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子见秀敏失魂落魄地发着怔,再一寻思忙说道:“姐姐你别多想,这后宫之人也非个个都是这样,你看太皇太后多有福气呀!”秀敏道:“一朝又有几个太皇太后呢?”说着便起身往御茶房回了。小武子见她走了,自骂道:“你呀你,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敏姐姐日后怕是要做主子的,今儿听了这个,指不定怎么想呢!”
而这边值房内,溶月坐在案后每写几个字就往窗外瞄一眼,想着秀敏怎么还没回来。忽听外头有人进来了,忙问道:“怎么才回来?顾公公跟你说了些什么说了这么半天?”却又无人应答。溶月起了身正要出去看时,又见秀敏进来了,那神情呆滞的模样真跟中了邪似的。溶月走去问道:“怎么了这是?问你话怎么也不回呀?”秀敏瞪瞪着道:“我还是早些离了这红颜易老地,伤心寂寞城。”
溶月被这话吓得一惊,道:“才这么大点人说什么离啊走的!”又拉她坐下道:“顾公公到底跟你说什么了?”秀敏道:“没有,他什么都没说,都是我想的。我想着这些主子们日后会如何呢?月姐姐你又会如何呢?还有绿萼姐、墨竹姐、碧桃姐和白菊姐。你们都是一顶一的人儿,你们将来会如何呢?我又会如何呢?对了,还有灵芸,她...”溶月忙打断她道:“好了好了,快别说了,越说越魔怔了!”又抚着秀敏的背说:“没人能知道将来会如何,得到了那一天才知道,你现在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与其想这个你还不如想想我白天教给你的那十道茶,你记明白没?”秀敏回过神来道:“我记着呢,第一碟是‘日铸雪芽’,第二碟是...”溶月笑道:“好好好,记得就好,不用一一说了。你去打了热水来洗洗,我去给你搬张小塌出来。虽说是守夜,但还是可以睡会的。”
这夜,秀敏坐在台阶上看着明月如水,流云无声,忽地想起了在家和阿玛一起赏月的日子;想起了每年祭月时都要拜的‘兔儿爷’还有红白月饼;又想起小时候自己总爱和胞弟去争抢阿玛脖上的宝座,现在没人和胞弟抢了,可阿玛也背不动了。秀敏对月自语道:“何时才能出宫去呢?阿玛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你的圆满若能化为人间的团圆,那该有多好。”秀敏忽又想起了米霈,想起了他那日临去时的回眸一转,想起了他那日佯装咳嗽时的窘样。可耳畔却又回响着玄烨的声音,他正问道:“你可有药治我这病?”秀敏不知玄烨是否真心,亦不知米霈是否有意,更不知自己到底倾心哪个,又想起方才小武子所言,心中脑中都乱成了一团。
天边的这轮银月笼着秀敏也笼住了玄烨。此时的玄烨正坐在昭仁殿外的交椅上赏着那月宫瑶台,但玄烨心中想着的却是希望月老能为自己和秀敏牵一段情缘。他是皇上,得到秀敏并非难事,但他想求得一份‘真心’,一份‘真情’,一份‘陪伴’和一份‘牵挂’。
这二人对月所求虽不同,但因着夜里凉风无情,结果竟都生起了病。玄烨身体底子好又有御医精心调理,未出三日便痊愈了。秀敏虽生了病但每日仍有半天要来学茶,偏不巧又遇上连日阴雨,便只得顶风冒雨走去御茶房当值,再加上对米霈和玄烨二人的忧思日深,虽每日吃药但病势反而愈演愈烈了,六日过后仍是咳喘不止。
这日终于放晴了,骄阳扫尽阴霉,路上虽仍有积水,但拂面风中的暖意已在宣告立夏将至。下了早朝,玄烨自慈宁宫回来后,便开始批阅文书奏本。过了会子,李公公带了米院判和米霈进了东暖阁来请平安脉。玄烨看了眼米霈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刚升上来的?朕瞧着倒面生。”米霈道:“回皇上话,臣叫米霈,已供职太医院七年了,去年刚通过了会考才得以入宫宫值,只是一直未近御前,您便不曾见过。今日贾院判身体微恙,臣便和米院判同来请脉。”
玄烨又仔细看了看他俩后道:“你俩都姓米,朕瞧着怎么也有些相像呢?可朕记得米院判你没儿子呀。”米院判笑道:“臣膝下是无子,但家兄还留有一子,家兄过世前曾把他的独子托付与我,便是这孩子了。”玄烨听后笑赞道:“你米家三代入职内庭,真不愧是杏林世家。乃兄虽未供职太医院,但他在民间的声望可不比扁鹊差。朕幼时虽只见过一面但却深知他针灸手法之奇。如今他的儿子,才这方年纪便得入值宫内,乃兄若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米院判忙作揖拜道:“臣替家兄拜谢皇上。”又笑道:“若提起针灸,这孩子幸得家兄真传,学得了家兄针术之要领,如今说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亦不为过。即便是如臣行医多年,也会遇到那药石所不及的疑难杂症,偏偏这孩子几针扎下去当即便都好了。臣方脉在行,可论起针灸,倒真不如这孩子!”玄烨笑道:“如此更好,朕对这针灸也颇有兴趣。这体内经络如何相连,气血如何运行,朕都不得其解,日后便由你侄儿来教朕针灸。”米霈听了却推脱说:“皇上,臣实非针术高明也难以针治百病,不过是治些能治的病罢了。臣之所学,未免浅薄,实难担此重任。”
玄烨听后稍许不悦道:“你把这太医院当成什么庸人之地了?你的针术若不高明,又是如何到的朕的跟前的?还是说仗着你叔父的面子进来的?”米院判和米霈听此,一齐跪地道:“皇上恕罪!”玄烨回色道:“起来吧。朕只是想让你知道,在朕面前不必虚掩,有一说一。正如你说的,你治些能治的病,那便教朕些你知道的就好。”米霈见此,只得伏地磕头领命,后又搀着米院判起了身。
正这时,小武子进来通传道:“皇上,皇后在殿外求见。”玄烨叫‘传’后,米院判和米霈便退到西边墙前立待。济兰刚进了东暖阁,就瞧见了这二人,待他二人行过礼后,济兰笑道:“正给皇上请脉呢?我来得不巧,误了你们。”米院判忙道:“娘娘言重了。”待他说完,济兰这才走到玄烨面前行了礼又坐上了炕。玄烨边合奏本边问道:“脚上都好全了?”济兰道:“早好了,再不下来走走,都不会走路了。”玄烨又问道:“什么事儿刚一好就要来说?”济兰道:“还不是为皇上的事,二十日后是什么日子,皇上怕是又忘了。”
玄烨正心算着日子,见绿萼端了茶水进来奉茶,忽又问她道:“这些日子怎么都不见秀敏?”米霈一听秀敏,眼神中晃过一丝错愕,他没想到皇上会以此等口吻直呼‘秀敏’二字。绿萼放了三才杯道:“回皇上话,这些日子她病了,不能近御前侍奉。”玄烨又问:“何时病的?看过太医没?生的什么病?”绿萼回道:“六日前病的,找了太医院的谭吏目瞧了,说是染了风寒,正吃着‘荆防败毒散’呢。”玄烨想了想道:“六日前朕也受了些风霜,可没出三日便好了,她为何拖了六日还没好?”绿萼道:“奴才也正纳闷呢,起先只是畏寒头痛,流点清涕并不出汗,吃了几日药后反而开始发热出汗又咳嗽的,一咳起来整夜都不得消停。”玄烨忙道:“那快把她带来,让米院判给看看。”
绿萼颇为难道:“她咳得厉害,还是让奴才带了米院判去御茶房瞧吧。”玄烨道:“有什么可避开的,你只管去带她来。”绿萼听后只好照做,出了门去找秀敏了。玄烨又向济兰说道:“二十日后的万寿宴按常例即可。”济兰放下茶杯道:“我本想着也是按往年那样办,可又听苏宜尔哈说,今年好歹是皇上二十的生日,还是得隆重些。我想来也觉得在理,所以特来问问皇上的意思。”玄烨笑道:“难为她每年都算得这么清。”济兰含笑道:“可不是嘛,三月底那会,她就来问我今年要送什么。不怪昭宪笑她,只怕是过了年就开始为皇上的生日数日子了。”
御茶房内,溶月边拍着秀敏的背边说道:“怎么还越咳越重了呢?还得再去看看才好!”秀敏拿帕掩嘴道:“那些人给不得势的主子看病尚且敷衍了事,我一个奴才,肯替我看一次,没胡乱写点药方打发了去,都是好的了。”说着又咳了起来。溶月刚骂了句‘见钱眼开的东西!’绿萼就打外边进来道:“秀敏,皇上传你过去呢。”溶月道:“这病着呢,怎么去呀,你没跟皇上说么?”绿萼道:“说了,正巧米太医在跟前请脉,皇上便要让秀敏过去。”秀敏急问道:“哪个米太医?是院判还是吏目?”绿萼疑惑道:“不就一个米太医么?就是夜里常跟皇上讲医书的那个。”秀敏这才放了心,把着溶月的胳膊缓缓站了起来。溶月道:“这也好,让米太医给诊诊,再拖下去只怕越发难治了。”说着便将秀敏扶给绿萼,又接过了绿萼手里的茶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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