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晓浮在风竹铺坐了许久,几乎快将整壶茶水喝完。
今日是他与白桥甲胄约定交货的日子,按理说,这天的早晨,老板黄凯的伙计本该早早现身,并将黄凯订的货一并运回去才是。
可此刻,太阳都要挂上最高处了,丰晓浮依旧未在门外见到半个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黄凯这人向来守时,自合作以来,他收货可从来不会迟到啊。
丰晓浮疑惑地汲完最后一口茶水,接着走出大门,向山坡下望去,但依旧是寻不着目标。
他走向院子,见丰尘正握着风竹剑,朝木人桩百番劈砍,如往常般一丝不苟地练剑。
丰晓浮递给儿子一块汗巾,进厨房简单地做了些食物。招呼丰尘吃午饭后,这位风竹铺铺主将约定的货物,一齐装卸到一辆小车上。
丰晓浮决定自己,顺便一探究竟。
丰晓浮拉着小车下了山坡,一走上桥,他就感觉镇上的氛围有些不对。
这新年才到第五日,整个白桥镇应该仍沉浸在一片喜庆当中。可此刻丰晓浮站在全镇唯一的石桥上,却只能见着寥寥人影,而且无不是低头弯腰,仿佛患了病一般。
丰晓浮观察着每个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眼圈泛黑,脸颊微黄,唇色苍白,面色十分憔悴。
独臂男子继续带着小车向前走,发现就算自己来到了平日白桥最热闹的商店街,也依旧仅能寻见稀稀的来往百姓。他眼前的街道,空有灯笼,对联,窗花所打造的年红盛景,却丢了其下居民喜庆的笑脸,让丰晓浮感觉很是违和。
镇上,莫非是传了疫病?
丰晓浮纳闷地经过一条又一条寂静无声的街道,心中如是念道。他仔细嗅着镇上的空气,若眼前景象的根源是伤寒一类的寻常疫病,丰晓浮倒是很快能探查出来。可连嗅几口,丰晓浮除了浑身感到些许的不适后,再是查不出什么来了。
若他有天下丹王,皇甫昊的那张鼻子,铁定就能得出不一样的结果。然而,皇甫昊此时远在天边,丰晓浮若想寻求他的帮助,至少得等上个把月的时间。
小车扛着一堆铸好的器物,随丰晓浮抵达了装备铺“白桥甲胄”的门口。
“黄老板?”丰晓浮一声问候,却无人回应。
他走进店内,发现老板黄凯正趴在柜台倒头闷睡。
“黄老板,黄老板!”丰晓浮一边摇着黄凯的肩膀,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
叫了半天,黄凯终是有了响应。他抬起极其疲倦的脸庞,用满布血丝的双眼望向丰晓浮。
“……咦?丰先生?……你怎么来了?”黄凯愣愣询问。
“今日是我们约定交货的日子,你忘了吗?我在铺里等了半天,不见人来,便自个将货送到这了。黄老板,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对劲,发生了何事?”丰晓浮回答,脸上没不见一丝怒意,反倒透露出些许的不安。
“呃,可能是我昨夜着凉了吧,今早一起床头便发疼。”黄凯一边摸着脑袋一边起身,步履摇晃地随丰晓浮走出店门,检查起货物。
看完,他从柜台里取出封装好的订金,将之交给了丰晓浮。
黄凯睁着惺忪的睡眼,向丰晓浮抱歉道:“不好意思啊,丰先生,今日我精神不好,竟将这码事忘了。店内的伙计也没现身提醒我,回头我定将他教训一顿。”
丰晓浮和气地摇头。“无妨,我知道黄老板是个守信的人,此次纯属意外罢了。不过黄老板,说真的,你看上去病情不轻,还得及时去镇上的医馆看一看才是。”
黄凯抱拳道谢。“多谢先生的谅解和关心,黄某待会就去,望先生自己注意一下身体。”
丰晓浮与黄凯告辞后,并未急着回家,而是先去镇上的医馆打听了情况。
如他所料,北,东,西三家医馆,皆是挤满了患者,大夫你来我往,接待着一个又一个新病人,满头大汗,百分忙碌。
新年下的白桥镇,盛装打扮的街道,反倒远不如医馆热闹,未免有些太沮人心了。
丰晓浮无言地望着这一切,接着又前往南镇的医馆。他隔着街道,老远便看见镇帅乔武生自馆内离开的身影,其表情显得非常苦恼。
丰晓浮走近馆口,又发现了站立在旁的米三果,便直接上前打招呼,并询问他顶着寒风站在馆外的原因。
米三果解释道,他的妻子与女儿,昨日还好好的,可过了一夜就神色大变,不仅精神差到没胃口吃饭,还再也无法平稳地走路,在椅上一坐便会昏去,不知道患上了何等怪病。此刻,她们正在南医馆内就医,可馆内病患实在太多,像米三果这类身体无异的人只得被赶了出来,而他又不放心母女独自就诊,只好在外面乖乖等候。
丰晓浮又谈及了刚刚离去的乔武生,这才知,原来镇帅的儿子乔君也患了病,此时,正在馆内的病床上躺着。
“乔镇帅的这儿子,大伤刚好,就又遇着了这等事,也是倒霉呀!我刚才去东馆瞅了瞅,似乎吴大的儿子也病了,此刻他应该陪在吴天的身边吧……唉,这年还没过完,镇上怎就冒出这般病潮呢?老天也太不给面子了!”
米三果愤慨地叹了口气,丰晓浮转头望向馆内,听见各种不同的叫苦声,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安慰了米三果几句,他便告辞,转身走向驿站。
“我想请教下,若是要将信送到明丹城,需要几日?”丰晓浮向驿站的伙计问道,却只得到了如下的回答。
“对不起呀先生,我们这大部分人此时都在医馆看病呢。若你想寻人送信,还等得之前外出的兄弟归来了。我想,他明日应该就能到。”
丰晓浮只得一声道谢,离开了驿站。
他身边来往的行人,有九成外显病色,独臂男子站在街边,沉默地注视这寒心的景色,无奈地踏上了归家之途。
“尘儿,这几日我们不去碧晶洞了,就在家里练。切记,没有我允许,你不要擅自离家,更不要擅自进镇!”
丰晓浮回到风竹铺的第一件事,便是对丰尘这么说道。
男孩不解地点头,小声地问起原因。
“白桥镇,恐怕是传起了疫病。我刚才上镇,发现大部分居民都身受牵连,东南西北四方医馆,无不是人满为患,情况异常严重。”
丰尘听闻大惊,慌忙问起朋友的情况。
“米玲,乔君,还有那个小猎户吴天,全都病了,不过他们已前往医馆就医,你不必太过担心。”
听了父亲的安慰,丰尘的脸色些许地好转,但这仍然改变不了他心情一落千丈的事实。
丰晓浮见状,轻拍儿子的肩膀。
“来吧,今天下午我们就在院子里好好练剑,我再教你几个新的招式。”
“嗯……”
为了使丰尘心情放松,暂时忘却烦恼,丰晓浮便带着他来到院子里。
男子左手一抬,其灵力便凝聚成剑。“尘儿,你先攻。”
丰尘双手持着风竹剑,抬脚就向丰晓浮劈来。
嘡,嘡,嘡!清脆的声响便这么在风竹铺后院接连响起,久久不绝。
据医馆大夫描述,医馆昨日还未接待过相同病状的患者,所有的变故,仅发生在一夜之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在如此短的时间,感染这般庞大人口的……
丰晓浮一边接着丰尘的招,一边在内心思考道。
还是说,病源老早就遍布了城镇,只不过是一齐过了潜伏期?可真若那样,我应该老早就能发现。为什么,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我都嗅不到一点踪迹呢?
丰晓浮越想越诧异。尽管他的嗅觉比不上丹王皇甫昊,但丰晓浮还是对其抱有不错的自信。毕竟他从前,年纪轻轻就在苍花名声显赫的原因之一,便是靠着自己的嗅觉解决了数件病疫之灾,从而拯救了数不胜数的小村小镇。
可这一次,丰晓浮除了浑身的不适外,再是寻不清什么线索了。是他老了,功力衰退了吗?还是这次疫病的真面目,要比丰晓浮从前经历的任何一桩事件都要来的严重?
无论如何,丰晓浮当下是没有头绪的。他决定,待与丰尘练至黄昏,准备好晚饭后,便穿着斗篷,去镇上的医馆亲自给病人把把脉,说不定这样就能查清疫病的来源了。
……
丰尘高高跃起,风竹剑凌空一转,击向丰晓浮的侧脸,男子灵剑一竖,硬生生弹开了丰尘的这一剑。
丰尘猛地落地,却不打算就此罢手。他靠着方才进攻的余势,脚步在地面挪移,整个人迅速地转了一圈,接着便倒提风竹剑,向丰晓浮来了个干净利落的上撩。
“好!”丰晓浮一声称赞,随后灵剑一落,直接抵下丰尘的风竹剑,将男孩击退了数步。
他父亲满意地说道:“若与你的对手与你实力相仿,你这记上撩可以说已经决出了胜负。他若硬挡,轻则关节受损,重则连同兵器一起挨你这剑;他若硬躲,以这般距离必定破绽百出,你看准追击,他依旧得躺下。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最初的那一剑要有力有势,能逼他就地防御,且震住他的脚步才可。”
丰尘得了表扬,不好意思地摸摸脸。
丰晓浮抬头,见天空还未出现一朵霞云,正打算再与儿子来几个回合。然而就在这时,他脸色突然一变,猛地朝风竹铺大门方向转过头。
丰晓浮双眼,瞬间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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