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于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也属于我，他在百合花中牧放群羊。”马尔乔朗声吟道，还做了个表演式的张开怀抱的动作，眼望远方，“爱，是真神创造的。爱，是我们人类智慧中最强烈的一种情感。我们对真神的爱，可以，而且必须，以人世间爱情的话语来表述。所以，人世间男女纯真爱情才会出现在真神的启示中，在《雅歌》中如此浓墨重彩和被高调讴歌！我们人世间男女之间的爱情，就和我们对天上真神的敬爱一样，神圣且不可改变，因此，爱情如此纯粹，构成了神圣婚姻的基础：双方要在真神面前郑重承诺自愿缔结婚姻，无论贫穷困苦都一生不离不弃。”马尔乔完成立论，抬头望向上空，随即垂首，做完这一幕表演，才坐了下来。

《雅歌》是《圣典》中的一部分，马尔乔身为一辩，一开头就引用并如此立论，当真是辞章优雅又略有些浮夸的舞台风格。不过评委和台下观众频频点头，显然很是认可。

对面的一辩马森也站起身来，他身材颇高，略有些瘦削，声音低沉浑厚：“真神用几千年的工夫预备了《圣典》的前一部分：一份家族谱系，就是为了把人引到一位要来的无限之人——真灵降世为人，他不仅是人的后裔，更是大卫王的后裔，拥有王者的身份——由此表明，家族血脉的传承，才是王者身份的凭依，也是我们有别于芸芸众生的根本。作为延续血脉的方式，婚姻才由双方家族共同出席缔结承诺，并请真神见证，从而坚不可摧。”

阿卡特斯端正坐着，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上台当什么辩手了。双方这么唇枪舌战，他居然觉得怎么说都有道理，所以一直一言不发，只怕已经让人当成笑话了。好在马尔乔和黛玫、克莉丝蒂都当真给力，此起彼伏地站起来或阐述或反驳，没让场面冷清下来。

“请问对方三辩，如果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础，那如果我们人类与精灵产生了爱情……这当然可能！就像传说中的人类英雄与精灵女王，那他们岂不是可以缔结婚约？可真神怎么会见证，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对方一位秀气的女辩手站起来这么问了，指明了让阿卡特斯回应，显然认为他是薄弱环节。

阿卡特斯不由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低声道：“我们生活在这世上，肯定会有许多阻碍，不可能事事称心，即使两情相悦的爱情也一样。但是，爱情因为纯粹而简单，如果有什么跨越不了的障碍，那只能说明爱得还不够纯粹，没有足够的动力去跨越……”这是马尔乔说过的论点，阿卡特斯记得清楚，只不过重复了一遍，可似乎也不算正面回应。他说着时整理了一下思路，眼望前方虚空又补充道：“就像我们爱慕天上的……”说着，他不知为何居然含混了一下，但很自然地又接着道，“即使我们已经被驱赶到这大地上，也照旧向往天国，踏上他所指引的道路。这种纯粹而简单的爱，是我们得以被救赎的保证——于精灵也是如此。如果人类英雄与精灵女王相爱那么深沉，那么纯粹，他们必然会共同寻求救赎，从而得到……见证，最终缔结神圣的承诺。”

“这只是你的推测，真神怎么会见证他的子民与异族的婚姻？”对方反驳道。

“只要精灵女王寻求救赎之道，天上的……”阿卡特斯说着，自然地又停顿了瞬息，将那两个字含混过去，接着道，“他如此宽容慈悲，当然会接纳他的迷途的羔羊，因而也必然会见证这桩婚姻。”

他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此刻说得极其自然，只是不知如何总是说不出口那两个字，似乎灵魂本能地害怕说出这两个字就惊动了天地似的。

台下则轰然一声议论开了，显然是觉得这一观点惊世骇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异族怎么会是真神的羔羊？”少女辩手愣了一下，随即这么反问道。

人类与其他智慧种族的冲突激化时，路易大帝正是以这一口号号召麾下骑士和子民，攻矮人，驱兽人，又彻底与精灵割裂，奠定并扩大了人类的生存领域。按照当前通行的观念，这些异族不仅与人类样貌不同，生活方式格格不入，更已经被真神放弃甚至降罪了。

“他叫日头出来照善人，也照恶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他也以仁慈待那些忘恩负义和邪恶的人。”阿卡特斯只得站起来接着说道，这番话引用于《圣典》，几乎人人耳熟能详：“他全知全能全善，是世间万物的创造者，所有寻求救赎的智慧生灵当然都是他的子民，他也当然会对寻求救赎的迷途羔羊心存仁慈。”

台下似乎有人鼓掌，阿卡特斯说完却有些走神，慢慢坐了下来。

对面的少女鼓了鼓腮帮子，和马森等低声交谈了一下，又站了起来：“纵然是人类英雄与精灵女王那么传唱千古的爱情，却也没能缔结婚姻的承诺。那么请问对方三辩，莫非你心目中理想的爱情还要比他们更为纯粹深沉，从而成为婚姻的基础？”

一边的马尔乔已经悄悄侧过头来，小声道：“这最容易回应了，证明给她看还不容易？！你就直接告诉她你有多喜欢阿尔瑞娅……或者她！她叫卡萝尔……”

这种添乱的战术阿卡特斯才不理会，他站起来，沉默了一下道：“理想中的爱情当然是这样，只不过现实中会有许多障碍……所以，伟大的爱情才会成为传说……”

这几乎就是认输了。马尔乔又使眼色又说悄悄话，试图阻止又没办法，最后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卡萝尔得意地笑了，“看来对方三辩并不会追寻自己理想中的爱情了，又怎么能够证明……”

阿卡特斯端坐不动，不想再说什么。

这场辩论已经演变成了对爱情的讨论，或许正是马尔乔还有许多见习骑士所期待的。

“爱情降临时，我们才会为之疯狂，为之不顾一切！”马尔乔见状，站起来大声道：“请问对方二辩，可曾品尝过爱情的滋味？可曾为爱情许下海枯石烂永不更改的誓言？”

他顿了一下大声道：“如果你没有品尝过，那也不过是夏虫语冰！如果你为爱情疯狂过却不能承诺……”

马尔乔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盯着少女的眼睛，展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少女卡萝尔显然噎住了，没有回应。马森随即站了起来：“可是，对方三辩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理想中的爱情……”

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阿卡特斯不得不站起来打断对方：“我刚才只是感慨现实中的阻碍实在太多，并不表示就会放弃。”

全场大笑起来，阿卡特斯在无数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坐下，心中思绪百转，最后悄悄叹了口气。

马森也笑了，“对于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居然说不会放弃，阿卡兄身为单身狗还这么说，自己不觉得荒谬么？”他与马尔乔和阿卡特斯相当熟悉，此刻大概也彻底放松下来，就如此调侃和反击。

阿卡特斯低低说了一声“我不是单身狗。”马森听到了，哈哈大笑起来，“阿卡兄居然这么说自己不是单身狗，实在荒谬……”

阿卡特斯身边，两个少女的声音突然同时响起：“我就是他女朋友……”

全场骤然一静，旋即轰然大笑起来，阿卡特斯只觉得脸上发烧，都不敢转过目光左右看一下，恨不能立即从现场消失。

同时站起身的黛玫和克莉丝蒂对望了一眼，似乎都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