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梅觉着像是使出了平生的力气，娇喘吁吁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憋心里有一阵子了，怪难受的，非憋出病不可！况且村长家催着办事儿哩！事不宜迟，一旦老将对脸儿，挤兑到事头上，墙头上走小车咋拐弯儿？新梅心里火急火燎的，今儿说出来了，新梅反而不怵爹了，心里平平静静的瞅着爹。

当初，谢大嘴提亲那会儿，她就噘着嘴一百个不乐意，爹眼一瞪：“反了你了，没人家帮忙，你弟能当兵？愿也得愿，不愿也得愿，这事儿板上钉钉就这了！”

爹真个动了气，新梅不敢吭声了，心里嘀咕，你相中人家，你眼皮往上翻，你跟人家过去，俺不！新梅打心眼儿瞧不上赵家的“半调子”儿子赵振中，仗着他爹的权势，早早晚晚一副“贱胚子”，挺胸跌肚，人五人六的，看人“死钉秤”，一双死鱼眼儿，瞅的人心里咚咚直跳，南湾北湾，打小一块儿上学，谁不知道谁几斤几两？

可有弟弟当兵的事儿在那儿戳着，又禁不住娘苦苦哀求，新梅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把事儿不上不下的撂那儿了，后来，南湾成立了戏班子，新梅央求爹想学戏，爹爱听戏，哪儿唱大戏，他场场不落，爱听归爱听，爹骨子里却瞧不上戏子，正正经经的人家哪个唱戏？鹌鹑戏子马里猴，戏子是下九流哩！可闺女不依，不让吃饭行，不叫唱戏就别提村长家的婚事儿，爹吹胡子瞪眼不听，只好唉声叹气一回，同意了。

新梅学唱戏认识了刁河边儿回龙寨来南湾他舅家学戏的田忠林，慢慢的她觉得和忠林哥在一块儿心里舒展，听忠林哥的《七品芝麻官》过瘾，一块儿和忠林哥演戏得劲儿，一天不见到忠林哥，听不见他的“梆子腔”，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十八岁的梁新梅第一次有了脸红心跳的感觉，这种怪怪的感觉既让她欢喜又让她心里七上八下，她爱见忠林哥，忠林哥也爱见她，她书读得不多，没那些新词儿，她就觉着和忠林哥处不别扭，和那个“二百五”处别扭，这不别扭让她心里拿定了注意，说话办事儿风风火火，人前人后“鬼机灵”，胆大不怯场的梁新梅一下子变了，变得少言寡语，心不在焉的，唱戏老忘词儿。

“你说啥？女啊，咋说话慢慢腾腾，不清不楚的，急死个人！”爹打断新梅的沉思，声音有点焦躁，有点火气，梁有贵耳根子好使着哪！他只是不相信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

自小到大，新梅“风风查查”不假，可新梅是个吃理儿的孩子，他说东是东，说西是西。新梅稳稳神，声音四平八稳的，像慢八板儿梆子调门儿：

“爹，你耳不聋眼不花的，你听的清清楚楚，俺想把村长家的婚给退了，俺想自己做回主！”

梁有贵“呼”地站起身，拿指头捣着新梅，直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你...你...做啥主？退啥婚？” 爹急了，爹不光是急退婚，他更急新梅心里装着谁？他最怕听到那个名字--那个让他心里忐忑不安的名字。

新梅出奇的平静：“爹，俺和赵振中不对脾气，谈不来，俺喜欢剧团里的田忠林！”

梁有贵直挺挺坐那儿，一张脸成了紫茄子，纸烟烧了手全然不知，眼睛瞪多大：“你...你个死妮子，你想气死你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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