信怎么的？走走走……跟我到后边试试去，看看我老铁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这干瘦老头子听柳清河调侃他的相机，立刻就有些不乐意了。说着话就拉着柳清河要他到里面去试自己那台老式相机的效果到底如何。

柳清河有些为难地瞅瞅前面那几个排队的顾客，摇了摇脑袋说道：“怎么好插队……这也没几个人了嘛。”

“你这和我还装什么大公无私？走走走……又不是要挣你的钱，白给你照……咱们就是试试机子……走啦！”

老铁那肯放过这“污蔑”他手艺的老家伙，一把扯住了柳清河不放，连拉带拽地硬是把他连同一大家子都带进了自己的取景房间里面。

“你个老东西……就是拗得要命，凭你我两个老家伙加起来快一百五六十岁，谁还敢说你插队……真是，也不怕把俩孩子累着？”

说着话，那个老人从桌子上一个糖盒里摸出了一大把水果糖，塞进了叶玄和柳若梦手里，笑眯眯的问道：“和爷爷说说，你们两个多大了？上几年级？”

“我是三年级……十岁。”叶玄刚刚接过来糖，立刻感觉到一只小手跟着在自己手里狠狠掏了一把，随即从手中又抓走了四五块糖……

他当然知道是谁在作怪，不过一贯早就是总让着表姐的他，根本也不在意自己是多吃还是少吃了那些糖果，他只要柳若梦高兴就好。

“好孩子！”

虽然柳若梦做得隐蔽，但还是没瞒过老人的眼睛，看着叶玄微笑没在意那女孩子的小动作，他不禁羡慕地朝柳清河竖了竖大拇指，“你孙子？嗯……是个好孩子，懂事……够大气！”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教出来的？”

柳清河美滋滋地拍了拍胸脯。旁边柳建国有些不服气地哼了哼，心里话：“这孙子子还不是我给你领回来的，再说了，这两年你哪教过他？还不尽是带着两个小的到处跑腾着去玩了……”

“你呢？丫头……”

“我比他大，我十一了……”（其实两个人都说得是虚岁……那个年代流行这么来讲。）

柳若梦倒是根本不在意别人会怎么看自己，她只在乎家里对她的态度，再就是能趁机在叶玄这里能占个上风，其实她也根本不在乎几块糖。

“好、好……都是好孩子！”

羡慕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老铁忍不住叹了口气，拉着柳清河的手说道：“唉！老伙计……还是你这命好，儿子孝顺不说，连这孙子孙女也都懂事听话……不像我这……唉！都是命啊……”

“你这是……”

柳清河敏感地听出这老铁似乎是意有所指，连忙拉着他走到了一边，拍着他的胳膊关心地问道：“老伙计……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是因为你儿子他……”

“唉！咱们老同学，你因为我家这混账玩意儿也操了不少心……我也不瞒你，这不前天……铁军这小子又是喝得酩酊大醉回来，还一脸得意地给我吹嘘是马上就要发大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打算做什么缺德事情……你是知道这混账东西的，从小就让我那个老婆子给惯坏了，整天价不务正业，不是偷鸡摸狗就是在在外边耍钱、喝酒打架……我这心里难受……唉！真是不让人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