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里,医生摁亮额镜上的灯,照着大张嘴巴的王小鱼,轻轻探入镊子,夹出扎进扁桃体中的一根细小的鱼刺。
随着“铛啷”一声响,鱼刺连同一次性镊子被扔进了托盘。
小鱼起身看了一眼害她的那根近乎透明的鱼骨头,恨得牙齿痒痒。
“没什么问题了,以后多加注意,再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及时到医院就诊,切忌吞咽硬物,那样只会导致越扎越深,有时还会有生命危险。”年轻的急诊医生摘下口罩,絮絮叨叨叮嘱着。
张想一旁长舒了一口气,他看着满脸泪痕的小鱼,伸手抚上她的长发,又转而对着医生说:“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谢谢医生。”
“不用紧张,扎根鱼刺而已。”身后冷然的女声响起,他们齐刷刷回头看,穿着白大褂的王剑双手插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王医生,怎么还没下班?”急诊医生跟她打招呼。
“已经下班了,这不,这位仙女儿一个电话又把我给招来了。”王剑微抬下巴对着王小鱼,“我是刚到停车场,又着急忙慌回来了,我说你以后能别吓我好吗?”
王小鱼回想来医院的路上,自己抽抽搭搭跟她打电话的没出息脸,又深深的囧了一把。
倒不是因为被王剑奚落,她们彼此之间太了解了,而是身旁站着张想。
急诊医生见他们很熟的样子,就笑着说:“你们先聊着,我去看个病人。”
大家跟他道别。
王小鱼从诊疗床上站起,伸手搂住她,嘿嘿笑着:“小贱贱,关键时刻我总是想起你哦。”
王剑也伸手搂住了她的肩,偏头在小鱼儿耳边低声说:“我勒了去!刚还玩摸头杀。”
说完,不给王小鱼反应时间,又正了身面向张想,道:“小鱼儿,不跟我介绍下这位男士?”
张想负手而立,在急诊室耀眼的白炽灯下,整个人却淡淡的。
王小鱼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游弋几个来回,觉得有一股冷森森的杀气在。
“我叫王剑,王剑的王,王剑的剑。”不等小鱼儿说话,小贱贱开口道。
“我是张想,你好。”他微微点头,礼貌有加。
“张叔叔好。”王剑伸出右手,目光炯炯直视着。
王小鱼惊得当堂哑巴了,张叔叔…这个小贱贱可是真敢叫哟!
“不敢当。”张想欠身,伸手虚握了她一下,快速收回,又背在身后。
“其实我们见过一面了。也听我们家小鱼儿说起过你,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一定知无不言。”
“张叔叔哪里人氏?”
“c市,在此地工作。”
“多大了?”
“四十有一。”
“呦,这把年纪了。”
“虚长几岁,惭愧。”
“家里还有什么人?”
“双亲健在,有一妹妹定居国外。”
“嗯,”王剑沉吟片刻说:“当年为什么离婚?这么多年又为什么没找呢?”
重点来了,王剑咄咄逼人。
有些过了!王小鱼想拦住她,却被张想捉住了手。
他转身看着小鱼儿,非常真挚的眼神,说道:“这个事情早想跟小鱼说的,但总觉得是过去的事了,翻过去那页再回头看已经索然无味。很遗憾我的过去没有她,但我可以肯定,我的未来有她。”
王小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动容,婆娑着眼睛想表达什么,却只是俯首紧了紧握着的手。
王剑一旁则喃喃道:“我们从儿时相识,二十多年的友情应该比你们的感情更深,但再坚实的友谊也比不上有个爱她的人。小鱼儿她心地简单纯良,遇事不知道反击,只一味承受。原谅我刚才的冒昧,也希望你能理解,也许对小鱼儿最大的保护,就是让她成长强大起来,我做不了更多了,但希望她的爱人能担起这个责任。所以,你如果不爱,也请不要伤害。”
王剑一番恳切真诚的话语,说得小鱼又唏嘘不止。
张想点点头,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那句话我只想对她一个人说,请给我们时间。”
这个王剑,打小在“校园三王”的队伍里就扮演着大姐大的角色,她冷静机智,胆大心细,如果说王米尼是狗头军师,王剑便是统帅,遇事冲锋陷阵的只能是她,而王小鱼永远都是最弱的那个,理所当然的被她俩保护着。
随着年龄渐长,小鱼和米尼结婚成家,性情多少都有些改变,唯有王剑,依然保持着原生态的锋芒,强大到没有男人敢去降服她。
她无条件无原则的站在自己的阵营,只为那一句话:我只想要你幸福快乐着。
王小鱼拥住王剑,“小贱贱,我一定努力的幸福着,我要让你们都放心。”
俩人一起从急诊室往外走,张想后面跟着,看着小女人靠在好朋友身上,他心头竟泛起酸酸的味道。
这个想法怎么可以有!他自嘲自己不可理喻的小心眼儿。
一路到停车场,把王小鱼送到车前,王剑扭过头看走向驾驶位的张想,轻声对她说:“鱼,我怎么觉着快要失去你了呢?”
“瞎说,我不会那么快结婚的。”
“不是,我怎么觉得,老张头会把你栓得死死的呢,瞧他那霸道的眼神。”
“他敢!”小鱼声线上扬,“什么也阻止不了咱们的革命友情!”
“他敢。他在乎你。”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禁|欲系的男人火热起来很可怕的,他都饥渴那么多年了,我只祈祷他心理没阴影没毛病!”
王小鱼汗颜,服了这神婆子的脑补能力,她摆摆手上了车。
张想降下玻璃跟她致意道别,王剑目送那坨黑色的德国钢铁离开,然后走向自己的车子。
坐进驾驶室,她打了一个电话给米尼,响了好几声对方才接起来,慵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喂,贱贱,干嘛呢?”
“春夜寂寞,想你这个大肚婆了呗。”
“这个可以有,哈哈。”
“刚刚我和小鱼儿才分开,她和那张大叔在一起,爱得很甜,陷得也很深呢。”
“哈哈,那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段位,小鱼算是栽了。”
“你是没见老张头那个深情款款哟,还上演摸头杀绝学。”
“怎么着,是不是忍不住也想轰轰烈烈爱一场了?”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跑到米尼跟前,乱作一团。
“唉,慢慢遇吧,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苟且下嫁。”听着电话那头的其乐融融,更显王剑形单影只。
她默默切断电话,在黑暗中静坐了好久。
*
另一边的王小鱼却是内心澎湃着,久久难以平静。
刚刚张想送她到楼下,严肃地跟她说道:“这个周末,我来安排酒店,你负责约一下你的几位好友,咱们既已交往,我也是时候换一个身份出现在她们面前了。”
小鱼忍不住笑,她捂着嘴巴眉眼弯弯,看来王剑的那声“张叔叔”把他刺激的不轻。
“还有,下周去正式拜见你父母,你提前跟他们知会一声,别到时候尴尬。”
“这个不急。”
“我急。”
“好的,张叔叔。”
张想不悦,却依旧面色如常,他双眸深深凝着她,这个小女人故意惹他乍毛。
带着危险气息把她抵在单元门口的墙上,这时却恰巧有人路过,侧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他松开手俯低到她耳边,说:“小坏蛋,这次先放过你。”
心咚咚乱跳着回到家里,她调整状态,跟儿子视频时间到了。
打开摄像头,连接谭尼奥。
小家伙穿着睡衣,帅帅地出现在镜头里,呲着门牙让妈妈看:“妈妈,我的门牙松动了,我要换牙了。”
“恭喜小豁豁又迈入了新阶段,出牙期间注意不要吃硬东西哦。”
“我的新妈妈全都跟我讲过了。”
“你是不是更喜欢新妈妈,不喜欢我了呢?”小鱼有点委屈。
“都喜欢呢!两个妈妈都特别好,还都特别漂亮,我对灯发誓说得是真话。”
王小鱼呵呵乐着,看着儿子拿成绩单和新玩具展示给她,又在镜头前表演了一套跆拳道,小鱼和他约定下周末带他去看姥姥和姥爷,然后谭尼奥才心满意足的去睡觉了。
她洗过澡,换了睡衣,端了一杯牛奶,慢慢走到卧室的窗前往远处眺望。
都市的夜晚从来都是不寂寞的,就像一个闪耀的大舞台,不经意的霓虹烁烁,车流成河,随时随地上演着悲喜人生。
这台大戏中也从来都是不缺主角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在这热热闹闹的大幕闭合之间,仿若就有一双上帝之手,他信手拈来,就把两条陌生的线拧在了一起,从此,两条线上的陌生人就从平行到交集,缠缠绕绕,至死方渝。
人们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有不期而遇的惊喜,有擦肩而过的忘记。然而此时,王小鱼的男主角强势介入,她已经不知不觉间,拉开了幕布。
“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
每天都是一出戏,
无论情节浪漫或是离奇,
这主角是你
……”
她仰头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牛奶,眼神坚定地越过辉煌灯火,投向黑窣窣的远方。
人生好戏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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