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得天下易，知天下难，这天下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宏大的命题，而何为天下更是难倒了数不清的名贤大家，就是那高高在上一统江山的皇帝老儿不也为了江山还是美人犯愁吗？

这本就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概念。

却说这裴公子，从上台开始就一直从容淡定的笑着。

“连名号都不报，兄台就是这样与我探讨天下吗？”那书生见对方不语，便开始步步紧逼。

“你不知我，我却知你。”裴公子挥挥衣袖笑道。“春风林诡辩派纪爽，曾在半年前风物评上崭露头角的诡辩一派鬼才。”

听闻此言，那书生眉角一蹙。

“这名号说到底就是一个象征，无关紧要，并不碍于今日论道。”裴公子圆滑的躲过致命一击，开口反问：“我且问你，何为天下？”

“既然公子不愿透露真名，也倒是无妨。”纪爽不甘示弱，“这天下嘛，不过就是那一瓢水罢了。”

将这汪汪天下比作一瓢水，这是什么比喻啊。台下的人一脸诧异。

“这一瓢水，看似轻微实则必不可少，与那将死之人来说更是如琼浆玉露般珍贵。”纪爽侃侃而谈。“试问这天下人有谁能摆脱这一瓢水的困扰？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沉溺其中却无法自拔，所以这浩浩天下尽在这瓢清水之中。”

“照他这么说我们岂不都变成鱼了？”陆海在下面小声嘀咕着。这一席话听到周围人也是哑口无言，人不可一日无水，这道理倒是没错，但总感觉有些地方说不出的别扭。这瓢水天下更像是无稽之谈，但是却找不出那里不对。

“兄台此言差矣。”台上的裴公子倒是气定神闲。“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瓢水何时倾覆暂且不论，却说那西域之中的沙舟，听闻可三日滴水不进，莫非这沙舟不存于天下而是我们凭空想象的吗？再说这瓢，照兄台的说法，这能将天下装起来的器物，又当为何？”

杜清明在台下听着，心中暗想，这骆驼五日不饮水尚能存活，三日又算什么？不过这犀利的反驳倒是打心底里佩服。

“那愚兄认为何为天下？”纪爽此时也是无可奈何。这智绝无双果真不同凡响，他本想着一招制敌，如今看来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对待这样的对手，只能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的攻破。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裴公子突然间话锋一转，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天下，杀伐果断是天下，仗剑天涯亦是天下，兄台心中自然有答案，又为何要问在下呢？”

此番言论，不仅问的那巧舌如簧的纪爽哑口无言，就连围观的看客也都沉默不语。每个人都在拷问着内心，何为天下？

“所谓天下，不过是胆怯懦弱之人逃避现实而编造出的美好幻觉！”裴公子语出惊人，“那些吹嘘天下无双的人，是心中的天下太过狭小，而哀伤无用武之地的人，无非是将自己囚禁在了天下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满足虚荣和逃避现实的借口！”裴公子提高音量，眼神如炬。

“从来就没有什么天下，有的只是从古至今人心的欲望！”

纪爽惊讶的后退两步，目瞪口呆的无语凝噎。不知为何，这比诡辩还不讲理的道理，竟让人无法反驳，愣是让这位诡辩鬼才都心中暗想天下为何。

或许这就是沉重的现实吧。

“智绝无双果真名不虚传，在下心服口服。”沉默良久，那纪爽躬身一拜，“闻君一席话，在下感触颇多，愿今后避隐山林不问世事，自省己身，探求天道。”

“裴某一番拙见，让纪兄见笑了。”裴公子谦逊的回礼。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雷鸣般的掌声骤起，这场辩论着实精彩之极，这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才子拷问的不仅仅是人心，还有那深深隐藏起来的人性！多年之后风息台批注上这样写道：裴公子登台而论，论的却是天下之人。

“你这番话是不是有些偏激啊。”裴公子下台，书生蒋云立刻凑了过来，小声的问道。

“确实。”裴公子点头承认。“一草一木，山川湖泊皆为天下，然而眼前即为天下却要反过来问何为天下，岂不愚蠢？”

“就是说此题无解喽？”蒋云挠挠头。

裴公子笑而不语，摆摆手向后走去。杜清明扭过头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呆的出神，忽见后面林子里窜出几个黑衣人，皆面无表情手提利刃，牢牢的把守住那下山的通道。

“这是什么意思？”陆海一懵。感觉情况不妙，周围人也开始浮躁起来。

这时树林之中人影攒动，一个中年男人踏着轻功，缓缓地落在众人前面。只见此人衣冠楚楚，虽算不上英俊潇洒却也是风度翩翩，一对剑眉之下，鹰隼般的目光打量着人群，似是在寻找什么。

“梼杌！”人群中有人惊呼。此人正是雷霆府四凶梼杌，楚无涯！

“大胆！”突兀的，一声呵斥响起，之前那位风息台老者不知从哪冒出来，径直冲到人群前面，斥责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堂堂雷霆府带人包围论道圣地，五侠在上，你们是要造反吗！”

“老头子……”楚无涯挑挑眉，“莫说今日是天下论道，就是皇帝老儿封禅，我雷霆府办事还没人能拦住。”说罢扬起头，对着众人喊道：“悬眼密报，有一叛逆贼子潜入天下论道意图不轨，雷霆府特来缉拿。好心奉劝那人赶紧站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动粗了。”

“你放肆！”年老的执笔人气的浑身发抖，“难道你们就不怕与整个江湖为敌吗！”

楚无涯笑笑，“上官瑞，我敬重你是个老人家，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别忘了风息台传统，只看不说，不参国事不入纷争，这里可没你说话的地儿。”他说着，一把推开老者，径直向前走着。“再说一遍，不要自己找麻烦！”

人群之中，杜清明低着头。此刻他的心中乱成一团，这雷霆府来势汹汹，莫非是冲着鱼纹铜剑来的？三年前他可是亲身经历了一次争夺大战，虽说是侥幸逃脱却也是凶险万分，难道是自己走漏了行踪？自从出了大青山就一直与陆海在一起，自己更是少言慎行，晚上休息都是将剑放于身侧，不敢有任何松懈，又何来暴露之说？

“我看谁敢！”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人群中走出一硕壮男子，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

“燕巨侠。”楚无涯一愣，赶忙行礼。此人为江淮巨侠——燕鲲鹏，一身武功蛮横霸道，当今世上少有匹敌，如此江湖声望极高，可谓是一呼百应，即使嚣张的雷霆府也要礼让三分。

“捉拿叛贼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地方。今天下论道，你们贸然围剿步步逼迫，不仅坏了我们的兴致，更是大逆不道！”这燕巨侠也不客气，劈头盖脸的骂道。

“事出紧急并非我们本意，得罪之处还望巨侠包涵。”楚无涯拱手行礼，“只是这人多杂乱的，恐那贼人逃脱才出此下策，希望巨侠能理解。”

“好个人多杂乱。”见楚无涯不依不饶，这燕巨侠的脾气也上来了，阴沉着脸瞪着楚无涯。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等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却见一个女子出了，挡在众人面前。

“你们找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