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在厨房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周琼海象征性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许砚看了一圈,将自认为难度系数最低的一件事交给他:“帮我切一下藕片吧。”
十分钟以后,许砚看见了周琼海的劳动成果,差点没笑出来:“切那么大块?我是清炒哎。”
周琼海理直气壮地指了指电压力锅:“我看见你往那儿扔了一堆东西,以为藕也要一起,特地切大块了。”
“看来我得煮很久。”许砚纯属自言自语。
“不然我再补补?”
“别别别,那就很容易切到手了,算了就这样吧。”
周琼海很有自知之明的再也没进厨房半步。他对这顿饭的唯一贡献,就是切了超大块的藕,让开饭时间整整推迟了十五分钟。
许砚在电压力锅里炖的是牛腩,端上来的时候碗里是色泽完美的番茄牛腩土豆,浸在油量热腾的汤里,上面飘着葱花。香气萦绕整个房间,餐厅的窗上多了一层白茫茫的雾,像人间烟火笼罩下的小天地。
周琼海看着那碗牛腩汤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话默默掏出了手机。
许砚把最后一碗菜端上桌的时候,正好看见周琼海对着桌上的菜拍照。许砚感到这场面特别新鲜:“周总还有吃饭前拍照的习惯?”
“纪念一下嘛。”
……纪念你家厨房终于开伙?还是纪念不点外卖的一餐?许砚觉得自己这些菜到达不了那种高度,有点不自信地搓着手:“都是些特别普通的家常菜而已。”
“不普通不普通,大厨啊!”
许砚怎么听都觉得是敷衍,然而周琼海露出一副发自肺腑的表情,并且特别执拗地给那些盘子凹着造型。这个方向拍一张,换个方向又是一张,单独一张合照一张,边拍边自言自语:“下次得找个桌布花瓶之类的。”
还有下次?许砚求饶地看了周琼海一眼,刹那间后退一步,自觉地跟周琼海保持着距离,一是免得自己入镜,二是……这人好可怕……
可是周总又很好笑哎。许砚忍不住说:“我看很多人去外面餐厅吃饭,都会饭前拍照然后晒个朋友圈,周总倒是跟大家反了。”
“哪个稀罕才晒哪个呗。对我来说,今天这餐最稀罕。哎你提醒了我,晒朋友圈啊。”
许砚想起了周琼海荒芜到极点的朋友圈,难道今天要开荒了?他有种助推历史前进的错觉……
周琼海总算是放下了手机,回头奇怪地看了许砚一眼:“你怎么杵在那儿?快来吃啊,都要冷了。”
……刚才是谁各种拍照不给吃的?许砚看着周琼海一脸热情地把筷子塞到自己手里,心生有苦难言的情绪。
坐下之后,周琼海把每碗菜都挨个夹了一筷,每吃一口都发出夸张的叹息,然后星星眼望向许砚:“完美!”
许砚禁不住这么夸,确切地说他从小没被人这么夸过,一脸惭愧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忽而抬头看了周琼海一眼:“周总跟我原本想的样子有些不同。不对,是很不同。”
“怎么个不同了?”周琼海饶有兴致地看着许砚。
许砚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酝酿了一番言辞:“原本想着周总是精英、是人中龙凤,跟我们劳动人民会有不少距离,想不到竟然还是很接地气的。”
周琼海先是被精英和人中龙凤给活生生吓了一跳,然后听见劳动人民四个字直接笑喷了。他深深瞥了劳动人民许砚同志一眼:“看来我得多跟劳动人民在一起才行。”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歧义……
想不到周琼海又说:“劳动人民,要不要多跟我这个人中龙凤交流啊?”
许砚从周琼海弧度完美到假的笑容里觉察到四个字,没安好心,于是赶紧低着头笑笑不说话,脑袋几乎埋到了饭碗里。直到周琼海提醒他:“刘海刘海!”
许砚赶紧抬头,脸不由红了。刘海差点就要浸到汤里了……
等一下……周琼海好像还没喝过那碗牛腩汤啊?
许砚有点忐忑地看了看他,以为他不喜欢。
这时周琼海拿起了勺子,伸向牛腩汤。他先是舀了勺汤,然后一丝不苟地把上面的葱花挑走了,明明刚才还一脸的眉飞色舞,但这会儿变得很沉静,而且他喝得很慢,没发出半点声音。
许砚正想夸周总的餐桌礼仪,除了挑葱,其他满分,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个有葱必挑的人,默默将自己挑出来的葱跟周琼海那些放在了一起。
哪知周琼海这么讲究真跟礼仪没什么关系。他眼神盯着那些剩下的葱:“我头一回吃亲妈给我烧的菜,就是番茄牛腩,有没有土豆我忘了。反正也就那一次。”
“伯母她……”
“我印象里,她烧的菜我就吃过一次。然后她跟人跑了,从此我只能吃后妈煮的东西。吃不惯,加上心里有怨气,总是各种挑刺,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想想也奇怪,就我这么挑剔的,竟然也能长到这个子?”
许砚心里咯噔一声,给周琼海夹了很多牛腩。
周琼海忍不住笑:“别啊,好像我多惨似的。亏待谁也不能亏待大厨吧。”他怎么忍心跟许砚抢肉吃?小白兔得多吃点肉才能更加茁壮成长啊。
许砚无奈地看着那堆牛腩落到了自己碗里,脸再次红了一下。也是啊,周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会缺这些牛腩?他低低咳了一下,接着周琼海之前的话:“我听说周总履历惊人,很早就开始在各大名企实习了,也是因为家里的缘故吧。”
“惊人个p,就是图一份收入,好早点从家里搬出来住。”
许砚手一滑,筷子掉到了桌上,然后咕噜噜在桌面滚了一圈,垂直落地。他没顾上捡筷子,而是保持着拿筷的姿势愣住了。想不到八面玲珑的周琼海和家里人的关系这么恶劣。
传说中双商爆表的周总,竟然有这样的历史。这才是最检验一个人的,看来他骨子里也是个倔脾气。
“这一住,就是很多年。”周琼海笑着重新拿了双筷子给许砚,“今天是第一次,让我觉得又回到了那种很小时候的,家的感觉。”
桃花眼里涟漪漾了开来,在灯下显出奇异的色彩,让那双流转着冷光的瞳多了几丝暖意,瞳孔注视的方向,是许砚。
许砚去捡地上的筷子,避开周琼海目光:“其实煮这菜很简单的,先是小锅烧水,开了之后把牛腩扔进去,沥去血沫后放入电压力锅,加些水、姜蒜和酒,炖完之后……”
周琼海有点头疼:“这还叫简单?我理解的简单,应该是撕开包装纸就能吃的吧。”
周总您要求忒低……轮到许砚头疼了。
“再不然,你要是想吃,我空了帮你煮些。”
周琼海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看许砚:“如果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菜,人生就完美了。”一脸的得寸进尺。
许砚再蠢也听得出话外之音,脊梁骨有点冷飕飕的。“人生不完美十之八九,周总。”
“能不能不叫我周总?”周琼海坐直了。
“那、那叫什么?”许砚表示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想了半天才弱弱地问,“咱们第一次碰面时,唱歌那会儿我听你有几个下属叫你琼爷,不如……”
“啊呸,什么鬼。难听死了。叫我琼海。”周琼海以压迫性的态势看着许砚。
许砚迟疑了五秒,外加心理斗争五秒,十秒之后他的电话响了。
菩萨保佑,许砚长长松了口气。
结果他一看来电号码,脸色一变,急急站了起来,向阳台走去。电话那头传来武延延的声音。
这尼玛不是菩萨,是煞星啊。
“小武,你在我家?不对啊,你不是说找不到我家钥匙了吗?你喝酒了?”许砚一声比一声急,无头苍蝇似的在阳台转了两圈,回头看了周琼海一眼,露出抱歉的神色。
“不好意思啊那个……我……”
周琼海站了起来:“我开车送你吧。”
……
车停在许砚家楼下。
许砚心急火燎地下车,周琼海隔着车窗问他:“要帮忙么?”
“不用不用……周总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儿,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还是叫我周总。周琼海沉默两秒,一个“好”字还没有出口,就看见许砚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忍不住想,看来小白兔是真着急了,可是他急的时候,怎么说话语速还是稳稳的?这要是换做他自己,大概早就已经原地爆炸了。
许砚开门进屋的时候,就闻到了酒气。
武延延坐在许砚的电脑面前,看着屏幕,眼框有点红。
白天在美术馆穿的那件衬衫早被他换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松的t恤。虽是宽松,但在他身上总有点不那么够的意思,袖口和胸前都绷的紧紧的,细窄的腰一看就很有内劲。他沉默地靠在桌边,眉眼有几分忧郁的味道,张扬的五官在此刻异常黯淡。
许砚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武延延的时候,他穿的就是这件t恤,神采飞扬,有着许砚羡慕不来的灿烂的笑。这就是他以前喜欢的类型。嗯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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