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宏伟回到利泉公司,他低着头,紧锁眉头下,一对浑浊的眸子里是疑惑不解的神色,不过更多的是担忧。
在周围嘈杂声响下,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在他匆忙而又深沉的步伐下,周围嘈杂的声响安静下来。
四周的人看着他满是忧愁的面容,与相邻的人对视一眼,却也没有开口。
这时,虎子上前将他拦下,询问说:“军师是有什么事情吗?”
钱宏伟抬起头,脸上忧愁不减分毫。
他摇着头,俯身到虎子耳边,而虎子也配合地低下头。
他讲了有一会儿,虎子眉头一皱,粗狂的面容上满是不解神情,不过却是点了点头,像是答应了下来。
钱宏伟则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说完之后,也就又向前方走去,不过步伐更为匆忙。
很快,他就来到武爷房间。
房间中,武爷坐在茶桌旁听着小曲,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轻轻地敲击桌面,还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虽然放的曲子是经典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与他哼的内容有所出入,不过听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他的样子看上去倒是颇为惬意,只不过他紧闭眼眸中的眼珠却是不停地在转动。
他听到钱宏伟慌乱的脚步声,没有睁开眼睛,不过眉头倒是一皱。
“武爷……”钱宏伟走到武爷身旁,恭敬地俯下身子,不过瞳孔中却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回来了。”武爷轻声回应了句,然后抿了口茶,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哼起了小曲,看起来像是陶醉于弥留在口的茶香,又仿佛沉醉在环绕耳畔的曲中。
钱宏伟等了片刻,见武爷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再也按捺不住,出声说:“武爷您觉得阴阳大人为什么要怎么做?”
武爷神情还是不变,继续哼着小曲,不过内容却有所变化,“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此后世间再无阴阳帖。”
钱宏伟细细地斟酌了一番武爷的话语,但是他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于是疑惑地说:“那我们……”
“这才是真性情!”武爷微微一笑,出声打断他的话,然后睁开眼睛斜睨向他,语气深沉地说:“你还没有明白叶一心这个名字的含义。”
“叶一心……”钱宏伟暗自嘀咕了句,他看着武爷饶有深意的眼神顿感疑惑,然后垂落下眸光,紧锁眉头,陷入一阵思索。
武爷收回目光,看向热气已经沉寂下去的杯面,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又哼起了小曲。
过了片刻左右,钱宏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然后,他拿起茶壶,往武爷杯中添了满杯的茶水,茶水似乎快要溢出杯面,水平线上有微微鼓起,感觉有一阵微风拂过就能破开杯璧。
武爷瞥了眼即将要溢出杯面的茶水,他脸上笑意归于平淡,沉稳的眸光中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他拿起茶杯,轻吹了口气,将杯面的热气吹散开来,“说说吧!”
“此叶非彼叶,随心而安,乃一个恶字。”
伴随钱宏伟的话语,武爷将手中茶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满是深沉的眸光迎向恍然大悟中带不解神情的钱宏伟,“旁人眼中至高之善,在他眼里却是至极之恶。善恶皆有因果而起,非人为所能掣肘。”
说着,他收回眸光,低头把玩起手中茶杯,摇了摇头,“人为恶非恶,人为善非善,阴阳大人是有大智慧的人。”
顿时,钱宏伟脸上疑惑变为无休止的羞愧,眸光中却透露出难以言表的坚定。他垂落下脑袋,轻声说了句,“是我想太多了。”
武爷听着他犹如蚊蝇的话语中那一份不可磨灭的坚定,脸上随之露出欣慰神情,“人之常情。”
说着,他站起身,拍了拍钱宏伟的肩膀,然后渡步都窗前,看着树下随风摇曳的零星光点,幽幽叹息,“世道要变了,你一定要好好跟着阴阳大人。”
钱宏伟听不出武爷悠扬中意味深长话音所要表达的意思,随之疑惑地说:“武爷……”
“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他刚出口就被武爷所打断,他摆了摆手,依旧望着窗外的风景,“承蒙阴阳大人还看得起我们,我们之前做了错事……”
说着,他话音一顿,回身看向钱宏伟,语重心长地说:“不要让阴阳大人失望!”
“武爷放心!我钱宏伟定当鞠躬尽瘁。”
“好!”武爷点点头,目露赞赏神色,然后垂落下脑袋,目光黯然而下,从怀中掏出一只半掌大小乌龟模样的黝黑石块,递到钱宏伟面前,这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这个你收好。”
“武爷这是何物?”
“你无需知道这是何物,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钱宏伟双手接过乌龟,第一次见武爷神情如此郑重,他很了解武爷的性格,而武爷现在的神情很明显不像让他在开口,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行了,你去忙吧!”
钱宏伟点点头,微微欠身,然后退了出去。
武爷看着钱宏伟离去,也从屋内离开,来到赵松的住所外。
而赵松本盘坐在床上修炼,听到外面脚步声便立即做到了旁的椅子上。
武爷敲了敲门,没等赵松回应就推门而入,“不好意思,小兄弟多有打扰。”
赵松僵硬的面容毫无神情,冷冷地说:“寄人篱下。”
武爷满脸笑意的面容一愣,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小兄弟说笑了,我这次前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松依旧是那幅死人模样的面容,不过话音没有刚在那般冰冷,“武爷这是想要我离开吗?”
“小兄弟说的哪里话。”武爷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递到赵松面前,“等我百年之后,请将这封信交给钱宏伟便可。”
赵松眉头一皱,没有接过信封,“这是何意?”
武爷微微一笑,轻叹了口气,不以为意地说:“人老了,不免顾虑就变多了。”
赵松虽然不解,但是也没在再多言。他点点头,接过信封,上面写着阿伟亲启四个字。
而反观钱宏伟,他走出房间后,就找到虎子,询问说:“事情办好了吗?”
虎子粗狂的面容虽满带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回复说:“准备好了!”
钱宏伟点点头,往前方走去,虎子也紧跟在他身后,距离两步左右。
两人来到宁城边沿的一幢烂尾楼,楼下杂草纵横,毫无被践踏过的痕迹,可见此地已经很久没有人来。
钱宏伟站在楼下,仰头向上望去,思绪也随之飘飞,然后收回目光,暗自摇了摇头,踏着杂草往里走去。
他站在阳台,正午的烈日正高悬于头顶,可他的瞳孔中却被绯红晚霞所填满,还有青衣染血……
以往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兜兜转转总是绕不开命运的羁绊。
他的眸光也随之蒙上层水雾,颤抖的嘴唇中发出了声,“青儿……”
这时,后面响起几道脚步声响,其中两道较为急促,还有一道则异常沉稳,每次都是先两道的急促脚步声后,才响起沉稳的步伐。
一旁的虎子向后看了眼,有两人压着一个五花大绑而又头戴黑色帽兜的人走来。
两人脸涨得很红,好像没有呼吸似的,隔了很长的时间才换了口气,不过表情没有憋气后的舒畅,反而更加痛苦。
而另外一人,看上去很明显是一个阶下之囚,可他背脊笔挺,宽大的黑色帽兜还是无法遮掩他仰起的头颅,一副宁折不弯的模样。
不过,他的穿着却跟他的气势不甚相配。
衣衫已经不能用褴褛来形容,不知穿了多久的t恤上面污渍遍布,而裸露在外的肌肤黑不溜秋,隔着很远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
脚下是一双老化的拖鞋,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感觉他从未修剪的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比之手上的跟加黝黑。
没钱而流露在外,又四处奢求是一种情况。
有钱而不着篇幅,气势却力拔山河又是另一种情况。
虎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俯下身子,在钱宏伟耳边小声地说:“军师,人到了。”
钱宏伟朝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便向那边走去,不过他脚步一顿,甚至还后推了几步,在瞥了眼钱宏伟的背影后,相隔老远喊了句:“我们老板让你来我们公司。”
“无为而为,要杀就杀。”
帽兜里传出八个字,他的声音不似虎子般雄浑,也不像钱宏伟那般沙哑中带着沉稳,而介于两者之间,本是应该听起来最舒服的声音,可给人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仿佛有亲人在眼前逝去。
这时,钱宏伟瞳孔里漫天晚霞消散,仿佛泛起涟漪的湖面,波澜过后正午烈阳浮现在其中。
他微扬嘴角,发出了声嗤笑,“风天果然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风天这才有了些许动作,他侧过脑袋,耳朵往钱宏伟出声的方向探了探,疑惑地嘀咕了句:“钱宏伟?”
钱宏伟没有在开口,转过身朝虎子点了点头。
虎子面如土色,风天身上的味道他属实不敢恭维,但军师发话他也就只能捏住鼻子硬着头皮上去,将风天头上的黑色帽兜拿了下来。
风天眼睛微眯,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亮,他看着钱宏伟的背影也回应了个嗤笑,“什么时候我们伟大的执法者都干起这种勾当?”
钱宏伟没有在意风天说的话,打量着骨梁笔挺而又高仰头颅的风天,他的目光沉寂中渗透出一股瘆人的冷意,不似梦儿那般与生俱来的气质,更像是看待一具仇人的尸体。
而风天目光毫不退让,依静静地看着钱宏伟,不过他的眸光平静到了极致,倒也不能说是平静,从虎子拉开帽兜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就没有变化,那时就已如同石灰。
一时间再也无话,虎子带另外两人也悄悄地退了下去。
这一注视就是一个下午,正午的烈阳日薄西山,晚霞又荏苒在天际,与先前钱宏伟瞳孔中的景象并行不悖,只不过没有青衣染血,只有一个宁折不弯的风天。
钱宏伟看着照映在风天脸上仿佛血迹般的晚霞,他终是有了动作,回过头,“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他满是深沉的话音,仿佛在叙述一个故事,如同这日薄西山,也如同这时光荏苒。
风天没有说话,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对钱宏伟说的话没有一点兴趣。
而这时,看着天际红霞的钱宏伟,他瞳孔里通红的晚霞被眸光中的碧青感染,楚楚动人的娇羞女孩转之变为袅娜娉婷的青涩少女,“这是……青儿殒命的地方。”
轻轻话音仿佛承载着命运之重,让人无法用言语将之形容。
风天昏沉睡意所席卷的眼眸,顿时目露寒光,仿佛夜色下圆月的皎洁,令人生寒,“你绑我来此,就是为了羞辱我?”
钱宏伟闻声没有片刻迟疑,转过头看向风天,好像因为转头太过之快,脖子上传来一声脆响。
他眸光中透出难以隐藏的仇恨而又遍布面庞,话音中的愤然仿佛将堆积在时间长廊上的怨恨浓缩在一起喷涌而出,“我羞辱你?”
这一句话好似用尽了他毕生精血,说完之后,他整个人看上去苍老许多,眸光也垂落在地,话音变得苍白而又无奈的悲凉,“我羞辱你青儿就能复活吗?”
然后,他闭上眼眸,颤抖话音已经微不可察,“我羞辱你……有用吗?”
他三句反问落地,风天满带寒意的眸光也随之溃散,呈现狰狞之姿,仿佛在死神镰刀之下争夺亲人的魂灵,不过面容却更为可怕……
满腔怒气滑动着他的喉结,然正要咆哮而出之际,钱宏伟率先一步,“我悔啊!我悔自己的不争气,更狠透了你当初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你不觉得很可笑?”
他咆哮不是那般歇斯底里,不过配上嘴角那抹自嘲的笑容,无尽幽怨仿佛化为一把利剑,直扎心房而有透心之痛。
此时,风天挣扎了起来,试图挣脱捆绑在身上的绳子,“是你自己选择离我们而去,你现在就资格站在这里职责我吗!啊!!!你……”
“青儿还活着。”
面对钱宏伟淡然的话音,风天狰狞的面容安静而下,幽深目光仿佛泥泞沼泽般吃人而不吐骨头。
“青儿现在过的很幸福……”
“钱宏伟!!!”风天微垂头颅,眼眸无止境上翻盯着钱宏伟满是柔情的目光,瞳孔里仿佛囚禁着鬼魅在其间与钱宏伟的影像打转,摩挲牙齿而发出的阴沉话语更是有暴风雨来临之际的沉闷之感。
“我真想给你一面镜子,让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钱宏伟看着风天的模样,眸光中忧愁再难遮掩,摇着头深叹了口气,“青儿结婚了……”
“青儿……我的青儿……”
泪伴涕终是落于青衣染血之地,轻轻话音鼓裙角飞扬,浓浓之情撩发丝而拽耳回首,梦中人隔彼岸伸手相望,倾城一笑破心上人眼中之影而留放在心。
“那个男人我见过,平凡到了极点,但是你我都不如他……”
“哈哈哈……”
风天仰头大笑,眼中泪流回眸子,而垂下眼帘不在让其流出。
“当初的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风天大笑止于钱宏伟话音,浑浊的眸光随空中漂浮的照片,顷刻间浪花尽涌,朦胧中看不透其中蕴含了怎样的情绪。
笔挺的骨梁也跟随如落叶般照片弯曲而跪倒在地,激起地上尘封灰尘,久久才又落地,“到底是谁……能让你做到如此地步……”
“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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