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鼓着眼,跌跌撞撞向那方阑珊灯火处走去。
走近时,见门并未关,只是向内虚掩着。一旁厢房里柴火劈剖的响,似在煮什么东西。
夜风吹过,让酒醉的姚远顿感一阵头昏脑涨,胃里的东西不住往上翻涌。扶在墙壁,狠狠呕吐了一番,方觉好些。
擦擦嘴巴,瞅准了台阶,上一步下两步的,也不知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手扶着门框张眼向门缝里望去,只见一扇薄如蝉翼的屏风遮蔽眼前,后面隐隐约约露出半个身影来。
姚远此刻正醉得厉害,没认出那是屏风,只当是自己迷了眼睛,所以看不清楚。使劲揉了揉眼,正欲再往里看时,脚下一个不稳,连身子一起跌了回去,滚落进屋内。
屏风后那人听到动静,倒似早有准备,并不惊慌,只向外说道:“水烧好了吗?你先把屏风上那条浴巾给我。”说着一只手向外伸出。
姚远躺在地上,心想自己来的不巧,赶上这人正在洗澡,还让他帮忙递浴巾。他本来自崇尚平等之世,因此对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友好互助并不介意,笑着摇了摇头,挣扎着爬起,往屏风上摸到了浴巾,摇摇晃晃走到那只手前,将浴巾递了过去。
那只手接过浴巾,却并不道谢。姚远想这人好没礼貌,正要发作,转而想到这里是古代,古人未必懂这些后世里的礼仪规矩,于是释怀笑笑,不再追究。
坐在外面等了半日,始终不见他出来,心骂这人好生磨蹭。正欲进去问了他路自己回去,突然想到自己自打来到这里后,由于条件艰苦,一直都未洗过澡,身上实在痒的难受。何不借此机会也进去洗洗尘垢,还能互相搓搓背,岂不清爽?
下定主意,先爬起身,摇晃着上前将刚才撞开的门再次掩上,自己在屏风外先脱了个精光,扶着屏风转将入去。张眼看时,只见刚才那人赤裸着后背趴在浴桶边上,头发遮掩着背上半搭红色胎记,正捧着本书在看,皮肤好生白皙光滑。姚远笑笑,左摇右摆慢慢往浴桶边一步步捱去。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那人念得用心,丝毫没理会到后面有人过来。
姚远从前最爱看的就是周星驰的电影,对他经典电影里的台词,几乎熟的可以倒背。如今乍闻有人念起《唐伯虎点秋香》里的这首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脱口而出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说完扑通一声,跳进了浴桶里。
“啊!!!!!”
屋里顿时传出一声饱含各种感情的尖叫声,紧接着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
正在厢房里烧水的丫鬟秋葵,听到外边小姐在叫,赶忙丢下手中的柴火,跑进那边屋里询问:“小姐,怎么了!您、您没事吧?”
秋葵张眼向四下里望,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心下奇怪,向小姐看时,只见她正端坐在浴桶之内,头发凌乱,上面滴滴答答的水珠儿往下流淌。双手却按在水里,浴桶里不停有水花溅起。
“呃,没……没事,我,刚才……只是看到了一只老鼠而已。呵,呵呵!”庄云舒用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手下却更加用劲往水里按去,憋得牙都咬紧了。
秋葵见状,不明就里,头脑疑惑的摇了摇头,再往四处看看,不见什么。正欲往前看看小姐的浴桶里有什么,庄云舒连忙向他摇头阻止:“别!别过来!呃,呵呵,秋葵啊,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秋葵看着表情怪异的小姐,疑惑的点点头,再向四处看看,这才慢慢退了出来。
此时的姚远却是再也憋不住了,用尽全力顶开她的双手,大喘着气探出脑袋,鼻子里嗓子里因呛进了水而不住咳嗽。
“呼——呼——咳——咳——”
“你!你什么人啊!还不快出去啊!呜呜……”
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姚远正欲发火,睁眼却见一个赤**子和自己坐在浴桶里,正泪怒交集的望着自己,脸上无比的委屈神色。
女子忽见他两眼正盯着自己的胸看,想再伸手过去抓他的头,却似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抽回手捂住自己的胸部,蜷缩在浴桶的另一边,低声抽泣起来。
姚远的酒早被吓醒,急忙转过身,趴在浴桶边上寻思:这回可是惹下大麻烦了!不好意思的背身向她摆了摆手:“对……对不起啊,我……我喝醉了。你、你先穿衣服吧。”
后面女子似对他有些不放心,在水里缩了好久后,才带着哭腔说道:“你、你闭上眼睛!也、也不许转身!我、我不说好,你、你就不许动!”
姚远拼命点点头,紧闭了双眼,索性将头再次埋进了水里。庄云舒试探性地向他伸了伸手,确认他真的看不见了,这才匆忙起身跳出浴桶,扯了浴巾包住身体,赶紧找衣服穿好,顺手从地上操起一根夹炭用的火钳,向着水里的登徒子猛力砸下。
铁钳正从空中滑下,只听外面传来秋葵的声音:“小姐,水烧好了,还需要加吗?”
云舒闻声,赶紧收了手中的铁钳,假意对外言道:“不用了,秋葵,我已经洗完了。呃,现在我困了,想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姚远听到外面朦胧模糊的声音,以为是女子已经穿好了衣服,叫他出来。所以将头探出了水面,浮在浴桶边上喘气。
云舒听到秋葵渐渐走远的声音,终于长舒了口气。转身举起铁钳,又向姚远砸下。
姚远此时已经睁开眼睛,瞥到这女子正用物件向他袭来,情急之下匆忙起身,伸手抓住了女子手中的铁钳,质问她道:“喂,你到底有完没完?我刚才不是已经跟你道歉了吗?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喝醉了酒才走错地方,误打误撞到了你屋里,你怎么还是不依不饶……”
姚远赤luoluo的站在浴桶里,与眼前的这个女子辩解着自己的无辜。可庄云舒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的赤身luo体,心中的羞愧并不亚于将自己的luo体给他看。姚远只觉她握着铁钳的手一松,身体急忙向后退缩几步,而后躲上了床角里,抱着被子嘤嘤哭泣。
姚远的愤怒也随之戛然而止,看到眼前这个美丽又委屈的姑娘独自在那里落泪,他感到有些惭愧。不论他是多么的无心,可事实上毕竟还是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尤其在这样一个礼教甚严的时代,发生这样的事,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年轻尚未出嫁的清白女人,到底意味着多么可怕的后果。
姚远急忙从地上找了自己的衣服穿好遮体,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我、我,对……对不起啊……”
他本想说“我会对你负责的”这样的话,可转眼想到在这个时代里,说这样的话,可能性质和耍流氓也差不太多,非但不能安慰对方,很可能还会让对方加深误解,于是终于还是闭上了嘴,转身想要离去。
“你、你别走!”庄云舒见他要走,脸上立刻变得急切起来,匆忙阻拦他道。
姚远停下脚步,不明白女子此话的含义,转过身来望着她,一脸的疑惑。
云舒见他不明白,抱着腿坐在床角里,低声解释道:“你、你这么晚从我的房间里出去,倘若被人看见,别……别人会怎么想?”
姚远听闻此话,后悔的拍了拍额头。
刚才实在是被眼前的窘迫冲昏了头脑,只想着要快快离去,好将彼此的这种难堪状态迅速结束。却忘了自己这样做,很可能会引发更为不良的后果,给少女造成更加深远的危害。
想到这里,又不禁为这女子在如此状况下,还能保持的镇静与谨慎而喝彩。姚远回头看了看那女子,见她依然泪痕涟涟。继而转身走回屋里,向她微微点头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说完走到屏风处,闭上眼睛,面朝门外坐下。
庄云舒偷眼观察着眼前这个男子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处事彬彬有礼,并非那种好色之徒的行径。继而回想起在浴桶里时,他身上确实有一股浓烈而呛人的酒味,而且神志似也不清,否则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会被自己一个弱女子按在水中而不得挣脱?
想到这些,庄云舒心里对这男子倒先开始原谅了几分。只是自己毕竟一个女孩儿之身,竟与这样一个陌生男子赤条条同处于一个浴桶里,这种事情想起来都觉得是不可饶恕,更遑论自己的身体已被他看去,而他的身体也被自己看光。
夜里寂静,二人各怀心事,都无法平静。
庄云舒见那男子坐在那里冻得有些发抖,心有不忍,纠结了半日,终于先开口道:“屏风处若是寒冷的话,你、你可以回来坐到火盆边上。不、不过说好了啊!你、你还是要像刚才那样,面朝门外坐着,不、不许回头看。”
“不了,我就在这里好了。等到夜深人静后,我便离开,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姚远没想到这个女子在发生这样事的情况下,还能去关怀他的冷暖,不由对她的率真和善良生出几分喜欢。只是目前彼此的状态尴尬,实在无法让他大大咧咧过去和她闲聊,只想赶紧先找机会离开这个是非地,不要再给女子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外面秋葵还在收拾东西,之前她就曾向小姐禀过,说她今夜有事要回娘家一趟。只因小姐说要洗澡,耽误了一些时辰,这会儿才有时间整理自己的物件,准备回家去。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姚远听到外面秋葵终于不再有动静,猜想她应该是已经走了,于是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云舒自然也是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此刻听到外面安静下来,起身跳下床,蹑手蹑脚跑到了姚远的前面,先去将门扯开一条缝,向外望去。见果然没人了,这才放心的拍拍胸口,开了门低头站到一边,等着姚远离开。
姚远正要走出,步伐尚未迈出门槛,外面却突然传来几声大叫,吓得云舒慌忙又将他拉了回去,转身紧紧闭上了门。
“庄云舒!庄云舒!你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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