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办好了？”

“回禀掌门，都办好了。”

龙山派自峦峰到山脚一路往去，正三三两两有人结伴成行，他们大多数都是哭丧着脸几步一回头的楚楚可怜模样，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对山门的留念，并非那些被打劫后的失神落魄。

此时此刻天才蒙蒙亮，影影绰绰的树林间还笼罩着稀薄雾气，花草之中清澈朝露凝结成了晶体又破散掉，仿佛在为这群无家可归的人默哀哭泣。

而陈灵犀和沈堂主却是并肩而立，神色淡然地注视着那边缓缓离开的男宠队伍。不过，当这行人的最后一位也离开视线没入山道之间的时候，她还是微微侧目，然后向身边提了个问题。

“沈堂主，秋入墨你是如何处置的？我仔细瞧过了，这些被遣散的男宠里可没有秋入墨的身影？”

其实，自从昨晚秋入墨与自己那般亲近地对视以后，灵犀心中便一直惴惴不安，总感觉秋入墨没表面那么简单？想到昨晚他被沈堂主一个擒拿手就提走了的事，未免心中有所担忧。

只是今早遣散所有男宠的事是她的主意，总不能将这个头一次令出而行的好事弄砸了。而且这道掌门令沈堂主也很满意并且雷厉风行地执行了，也有利于放松这个老狐狸的警惕，以便将来再行图谋。

而沈堂主之所以那么愉快地答应下来，也是因为他本人早就想解散男宠团，只是“前任”的楚掌门一意孤行才没能成功。而如今自己一个傀儡“幡然醒悟”过来裁撤男宠，老堂主自是落得个秉公建言的名声，因此才会如此配合这道掌门令。

而如今面对这“上下一心”的局面，沈堂主自然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驳她的面子，关于秋入墨的事情也没有隐瞒不报。

“咳咳……掌门有所不知，那秋入墨本是平安城朱氏家族的家奴，前些年岁因犯了罪私自逃了出来，后来便被掌门当做男宠留在了龙山派。如今朱家正派人四处打听这秋入墨的消息，若是被人告发是咱们龙山派私藏犯人，恐怕会惹上官司。”

沈堂主微微侧身咳嗽了两声，此时陆陆续续几个分堂的香主也已经赶到旁边观摩“盛况”，在人前了，老堂主对楚大掌门说话那肯定的是一副恭恭敬敬。只是自幼出身名门深闺的陈小姐，自然不可能连平安城里的大小诸事都知道，所以仍是一脸茫然地道：“那比江家又如何？”

见此情景，沈堂主只得拱了拱手，眼角黑线都出来了。

“哼！掌门莫不是有心考教我等，那朱家虽是比不上江氏家族世代为官，可在平安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咱们龙山派向来不与平安城的官宦富商为敌，倘若是得罪了朱家，恐怕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对龙山派不利。”

“所以沈堂主你就擅自做主将秋入墨押回了朱家么？！”

一听到沈堂主的语气，大致能够猜出沈堂主这种现实派的主张，灵犀眼眉微微动了动，不悦之色溢于言表。看着沈堂主那老迈臃肿的眼圈，不自觉又想到了秋入墨那清澈可人的眼眸，还有那什么都不要的意气。

沈堂主对于灵犀“无故”破坏安定和谐的局面表示有些生气，他微微撇过脸来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换了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缓缓又吐出了一句话。

“难道你想冒险留下秋入墨？”

一个“你”字对掌门暗地里的威压不言自明，灵犀甚至能从对方的眼孔中瞧见自己的小辫子。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威胁，逼迫她作出选择！

怎么样，陈灵犀？

现在你是要做应声虫，还是有个主见的人。她闭上了眼睛思考得飞快，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清亮地喊出了一句。

“怎么？不可以吗？”陈灵犀眼睛直直看向对方，似乎已经无所畏惧：“我堂堂龙山派掌门，想要留下一个男宠的权利都没有吗？”

“咳咳……”沈堂主咳嗽了两声，先是怔了怔随后去却不知道为何避开了陈灵犀的视线，最后提起嗓音正色道：“当然可以……只要你全心全意继续做这龙山派的掌门，老夫自然不会横加阻拦。”

说完，他又捋了捋自己的须髯，眼波又恢复了大海般的寂静。

糟糕！不会是被沈堂主这个老狐狸给套路了吧？

灵犀斜着眼睛，确实没有再他的眼睛里找到对刚才自己“反抗”的不悦，反倒是有些怡然自得。再想想之前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如今这般与自己是不是不得已权衡利弊保住龙山派的无奈，还是说不出口的算计。

如果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在演戏的话，那现在自己如此发奋争取掌门的权利，岂不是渐渐就得泥足深陷不得不履行掌门的义务？！

这秋入墨看来是不是被他送回了朱家还不一定，反倒是成了他的一枚棋子吧？还有周子应也未见踪影，恰好这两个人都是陈灵犀关注过的，怎么会这么巧呢？

陈灵犀面色阴晴不定，同样脑筋也胡思乱想转得飞快，不过很快就好似抓住了什么关翘那般，再次迎着老堂主的眼睛试探问道：“那周子应呢？他的家人都死于黑鹰教之手，已无容身之处。难道沈堂主也把他给安排了？”

沈堂主此时终于露出半条狐狸尾巴，身子稍稍斜了斜，面朝山顶后的某个方位淡淡而又意味深长地压低声说：“陈大小姐只要诚心诚意留在龙山派做掌门，老夫又怎敢动你想要的人呢？要知道，没有权力的人，是没资格提要求的。”

说罢也不等陈灵犀反应，他竟一个轻跃消失在了林间雾气之中，小山包上只留下了掌门和一众分香主。当然，还有那稀稀拉拉的叫好声和掌声，有不少马屁精已经隔着老远对沈堂主的背影说“堂主好功夫！堂主英勇。”

再看山下时，原先那三两隔行的男宠亦没了影子，只余下了条孤零零的山间过道以及无数鸟语花香。

“哎……老天爷……你是不是想玩我啊？”

陈灵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才感觉自己就如那条孤零零的山间小路一般，曾经热热闹闹，却什么也不曾留下。抬眼俯瞰雾气盈动的龙山，淡淡的青草香气渗入皮肤，让人清醒了许多。

良久，陈灵犀的目光随着东方云雾里迸发出的太阳光亮一般光彩熠熠，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既来则安，从今天起，我陈灵犀就是这龙山派真正的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