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提,中吉友好医院。
单禹一瘸一拐从养护病房的三楼下来。
急救室门外相宇低头坐在那里,胳膊腿层层包裹,已经处理包扎过的样子。
单禹急切上前:“医生怎么说?”
相宇抬头努力笑笑:“刚才出来个护士,我问了一句,只是说还好。
单禹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相宇的身边。拍了相宇一下,神色欣慰了许多。“没事儿就好。王副局让我无论如何要和你们熊队说上话,说你的配枪。”
相宇笑笑。“可以呀,他在国内还能想着我。咱们都上他当了,根本就不应该带英英来这儿。咱们国内那个治安环境,比任何国家都安全。山口去那么多人,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王副局是真关心你,你是见不得他好。他说这事儿还没完,让你小心行事。”
“我知道,代我谢谢他,就说二十年前的事,我替我父亲原谅他了。让他好好养伤,我和英英回去就举行婚礼,到时他别裹着纱布来,不雅观。”
“你怎么样,中枪严重吗?”
“没事儿,中了一枪。我授奖的牌子来时英英揣我上衣兜里了,她这是准备随时拿出来向别人显摆呀。最要命的那一枪就打在这儿,只是冲量太大,当时被震晕了一下而已。
“我怎么能联系上你们那个熊队?”
“不用了,在海上接我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这回你是真的不用当兵了。’送我到医院的途中就接到了返回的命令。”
医院的门口骤然响起一阵警笛声响,很是突兀。两人都望向门口,立时心知杜明。
“需要回避吗?”单禹急切询问
“好啊,你也要注意安全。我不让你来。你就别过来了,远远地看着我们就好。事情确实还没完,我会搞定,英英你放心就是,我没事英英就没事。”
相宇伸手和单禹握了握。
单禹怔了一下。相宇的手中竟然有个纸团一样的东西:“现在行事还要这么小心吗?”
相宇苦涩一笑。“比你想的还要严重。”
单禹抓了纸团转身向另一侧的安全通道走去。
相宇长出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绪趋于平静,终于要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了。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杂乱而响亮,听起来比单禹来时的脚步还要急促。
相宇不禁凄然一笑,带了很大的讽刺意味,不过这笑意转瞬即逝,变成苦涩,再次深呼吸,扭头望向那帮来势汹汹地人群。望定最前面的那张脸。
防长的身后足有十多个人,制服各异,医院的一个副院长紧随在侧,为其讲解着什么。
有生以来自己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全是制服,衣冠楚楚,个个挺拔。
相宇仔细斟酌面前情况,试图不偏不倚地看待此事,可还是心绪难平。
一行人终于停在了相宇的面前。
一个医生急匆匆进入急诊室去了。
相宇扭头看着,没有言语,抬手敬礼,却没有一丝起身的意思,有点儿装糊涂的意味。
虽说是中吉友好医院,可是除了护工,主要职能人员几乎都是中方的,那个副院长也不例外。“这位就是带英英来的梁相宇,应该是英英的丈夫吧。这位是国防部的崔防长,是英英的父亲。”
相宇只是“哦,”了一声,手再度抬起。
副防长身后一名警卫不烦耐地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应该站起来一下呀。”
这一刻,相宇才明白自己有多恨这个人,今生今世只此一回,再也不想看到这张脸。
相宇咬牙皱眉,冷洌的目光吓了那个警卫一跳。
“我受了伤,脚不能抬、手不能举,还能坐在这儿,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警卫瞪目,还想说点什么,被崔东浩打手势制止了。
崔东浩勉强笑了一下,很是隐晦,丝毫没有那种长年在高位特有的矜持与倨傲,浅笑过后继而是一脸审视的神情。
其实防长之前瞬间冷下来的神情川剧变脸一般,随之话语才转成了关切与急迫。
相宇没有遗漏那个瞬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防长那试图掩饰却得知自己无处藏匿的努力。
“英英现在怎么样?”
“护士只是说:‘还好,’”
崔东浩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卸下了内心沉重的担心与恐惧,扭身一脸身心疲惫地坐到相宇的身边。伸出右手去捏左手,似乎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错误。于是,只是象征性地敲击了一下小拇指。
在相宇的注视下,崔东浩很快现出不耐烦的迹象。
相宇恍了一下神儿,忙道:“只是流产,没想象的那么严重。我八成是没有经历过,所以当时吓得够呛。”相宇只能撒谎,在回来的海上,直到看见了来接的特战队的船只与直升机,英英才说出实情,她竟然真的怀孕了。英英是怕相宇身陷索马里,那样麻烦可就打了。所以一直忍着。那一刻,相宇又把自己一通痛骂。
崔东浩点点头:“你的情况先前王主任都和我说了,行,挺好。这么多年,多亏了你这个哥哥陪伴在英子的身边。我心里一直害怕,亏欠英子的太多了,这次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幸好有你。”
“英英是我妻子,之前又是妹妹。我就是为她付出性命也理所应当。”
崔浩东微笑:“她还真有命,遇到你。”
“是我命好才是,当年是英英在河边救的我。”
急诊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匆匆走出来,来到崔东浩面前汇报情况。
“英英的情况很稳定,一切体征良好,除了孩子没保住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崔东浩点头称谢:“太谢谢你们了。”
医生转身去和院长耳语。
崔东浩又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心情好转了许多。一脸准备放开心怀的态势。
“英英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都和你说过什么吗?”
崔东浩顿了一下,见相宇没回答又自顾说了下去。“来时的飞机上,心里很是焦虑,七上八下,真的是愧疚太多,不知应怎么去面对自己的这个女儿。”
相宇终于开口:“以我个人对英英的了解,她肯定是不愿意见您的。其实我也是。”
崔东浩眉头皱起。“英英我倒是可以理解,至于你——”
崔东浩的脸色已经有了一丝愠怒,褪去笑容的那张脸很是阴沉,看那神情,仿佛心中覆满了喜阴厌光的青苔。
“我是她丈夫,青梅竹马十年,当然凡事感同身受,所谓的爱屋及乌,英英不打算友好相待的人,我自然态度也是一样的。这些年都是这样,毛病很难改。防长职务太高,身兼要务,其实不太适合在此地久留。英英既然没事儿,我想,有我照料她就可以了。”
相宇坚定地说出这些话,努力使打发这些人的意图清晰明了。
“你这算是下逐客令吗?“崔东浩的脸色更加阴郁,带着些许的困惑与戒心。
相宇笑笑:“我这是为防长着想考虑啊。”
“她可是我的女儿。”崔东浩皱眉忍耐着相宇的放肆。
“现在还不是,在英英没认您之前,应该还不是,再说那个什么dna报告,我们也没有见到,所有这些说白喽,都是您的一厢情愿。我做为英英的丈夫,在这个时候得为她的安全着想,所以现在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她。”
“你吓破胆了吧?”崔东浩一旁的警卫表情已然狰狞,犹如要噬人一般。
自己已然成了众矢之的视线的中心。那些视线交织的全都是困惑不解和不屑与轻蔑。
相宇狠绝地盯着那人,“你说的确实没错,医生二十年前说我胆道闭锁,我时至今日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意思,好像是说我有胆和没胆也没什么区别。你说的这个其实是个混帐话。我来医院之前,身上落满了死人的灰尘和血迹,我不介意再落一些。
警卫已然动怒,被一旁的王主任一把拉住。
崔东浩拿右手敲击着左手,倒没显露出丝毫的怒意,只是盯着相宇,无法移开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相宇的脸。不能领略其中滋味。“你这么放肆,是有人和你说过些什么吗?”
相宇也回看崔东浩,终于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您说司忍和张亚龙。他们硧实都该死。说了不应该说的,所有伤害我们家英英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对于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你怎么这么放肆,虽说防长亏欠了女儿,不过也没你这个外人在这儿比比划划地份儿吧。你还是收起省省吧。”
不止一个人对相宇指指点点。
相宇仰起脸:“你们这么激忿表情,让我觉得好像做了件足够损阴德,刨了你们谁家祖坟似的。”
相宇说着一打响指,小黑突然从座椅底下蹿出来,冲着面前站立的人群‘汪汪汪,‘大叫起来。
前面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闪身后退。
相宇乐了。“动物和人的某种区别就是人得到了生理机能的全面均衡发展,动物却专心致志地在个别方面保留了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灵敏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家小黑一遇到有人威胁到我们家英英的时候,它就会做出如此激动的反应。”
一名警卫怒起抬腿,刚要抬腿给小黑一脚,相宇伸手从怀里抽出了那只手枪。
那名警卫惊得赶紧缩腿回身,一个闪失竟然来了个趔趄。
其它人也都是一惊。刚要喝斥,相宇手中的枪竟然一个拿捏不住掉在了地上。
“这只枪还是我在张亚龙那儿缴获的,已经没子弹了。那个张亚龙真是该死!也不搭理我这个同学,我猜想他是想一切弄好了之后然后再给我补枪,都怪我平时在他面前表现得太好太招摇了,他这样刻意地羞辱我。我身上落满了死人的血,我真的不介意再落一些。小黑,快把枪叼给我。”相宇说话的语气已经明显的神经质,受刺激过度。
小黑没理会枪只是转身,面对相宇和崔东浩二人,抬了一下头立刻端平了视线,一头狗毛瞬间把眼睛挡了个严严实实,一动不动,似乎在看两人的小腿。
相宇瞟了防长几眼。
崔东浩的眼底深处闪过的不只是憎恨,还有杀意。
相宇看在眼中不禁笑了。“我听说祖父辈们有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身上有屎狗跟踪。现在这世道好了,这狗比人吃的都好。小黑呀,你该减减肥了,
小黑适时地咕噜了一声,像是刻意地表示厌恶与鄙薄。
急诊室的门传来响动,继而开了,英英被推出来。眼睛却紧闭着。相宇赶紧呲牙咧嘴忍痛推车上前。
速度之快让警卫各个咬牙。这不会是装的吧?
崔东浩也站起来,小黑转身一个冲刺跳搭在平台车的下面。
相宇伸手搭在英英的手上。
医生一脸的不耐烦。“病人需要休息!”
相宇白了医生一眼。“喊什么?我只知道,病人的安全比休息更重要。病人需要保护,你把其他人拦住就行了。”
相宇说着跟着平台车一直走到病房门口。停在门口拦住了后面跟上来的崔东浩等人。
“我想英英应该是听到大夫谈到防长来了,才会在出门的时候闭眼的。她这是不想见您。意图已经很明显。”
崔东浩却面向门口的医生:“我能看看我女儿吗?”
医生一脸为难:“明天吧,明天应该可以的。”
崔东浩点头,表示理解。
“到时我们就通知您。”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崔东浩转身带人离去。
相宇开了病房门进去。
关门的刹那小黑也嗖地一下钻了进去。
病房门停顿了一下,被相宇啪地一声大力关上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