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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洞天之美人何处》第 95 章 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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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窟,地牢。

月色绵密,栏杆外响起稀稀落落地雨声。阴冷潮湿的牢狱,隐约从高处的小窗口倾斜几缕月光,风起雨渐,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尹仲一条胳膊枕在脑后,阖眼躺在石床上,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突地,一抹不寻常的白风自窗口悄然深入,稳稳落在床前。

猛地睁眼,尹仲沉声而问,“谁?”

抬眼望去,只隐约看到一抹人影,待人影徐徐走近,来人的脸庞在月光下渐渐清晰。

“……龙博?”尹仲颇为意外,见他神色平和,眉目间竟没有半分戾气,心中已是了然,笑道,“看来,你是恢复了。”

龙博微微点头,眼神落在他被铁链缚住的四肢上,尹仲察觉到他的目光,叹道,“我被定法珠压制了法力,这铁链又是由千年玄铁锻造而成,就连你的神龙剑,也是劈不开的。”

“定法珠?”龙博沉声问,“可有何破解之法?”

尹仲却不急着答他,反问道,“今日你冒险前来,是要问豆豆的事吧。”

“确是如此。”龙博点点头,眉宇紧皱,正色道,“我想不明白,豆豆与恨天从未谋面,他明明有机会屠尽童氏一族夺取灵镜,却突然撤兵。他控制我伤了豆豆,却又费尽心思救她性命。后又把她困于连桑月都不许进入的芍苑,甚至不惜为此与桑月起冲突……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所以,你认为我能给你答案?”

龙博诚然道,“我想,你与恨天应是旧识。他知道你是不死人,更知道定法珠是你的罩门,特寻来压制你的法力,如此才能把你困在这地牢之中。”

闻言,尹仲淡淡一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招他坐下。旧忆如潮水般涌来,尹仲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因一名叫墨芍的女子而起……”

阴暗的地牢,陷入一阵静默。

尹仲倚在墙上,觅了个舒服的位置,却见龙博目光低垂,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庞,看不清是喜是悲。

须臾,才听到他艰涩地开口,“你说恨天把豆豆当成墨芍的替身,这才撤了兵?”

真相竟是如此,得知他和豆豆并非兄妹,心头涌上的情绪不知喜还是悲。即便不是又如何?自那场逃婚后,发生了许多事,他们之间已没有了相守的可能。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的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双手沾满鲜血,怎能配得上干净纯粹的她?若要让她一同承受世人的责难,他定是不肯的。

“虽说她是泠崖之女,但她与墨芍长得一般无二,就凭这一点,恨天暂且不会伤她。”尹仲见他面露阴郁,宽慰道。

“暂且?”

龙博面色突变,猛地站了起来,眸中闪过凌厉之色,“若他把豆豆当成替代品,以他对泠崖和墨芍的恨意,你怎么就能保证他不会把怒意发泄在她身上?恨天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为了得到墨芍,他不惜堕入魔道,不惜血洗世交全家,不惜屠尽天下人。以他对墨芍的爱,怎能容忍豆豆身上留着泠崖的血?即便豆豆没有性命之忧,那其他呢?他能如此残忍的对待墨芍,逼她自尽,怎知他不会如此对待豆豆?”

黑暗中,响起男子的叹息,“只有遇到她的事,你才会如此动怒。”龙博一向云淡风轻,看不出喜怒。认识这么多年,也唯有面对豆豆的安危,他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思及恨天对豆豆容貌的渴望,他就无法忍受。若是恨天用强,豆豆宁死也不会让他得逞。他绝不允许墨芍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

如此想着,双拳猛地收紧,龙博心中郁结难忍,“他已经毁了我的人生,我决不允许他再毁了豆豆的!”

“我知道你担心她,但芍苑被多层结界包围,你是闯不进去的。”尹仲正色道,“若是法力还在,那些结界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为今之计,你设法拿到定法珠,解了我的禁制,我们才能救出豆豆。”

“定法珠……”龙博压抑着胸腔的怒气,这个词似乎在哪里听过,他思索片刻,抬头道,“我曾听桑月无意间提起过,定法珠需放在地牢的正上方,才能压抑住你的法力。”

他抬头看向漆黑的屋顶,灵光一闪,“九龙台!”

尹仲似乎也猜到了,朝他点点头。

“还有一事,”龙博转头看他,面色微敛,已恢复往日的平静,“当年你并未找到龙颜,或许他还尚在人世?”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和他血脉相连,血浓于水。这样想着,倒是有几分安慰。

尹仲沉吟,他虽有怀疑龙颜已落入恨天之手,但只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斟酌着先不告诉龙博,只道,“总归有一线希望。当年龙颜出生仅三日,龙泽山庄就遭受灭门,他的性别也未可知。我只听说,龙夫人怀孕时偏爱吃辣,庄内上下都认为怀得是个女娃,亦添置了许多女孩衣裳。以至于当初我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豆豆,没有一丝怀疑。若你想打听龙颜的消息,或许当年接生的刘稳婆可知一二。只是已过了近三十年,不知她是否还尚在。”

“龙颜之事,日后我自会查明。多谢。”龙博深深看了他一眼,化龙而去。

自他走后,尹仲眉宇紧蹙,寻亲之事总让他隐隐感到踹揣不安。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干枝桠,懒洋洋地倾泻了一地。午后初晴,大雪开始融化,即便是暖阳高照,也不免多添了几分寒意。

恨天穿过走廊,走过弄堂,跨过门槛,步入芍苑。庭院里的积雪已被清扫至小路两侧,因法力而常年盛开的桂花树,经过昨晚的夜雨,打落了一地花瓣。

隐隐听到桂花树下有女子嬉笑声,他脚步微歇,只见身穿白色狐皮大氅的豆豆提着竹篮,弯腰捡起干净的桂花瓣,其旁的两个侍女也提着竹篮,在她身边捡着桂花瓣。豆豆背对着他似乎说了些什么,三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恨天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片刻。秋儿眼尖,一侧目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恨天,惊觉一瞬急忙站起要行礼,恨天微微摆手示意,秋儿便拉着一旁的冬儿,趁豆豆低眉捡花瓣时悄悄退下。

他生怕惊扰了她,轻轻走近,站在她的身后。

微风轻拂,枝桠随之摇晃,些许桂花瓣迎风飘扬,落在她的头上、肩上。豆豆白皙的小脸被雪气冻得微红,仍蹲在地上仔细挑选干净的桂花瓣。恨天鹰眸一扫,竹篮上满满的桂花瓣,片刻后,她又拿起篮内的白瓷瓶,站起来小心收集树枝上未融化的白雪。

“秋儿冬儿,把篮里的木塞拿来。”豆豆一心收集着雪水,并没有察觉到侍女离开,头也不回地伸手等着。恨天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她突然出声,盯着衣袖下洁白的手腕,又听清脆的女声催促着,“快给我!”

他弯腰捡起木塞,默默地放到她的手心。豆豆收到木塞,拧紧了白瓷瓶,弯腰提起竹篮就往回走,却没料到撞上一具肉墙。

豆豆闷哼一声,竹篮顺势飞了出去,恨天眼疾手快接住竹篮,花瓣一片不撒。

“多谢!”豆豆接过竹篮,粲然一笑,发现没了冬儿秋儿的身影,小声喃喃道,“奇怪,秋儿冬儿呢?怎么混进一个陌生人来?”

她满眼困惑地上下打量他,见他四五十岁的年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皱眉问道,“大叔,莫非……你就是她们口中的首领,这庭院的主人?”

“何出此言?”他无意识地摸摸下巴,剃了胡子就从老伯变大叔了。

“自我来此,除了秋儿冬儿和青容姑娘,就没见过外人。她们向来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如今却没了踪影。而你,大白天的穿一袭黑衣,不是这儿的主人难不成还是宵小之辈?”豆豆噗嗤一笑,眼眸灵动,飞扬的衣玦在阳光下划出动人的弧度。

「楚灏,你快看,我们的桂花树开花了。」银铃般的笑声在脑海中回荡。

“芍儿……”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儿渐渐重叠,恨天流露出迷离之色,一时有些迷茫,张口低唤着。

豆豆听若未闻,进了主厅。回眸见他仍在原地痴痴地看着自己,招他进屋,“大叔,外面冷着呢,进来烤烤火吧。”

主厅一直都有炭火烤着,一踏进来,顿时温暖了不少。豆豆解开大氅,拂去上面的白雪,放置一旁。见恨天踏了进来,又沏了杯热茶递给他,说道,“这是我亲手泡的茶,虽已放置了一会儿,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恨天浅浅饮了一口,茶香满溢,虽比墨芍的茶艺稍逊,倒也有几分相似。

“怎么样?好喝吧?”豆豆星目熠熠,笑道,“你请的青容姑娘的茶艺举世无双,她教出的弟子也不能太差劲,你说是不是?”

恨天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头,算是回应。她也不恼,在茶几旁坐下,自顾自地说道,“昨天下了一夜的雨,打落了一地的桂花瓣。我见这些桂花瓣大多都完整干净,扔掉可惜。桂花可入食,而花瓣上的雪水辅以做桂花饼和桂花茶,再合适不过了。”

她侧目看他,笑吟吟问道,“大叔,你吃过桂花饼吗?还没谢过您的救命之恩呢,豆豆无以为报,桂花饼做得倒是不错,要不要留下吃晚膳,尝尝看我的手艺?”

她这样问时,眉眼弯弯,笑靥璀璨如冬日暖阳,带着丝丝的甜味儿。是了,她曾经也是这么笑吟吟地望着他,亲手沏好一壶清茶,与他下一天的棋。

“你亲手做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又低沉。迎上她的眼眸,恨天面色仍是冷峻,却缓和了不少,半晌才缓缓而道,“……好。”

得到他的应允,豆豆站了起来,笑道,“那您在这儿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做。”

话罢,她轻快地提着竹篮离开。

纤足踏出门槛,转角一瞬,她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眸光微寒,一股冷意浮上眉梢。

一千年了,恨天。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害死龙泽山庄二百四十三人,害死童氏一族一千六百八十二人,还有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笔血债,是时候算清了。

捻了一块放嘴里,桂花的香味在口中晕开,层层酥脆,竟连花瓣都能嚼到。

豆豆重新沏了一壶普洱,款款端来,“桂花饼太过甜腻,而普洱恰好解腻,两者更是绝配。大叔,您且试试。”

他向来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桂花饼虽香但太过甜腻,谈不上喜欢。恨天迟疑一瞬,接过她递来的普洱,啜饮一口,甜腻味尽消,唇齿间涌上一股甘甜,回味无穷。

“我说得对吧?”豆豆也捻了一口桂花饼,“我倒是很喜欢这股甜味儿,特别香。”

恨天静静看着她,目光有探究之意,故作关心问道,“本座救姑娘时,见你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中,是何人对姑娘下如此重手?”

吃食的动作一僵,她的眼眶渐渐红了。

见她如此,恨天再言,“姑娘离家多日,想必家中亲人十分担忧。本座可代为通知,也好让他们安心。”

眉宇间染上轻愁,豆豆低垂双眸,肩膀微不可闻地颤了颤。

“姑娘?”

“不必了。”

“是本座鲁莽了,勾起姑娘的伤心事。若是姑娘不便说……”

心中冷笑一声,当年她就是被恨天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欺骗了。

豆豆摇摇头,眼中噙着泪,低语道,“与您无关,只是……只是家中亲人皆已亡故,就连未婚夫婿……也对我拔刀相向……我,我已经无家可回了。”

“你的未婚夫婿竟对你下此毒手?”恨天故作震惊,沉声道,“姑娘别怕,他姓甚名谁,本座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烛光下,她的神情有几分悲切,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一心等他归来,却从未想过他对我如此绝情。罢了,只当我爱错了人,以真情换假意。那一剑,已让我彻底死心。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这么说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一点一滴跌落到手上。

恨天眼神灼灼的看着她,黑眸闪过愠色,衣袖下的拳头猛地紧握。突地,他的黑眸越发幽深了,嘴角却微微上扬,“往事不提也罢,姑娘不妨暂且住下,再细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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