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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无间来》第二十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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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雨,来得突然,去得突然。

光秃秃的树梢被暴雨洗出了木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鬼人拾起了一片树叶,嗅着树叶的枯叶味与淡淡的泥土味。

夜色很暗,暴雨的夜里没有月光。地上映不出影子,只有一团团浓厚的黑。

“睡不着吗?”鬼人没回头,会找他的人不多。准确来讲,只有两个。

“睡不着。你有心事?”那声音好听得像是夏日的黄鹂鸟,不是独孤巧是谁。

“嗯。”

鬼人“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他不解释什么心事。独孤巧也不问。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雨后的夜里。夜很黑,什么景色也赏不了。无月,无星,看不清花,赏不了叶。只有雨后淡淡的泥土味,勉强还有一分秋的韵味,抚平了躁动的心。

“你不问?”

独孤巧摇了摇头。

“你还觉得我有可能是鬼人?”

独孤巧点了点头。

“哈!”鬼人笑了,说不清是欢愉还是滑稽,“你一边怀疑我,一边又尊重我的秘密,天下间还有比巧姑娘你更矛盾的人吗?”

“我相信我的眼睛,更相信我的判断。”独孤巧道,“你如果因为杀父之仇之类的变成鬼人,我一点也不意外。但我也明白,你有底线,不是那种可恨的小人。”

鬼人道:“没人能够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全部。”

独孤巧道:“但就算不了解全部,却一样能认清他某一方面的为人。”

鬼人道:“所以你可以毫不避讳的与我交心,但布局谋划却仍然有不能让我知道的地方。”

独孤巧笑了,道:“是啊,假如你是真正的鬼人,毒命罗刹和花家,你会帮哪边?”

鬼人道:“如果只是鬼人,毒命罗刹;如果不只是鬼人,那恐怕说不准。”

“不只是鬼人?”独孤巧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的道,“为什么会不只是鬼人。”

鬼人也笑了,道:“巧姑娘一向聪慧,怎么也会问出这种蠢话。这世上可曾有只有一个身份的人吗?”

独孤巧笑得更开心了:“如果真有,那一定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可怜人了。”

鬼人道:“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是真的让他弄到自己只剩下一个身份,那多半也是他自己选错了路。”

一阵风吹过,萧瑟,凄冷,让独孤巧觉得有些冷。身子冷,心更冷。几只不知名,更看不清形貌的鸟儿从林间飞过,在浓如烟的黑暗里留下了几道淡如水纹的影。

独孤巧道:“你刚刚说,如果只是鬼人,会帮毒命罗刹?”

鬼人道:“巧姑娘不是早就猜出来了?”

独孤巧轻轻把玩着自己鬓角间的发丝,说道:“果然,你也认为花府怕是对毒命罗刹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

鬼人道:“但你自己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独孤巧道:“我承认,是我自私了,不愿意把知名叔叔重视的家人想的太过龌龊。我单方面的期望,是毒命罗刹误会了。”

鬼人有些惊讶,甚至是有些敬佩的看了独孤巧一眼。这世上乐意承认自己问题的人总归是少的,越聪明的人就越乐意不认错,反而偏偏拼了命的证明错的是别人,是他们看不起的那些凡夫俗子。

独孤巧不会看不起任何人,更不会高看任何人一眼,包括她自己。

鬼人道:“夜深了,明天你还要赴宴,早些回去睡吧。”

独孤巧道:“也好,你还有伤,也别在外面吹风太久了。”

鬼人道:“我还想要吹吹风,清醒一下脑袋。”

独孤巧摇了摇头,不在劝了。她的确没能看清鬼人的全貌,但至少有两点她很确定:

这个人看起来对人温和有礼,但脾气倔起来,谁也拉不住的。还有,他能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连身体状况这种事也要别人操心。

独孤巧向鬼人告了个别,转身欲走。却突然听见鬼人道:“巧姑娘!”

独孤巧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若是你出了事,就算我不是鬼人,我也会为你变成鬼人的。”

独孤巧有些愕然,似乎没想到鬼人会突然这么说。

天上的云散了些,缕缕月光,像是柔软的绸缎,透过云间的缝隙泻了下来。

“你晚上是吃蜜了吗?嘴这么甜。”独孤巧开心地笑了,“那,假如你是鬼人,你会愿意为我变回人吗?”

这回换鬼人愕然了,不知怎的,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答应下来,可又不知怎的,他只是呆呆的愣在那,像一尊石像,什么话也没说。无形中,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把一句“我愿意”硬生生地扼在了喉间。

独孤巧没再追问,她转过身去,不再看鬼人,只是轻轻说道:“夜深了,花生也早点休息吧。”

鬼人没回房,他的怒与恐已经淡得无影无踪,可心绪却变得更加纷杂。他只觉得他的心里,千万种感情,像是千万根无端由无终点的线搅在了一起,越是思考,就越是迷乱;越是迷乱,又越是想要去理出个清楚明白。

“睡不着吗?”

鬼人没回头,会来找他的只有两人,一个刚走,另一个的声音也很好认。

鬼人道:“嗯,睡不着。”

叶小楼走上前来,和鬼人肩并肩。鬼人借着月光看着地上那逝去的落叶,叶小楼看着自云间透出的新生的月光,手上提着酒。

叶小楼道:“喝吗?”

鬼人刚想回答,却听叶小楼道:“想喝也不成,你现在还在受伤,只能看着我喝了。”说罢开了酒封,真的自己喝了起来。

鬼人扯了扯嘴角:“你是专程来馋我的。”

叶小楼道:“和你一样睡不着,找你聊天,但聊天若是没有酒,也未免太无趣了。”说罢又喝了一口酒。

他接着说道:“可别说我不够义气,虽然你喝不了酒,但......你可以闻啊。”

鬼人苦笑道:“好你个叶小楼,等你也受伤了,在你伤好之前,我一定天天坐在你身旁喝酒,以报今日馋酒之仇。”

叶小楼笑道:“那我可一定要保重好身子,危险的活死道友不死贫道,要不然等到时候只能看着挨馋,岂不是大大的苦恼。”

说完,叶小楼从兜里拿出一袋花生,说道:“不能喝酒,就吃点花生凑合吧。”

鬼人笑嘻嘻道:“我原谅你了。”

叶小楼一边吃酒,一边剥花生,道:“昨天还发生了件大事。其实也不算大,黑蟒帮的衡阳分舵,在你闹过之后也死了几个高层,毒死的。”

鬼人道:“本来黑帮里面有几个高层被毒死不是什么新鲜事。”

叶小楼道:“的确不是。”

鬼人道:“但这个时候听到这条消息,到真让我脊背一凉。”

叶小楼道:“所以这件不算大的事,现在变成了一件大事。“

鬼人问道:“是毒命罗刹吗?”

叶小楼道:“一定是。”

鬼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确定,现场又留那蠢字条了。”

叶小楼道:“不是,是人死的太恶心了。”

鬼人叹了口气,字条可能是黑帮为谋取权利毒杀上司之后栽赃嫁祸。但这么恶心的手段,除了毒命罗刹,很难想象还有第二个人。

不只是因为其他人下不去手,更是因为他们没本事做到那么恶心。

更没那么丰富的想象力,能发明出那么恶心的手段。

“花生,你信命吗?这世上有些事,是我们逃不掉的。”叶小楼问道,问题有些无端由。

但鬼人最近遇到的无端由的事实在太多了,他懒得追究,也或许是他早已习惯。

所以他只是回答道:“不信,但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事,你即便你不愿意做,也还是非做不可。”

叶小楼饮了一口酒。虽然他看着鬼人,但鬼人只觉得他的目光不像是在自己身上,而是透过自己看向了好久好久之前的过去,或是眺望着好久好久之后的未来。

“那这些非做不可的事,又是由什么决定。”

鬼人随口道:“身份吧。”

“又是什么决定的身份。”

鬼人沉默了好久好久,寂寥的夜空只剩下了剥花生的声响,像是城墙在岁月中逐渐坍圮的崩毁声。良久,他才沉沉的说道:“选择吧。”

叶小楼将最后一口酒喝完,站起了身,提着酒坛走了。

“夜深了,花生也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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