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穿蓝衣的中年汉子自漆黑的湖面缓缓走来，周遭荡出波纹，面容和那紫衣人倒是有点相像，眼窝较深，精光闪烁。

忽地那蓝衣人直接消失，再次出现已在吕浩面前，距离极近，手中寒光闪烁，同样是一把匕首。

“当！”吕浩用刀柄挡下，距离太近也只能用刀柄挡。

雾紫真元消耗很多，但犹有余力，他再次化成雾气消失。

雾蓝也同时动作，他两本就擅长合击，消失后周围一片寂静，再次出现时分别位于吕浩前后，双面夹击，两道寒光闪电般袭来，“当！”他挡下一刀，同样身中一刀，鲜血自后背涓涓流出。

他身子一个踉跄，用刀撑着身子，漠然地瞅着面前两人，眼神幽冷，呼吸沉重，白气外冒。

“你说过三个元石换一条命很划算，所以我猜你并不是很在意那三颗元石，签订契约后需要执行的命令我也可以给你改成两条，如何？”雾蓝这话很郑重，说明他很认真，因为吕浩适才反应极快，竟躲过两人的致命合击，虽然受伤，但脏腑完好。

清风一阵阵挂来，千尺湖畔的血腥味更加浓重，混杂的血液种类也更多，吕浩仔细闻了闻，应该是四种，包括他自己的，他抬头瞅了眼星空，不知何时那些颗慷慨的星星也消失不见，可能它们对他的表现很失望。

四周更加黑暗，漆黑一片，那双幽冷的眼睛却更加明亮。

那双眼睛漠然直视前方。

那双眼睛看见一个紫衣人和一个蓝衣人凭空化成雾气，他身前一尺处忽然出现一把匕首，他身后同样有一把匕首，但他只能挡下一把。

吕浩又中一刀。

清风又挂了一会，吹的那双幽冷的眼睛生疼，也稍稍明亮。

吕浩再中一刀。

风挂的太多自然能挂来云，云聚的太多便有雨。

“滴滴答答~”雨滴自漆黑的夜空落下，落到千尺湖，落了石林，落到两者之间的草地上，落到那双幽冷的眼睛里，它们更加明亮。

吕浩连中三刀！

他的整个身子都靠着那把漆黑的长刀上，长刀上满是血水，正在流淌，混杂着雨水，那颗被斩为两截的小草也养浸满血水，血水向下流去，弯弯曲曲，倔强地淌进那湾千尺湖。

雾紫与雾蓝震惊地看着吕浩，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吕浩还没有倒下，他身中六刀，有两处是致命伤，可他依然站着，虽然很勉强。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那把黑刀吗？也许吧，不管那股力量是什么，但他们敬佩这个少年。

清风还在挂，雨也在下，他感觉很冷，咳嗽一声，他必须咳嗽一声，因为只有咳出血他才能说话。

“对不起。”声音很小，很快便被风雨声掩盖。

他斜斜靠在黑刀之上，风吹雨打之下他感觉更冷，他要死了，死前他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目光是坚定的，也是悲伤的。

对不起，不知道他是对谁说，但他想说，虽然她听不见，但他必须说，虽然她听不见。

她要是能听见该多好。

雾蓝和雾紫不知道这话何意，但知道这不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他们敬重这个顽强的少年，所以他们得说点什么。

“走好。”雾紫说，说完便动。

“走好。”雾蓝说，说完便动。

又一次化雾袭击，又一次双面夹击，还是那两把匕首，寒光凛冽，但此刻沾满鲜血，鲜血太多所以雨水也冲不净。

吕浩快死了，见过玄冰之后他便知道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只是这一天比他预料的稍微快一点，但至少有个心理准备，也不算太难接受，除了有点可惜，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她一面。

他倔强而又平静地看着两把匕首，和那匕首上的血液，双目冷光凛冽。

他就这样看着，因为他的刀已经动不了，就算能动也没用。

直到。

那双占满血液的匕首进入他的脑海。

那双匕首上的血液变的异常清晰。

因为它们放大了千百倍！

雾蓝也进来了。

雾紫同样进来了。

他们不再是雾气。

他们是实体，同样放大千百倍！

这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中！也在那双幽冷的眼睛中，那双眼睛中有淡淡蓝雾萦绕，在这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很不明显，但这蓝色雾气确实存在，也让这双眼睛更加幽冷！

吕浩表情诡异。

但他的手动了！

他的手动了，他的刀便动了！

他的刀在两人未接近时便动了！

他的刀真的很快！

他的刀斩在虚空之处，却有鲜血喷溅，瞬息间回刀刺向侧身，破空声大作，鲜血再次喷溅！

千尺湖畔又多了两具尸体，幸好还没有他的。

但不久的将来可能有，因为他身上有六个窟窿在淌血，淌的很快。

所以他倒了下去，但他不想死，或者他不想在见她之前死，所以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所以他走了起来，佝偻着身子走了起来，他在这漆黑的夜空中，在这连绵的细雨中，在微微刮着的清风中，走了起来。

他走的很慢，但很坚定，一步，一步，又一步，他就这样走着，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冲刷着血水，却怎么也都冲不净。

雨下了许久，冷雨。

他还在走，他眼神坚定地瞅着前方，前方有女孩的身影，他得靠近她，他得让她听见那三个字，‘对不起。’

风挂了许久，冷风。

他依然在走，他目光变的涣散，走的越来越慢，但那女孩的身影好似越来越近，他就要成功了，他马上就能说出那三个字，‘对不起。’

再近点，再近点！

但他倒下了。

倒下后再也站不起来。

乌山镇不大，但人很多，因为镇子里的人大多只是旅客，待几天便会离开。人多的地方便有是非，而且人越多的地方，死的人也越多

进镇的路又宽又大，铺着青石，这是玄天宗专门修的，方便行人出入。

路虽然宽，但此刻依然被堵住，被一堆尸体堵住，都是些壮汉，上身赤露，鲜血淋漓，尸体中夹着很多兵器，有刀也有剑，皆浸满热血，是的，血还是热的，这些人刚死。

尸堆旁站着一个少年，大概九岁，阳光有点毒辣，照的他嘴唇干裂，他不断咳嗽，同时不断咳出血，他也满身也是血，倒像是从那堆尸体里爬出来的。

但他不是，那些人都是他杀的，手上的短刀便是证明，因为短刀上满是血，还有一些碎肉。

少年用袖子抹了抹嘴，这下满脸都是血，他却不在意，瞅向旁边的马车，马车上有一个铁笼，里面也有很多死人，基本都是小孩，像是乞丐，但有一个人活着，是个少女。

少女很困，想睡过去，因为她身上有两处剑伤，不停地留着血，但她咬着嘴唇让自己清醒着，因为她不想让那个少年失望，少年是来救她的，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却笑的很勉强。

少年也笑了笑，因为她笑了。

他打开铁笼，抱起少女，向乌山镇走去，走的还算稳，但他只是强撑着，因为他不想让少女担心。

几道巨响起自天空，这是雷声，少年皱皱眉，有雷声便可能下雨，炎炎夏日一般都是暴雨，这会让这青石路变的很滑，很难走。

但暴雨还是袭来，同时挂起狂风，少年越走越慢，因为他伤势很重，而且前行的方向逆风，但他眼神倔强而又坚定。

雨太大，风也太大，所以雨水像是抽他着他的身体，噼啪作响，雨同样打在他怀里的少女头上，她紧紧搂着少年的脖子，靠着少年胸膛，埋着头，她埋着头是因为她不想让少年看见她在哭，虽然泪水会被雨水掩盖，但她知道少年会发现，因为他的眼睛很好。

她说“大哥把我放下吧，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

他说“都不会死。”

她说“镇子还很远，走不到了。”

他说“能走到。”

她说“雨太大了，大哥身上有伤。”

他说“大哥答应过保护小野的。”

她哭，她大声地哭，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哭，比这风雨声还大。

他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真的可能走不到，但他还是要抱着少女，抱的更紧。

但少女哭的太凶，他很担心，他必须说话。

他说“大哥不会死，小野也不会死，你知道大哥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所以我们都不会死。”

他说的很平静，很坚定，理所当然。

所以这狂风停了，这暴雨停了，烈日重新洒下光辉，青石路干了。

少女同样不再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