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超过一百八十码，像一道闪电疾掠过街道，甚至撞坏了转角的电线杆，但车子没有慢下来。

“你好，请问一下，演练室在哪里？”

“师妹是新来的？”

“嗯，我今天才入学。”

“我带你过去吧，演练室还挺远的……”

“……这就是你说的挺远？”

人生初见，那时，没有那么多想法左右，也没有这么多恩怨过往。杨小志竟一时痴了，回忆起了往昔，那初见时，自己惊为天人的感觉。

“萌萌师妹，我带你去吃全上海最好吃的早点！”

“豆浆油条？”

“对啊！你听过林俊杰的歌吧，豆浆油条要一起吃，味道才会是最好！”

“噗，我看你就像根老油条！也不知道带多少女生来吃过……”

“老板娘可以作证，我就带你一个人来过！”

那家一起吃了两年的早点摊铺还在，却已物是人非。

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浮现在这个下过跪的男人眼前。车内是一首‘一路向北’，但向北之后，竟是另一番景象……

“我要回一趟北京，我爸他住院了！”

“严重吗？”

“不知道啊，我妈打电话一直哭……”

“那你快回去看看！”

他眼眶有些湿了，或许，那个时候他能看出，她略带憔悴的脸色，和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眼神里藏着的隐晦，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世界，笼罩上了一层被命运嘲弄的戏谑。

被人践踏的他，忿然夺门，那个热血而高傲的年轻人，如今，还好吗？

他卑贱地下跪，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却丝毫没有看见，女人绝望而失神的脸庞。

两个绝望的人，终究还是错过了彼此。

时光不仅是把刀，还是个婊子！

因为，他听了一段故事，还看见了一份……检查报告……

……

他回到滨河公寓后，第一时间，却是敲着她的门。没有按门铃，而是用着最原始也最能表达他心情的一种方式，用力敲门！

李芽芽开了门，怯生生地探出脑袋，看见杨小志，讷讷地问道：“小志哥哥……你，敲门干什么？”

杨小志只是问道：“你姐姐呢？”

李芽芽向后看了一下，朝里面喊了一声：“姐。”

过了一会儿，那个曾经带给他遐想的女人，穿着一件紫色的居家衣裙，一脸愠怒地看着他：“杨小志，你又想干什么？！”

“跟我走！”

杨小志甚至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拉着她的手就进了电梯，按了下楼按钮，来到地下停车场，只是对她说了一句：“上车！”

李萌萌正要发作，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迎上他的眼神，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下，乖乖地拉开了被杨小志撞得有些变型的车门，坐上了车。杨小志也上了车，一踩油门，车子轰然启动。

他打着电话：“柳大尉，我杨小志生平很少求人！我只求你一件事，帮我找到全上海，不，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李萌萌忽然心里一颤。

她不敢侧头去看那个有些胖胖的男人，这是一种带着侥幸的心思，仿佛在祈祷自己的肮脏没有透露。但是，下一刻，他的话就彻底打破了这份侥幸。

“我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五个字，却有着一种毁天灭地的能力！

你知道什么？李萌萌没有问出口，只是蓦然转过头，盯着他的侧脸，那一眼，仿佛在哀求着他不要戳破。

杨小志没有看她的眼神，却忽然说道：“林国和林城，已经被我杀了……”

“够了！”李萌萌颤声喊了一句：“停车！”

车子停在了街边，李萌萌想要拉开车门逃走，但她的手被抓住了，被杨小志紧紧地抓住。

“你放手！”

杨小志没有放手，只是苦笑道：“你让我怎么放手？”

李萌萌却尖叫着喊道：“你知道我的事又怎么样？你想怎么样？假惺惺的怜悯，我不需要！”

杨小志叹了一口气，只是问着：“你要是死了，你妹妹怎么办？”

李萌萌一滞，却顿时面若死灰，他知道……他都知道！自己最肮脏的过去和最绝望的未来，他都知道！那一刻，李萌萌的天地崩塌，伪装的坚强面具，被无情撕破！

“第二期还不是晚期，只要用心治疗，会痊愈的！”

李萌萌忽然泪崩，即使是被那些禽兽凌虐，即使是拿到那份报告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在见识过这么多的绝望后，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流眼泪。

她带着妹妹逃离魔掌，忽然想到了那个三年前，和她一起吃了两年早点，陪她嬉笑打闹，想占她便宜却又不敢的小胖子。但她听到的，是冷嘲热讽，见到的，是他和另外一个漂亮女生亲密的样子。

或许那时，她带着些嫉妒，但她知道，她没资格去说。

但知道他过得好，她也就没了念想。

她夜里偶尔会听着《孤雏》入眠……无情人做对孤雏，暂时度过坎坷，苦海中不至独处，至少互相依赖过。

看着妹妹毕业实习，她想着：这辈子，也算是够久了。

她麻木地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但命运这恶意的玩笑，仍在继续，她又和杨小志扯上了纠葛，自己的妹妹被他糟蹋了，她愤怒，也同时有些惨然……

难道，是我欠他太多？

然后，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伤疤被无情掀开……带着血和肉一起。

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戏谑骄傲，没有旁观者的冷漠淡然，反而充满了追悔和痛心。这个一眼看上去，不怎么高大威武，也并不怎么帅气的男人，言辞就像一把刺入心脏的匕首，却带着救赎一般的圣洁！

杨小志嘴里泛苦，说道：“都是我的错。”

“我……我……”李萌萌哽噎着，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小志终于将她拥入怀中，安慰着：“你和芽芽，都不会受苦了……我会把郑槐德也杀了，没人会知道你的过去。”但其实他知道，黄毛也知道，只不过李萌萌要的，只是一个承诺而已。

她扑在他肩膀，终于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李萌萌躺在凤凰山疗养院的病床上，这张病床，是杨小志前不久才躺过的……

姜晚晴替她检查的时候，杨小志就站在一旁，她有些羞赧，姜晚晴盯着彩超图，分析着病灶：“肿瘤在子宫结缔上方，暂时没有扩散的迹象，但应该是恶性的，内壁多处已有出血的征兆……”

杨小志问道：“有治疗办法吗？”

姜晚晴收好了仪器，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萌萌，又看着杨小志：“有两种办法，第一种，直接切除，这是最直接也是复发率最低的办法，一劳永逸，但肿瘤位置……切除了以后，她将永远地失去生育能力……”

李萌萌脸色一阵惨白，杨小志问道：“那第二种呢？”

“药物化疗，第二期的癌细胞活跃程度偏低，可以用药物进行逆转。”姜晚晴顿了一下，说道：“但药物化疗，有极大可能出现化疗反应，常见例如脱发，反呕，精神状态不稳定等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姜晚晴看着犹豫不定的两人，说道：“你们商量一下吧，我已经联系了一位主治医生过来，两天以后到上海，他是业内最权威的肿瘤医师。第二期的治愈率还是很高的，看你们选用哪种办法吧，他也好安排治疗进程。”说完就推门离开了。

李萌萌穿好了裤裙，终于道：“就选第一个吧……”

杨小志叹了口气，摇头道:“我选第二个，我要的，是完完整整的你！虽然过程比较艰难，但总比永远不能恢复好……”

李萌萌颤声道：“可是……你已经有小兰了，还有芽芽！我能不能生育……又有什么关系？”

杨小志搂着她的腰，说道：“我跟芽芽，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他指着病房里的卫生间，把那天的事又复述了一遍。

李萌萌听完，又想哭又想笑。

“小兰那边，她说她只要当正房，其他都不管我的……”杨小志附在她耳边，柔声道：“将来，你会有孩子……我们的孩子。”

李萌萌终于身子一软，却仍语带犹疑：“可是……我的身体，好脏，你不嫌弃……”

杨小志双手搂着她的肩膀，正容道：“洗洗不就干净了……你没听过舒肤佳的广告吗？”

然后，在李萌萌面红耳赤的情况下，他开口说了一句：“用舒肤佳，能有效祛除百分之九十九的顽固细菌。”

“那不是还有百分之一吗？”

“再洗一次呗！”

杨小志没想到，俞胜兰让他娶二房，居然会从李芽芽变成李萌萌，不由感慨，人生真是变化无常。

他挠了挠头，思忖着，看来这条后宫路线，自己是必须走了。没办法，谁让我心善呢？就是见不得女人受苦。

最后反应过来的李萌萌忽然问道：“那你的陈大小姐呢，我记得，上次在星巴克里，她可说是你女朋友的！”

杨小志嘿嘿一笑，李萌萌生气道：“你个花心大萝卜！”

言语安慰无果，看着李萌萌气嘟嘟的模样，杨小志忽然伸手，攀上了她胸前的山峦，还用手掂了掂，李萌萌顿时瘫软，却听杨小志道：“三年前我做梦都在想的东西，今天可终于到手了……”

李萌萌用手护着要害，但奈何她的喜马拉雅实在太过雄伟，凭她单薄的手臂，根本难以护住周全。

“啊，不要！”

杨小志正色道：“以后你要是争风吃醋，我就惩罚你！”

李萌萌终于还是撅着嘴投降了。

但她终于感受到，那黑暗而绝望的世界，终于被敲出了一丝缝隙，从那破壳般的裂缝中，隐约间……透出了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