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仲夏的黄昏时分,天气闷热,归巢的鸟群在夜空留下了数不清的黑色线条。昏沉沉黄昏的余晖,贴到了地上。
一路上我和她都有点儿沉默。
疲倦积郁在我的体内,无法消散,如同她对我抱有的微微厌倦一样使我叹气,或许......
逃出家门,不仅仅是为了出走而出走,而是希望为这一天告个别,在阖上睡眼之前,没有感情上的牵挂。即便这一天只有劳累、乏味,而且毫无意义。
屋外的空气虽然热,但好在闷不过屋里。一条小河顺着我和她的脚步缓缓地流,河上的夜色里飞舞出数不清的夜蝠。
她忽然对我说:“它们在干嘛呢?”
“吃晚饭呗。”我努了努嘴。
她又没有声音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和她并排着走,我故意挨近她,她却不声不响地避开。擦着额头的汗,我恨这热烘烘的天。
我们下不了河,因为高高的河堤上,乱草窜到了一人高,在这样生机过剩的盛夏,没人敢无视草中的蛇鼠踏进一步。乱草里几乎没有半条路。
我听见她轻轻地一声“呀!”于是我发现了河堤上堆在草地里的积雪,即使黑夜也染不掉的白。
我慢慢地说:“哦,芦苇。”
芦苇的白,是毛绒绒的。它们长得高,高过杂草一半,一簇簇抱在一起,变成一个毛绒绒大雪堆,数十个大小雪堆散布在斜斜的河堤,俨然一副冬末春初的景色。从河里滚过的凉丝丝的风,掠起了草地的涟漓。
“一条小路!”她细弱的声音惊醒了我,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脸,“我们下河去。”
我挽起她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脚步轻快了起来。
小路是渴求河边凉快的人们不懈地踩出来的。
河边布满碎石,不是锋利的那种,卵石居多。上涨的河水漫到了贴近石滩的浅草里,被侵泡的草根微微泛黄。
她轻轻脱下了凉鞋,挽起浅蓝带碎白花边的裙裾,开始踩着一块块湿漉漉的卵石下河里去,我光着脚跟在后面。
黄昏已近结束,蝙蝠融入夜色几乎分辨不出了。黑魁魁的树影叠在河对岸,山边那种瑰丽的红霞弱得只剩下一点儿影子。
月亮急急忙忙在夜空站稳脚跟,远远避开山尖最后一点儿即将消亡的白天,灰苍苍的天盖到了我的脚趾头上。
她,不顾水的深浅,已经被淹到了膝盖。
“朴清。”我温柔地唤她。
她装作没听清,轻轻道:“水好凉啊。”
月色明亮了起来,远处的憧憧山影里没有了一丝杂质。明晃晃的月光在河心的水面上反射,河水的碎浪分割了原本完整的清辉。
我注意到,随着夜的彻底到来,我的倦意无声无息地消除了大半。而她变回了一个快乐的人。压抑的黄昏仿佛忙碌白日最后的絮叨,不肯放过渴望休息的人。
她几乎已经趟过了小半条河,我有些担心她,喃喃道:“小心湿了衣服。”
我的短裤只短到膝盖,我没有向河的更深处去。
她回头望着我,眼睛里染了月光,明亮而又温柔。
夏夜的风悄俏吹起来,岸上的芦苇高高的挂在梢头招摇,斜草地掠起波涛,“沙沙”作响,响成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我开始褪起自己的短裤,褪到河水难淹的高度,一往无前地朝河里去。
你要去捉那一片月吗?
或许吧......
“你好像一头涉水过河的老牛呐。”她脸上挂在狡猾的微笑。
“而你是被我捉住的河童。”我的手轻轻捉住她的手腕。
她的笑意更浓了。
“你开心了吗?”
“或许。”
她的笑就像浓得化不开的另一片月光。
“冷了吗?”我问她。
“有一点儿。”
“上岸去吧。”
我松开捉她的手,转过身,朝岸边涉回。
今夜的月亮被天狗叼去了一小口。岸上一座尖尖的塔直指着月的缺口。
“祢边。”
我回过头来,嘴唇上一凉,老牛猝不及防被河童咬去一口。
“你开心了吗?”
“当然。”
朴清和祢边爬上河堤回家时,夜间的湿气浮上来,飞虫沾了露水落回草丛,蝙蝠随即散去。河边陷入了冷夜之中。
(本章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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