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苍鹤向着杨家走去的同时,在杨家也有两人在谈论着王苍鹤这个人。
两人所处的位置明显是一处书房,书房里非常宽敞,但摆设并不多,一张花鸟屏风,一个摆放了三、四十本书籍的书架、一张红檀的书桌,再加上一张软椅和几张四四方方的案椅,让书房显得简朴而又爽洁。
杨廷枢头上包着一圈纱布,现在就站在书房中央,对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说着什么。
中年人身着一袭蓝色长衫,懒懒地躺在软椅上,听着杨廷枢的话语,不时的点点头,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杨廷枢才把话说完。
他看了躺在软椅上的中年人一眼,见中年人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深思,他不敢打搅中年人,只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中年人回神。
又过了半响,中年人才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杨廷枢说道:
“张溥当时确实还没病!”
原来杨廷枢刚才是向中年人述说,昨日路遇王苍鹤到张溥发癔症的事情始末,杨廷枢虽然当时被王苍鹤忽悠住了。
但毕竟他也是在历史上留下过名字的人,他回到家里后,自己一琢磨,就马上回过味来,自己不但被王苍鹤骗了,还当了王苍鹤的帮凶,成功地把张溥癔症了。
因此他老爹杨大溁说昨天他是经历此事的人之一,张溥最后搞成那样,与他脱不开关系,今日要带他去张家,向张家赔礼道歉。
并让他把事情完整的讲一遍后,他在把事件讲诉完毕后,顺便把自己的推测也说了出来。
现在眼见杨大溁也同意了自己的推测,立即啐了一口,开口骂道:
“狡诈的奸贼!”
“有前途的年轻人!”
但似乎杨大溁跟杨廷枢的意见正好相反,反而夸奖起王苍鹤来了。
杨廷枢感到十分诧异,明明老爹都同意了自己猜测,怎么会跟自己对王苍鹤的评价,截然不同呢?于是杨廷枢带着一脸的不解,向杨大溁问道:
“大人怎会说王苍鹤有前途?照我看来那王苍鹤的死期就在眼前了!他不但欺骗了我,还趁张溥那厮神志不清,诬陷张溥得了癔症,让张溥真的疯癫起来,杀了张尚书家人。就算我不去收拾他,等到张尚书收到他家人被杀的消息后,恐怕不会放过他这个罪魁祸首吧?以区区秀才之身,得罪南京工部尚书,哪还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可没听说过张尚书的心胸有多宽广......”
“你还是太年轻了!那小家伙好似跟你差不多大吧,但人家的心机可比你深得多......”
杨大溁摇了摇头,见杨廷枢还是面带疑惑,杨大溁只好亲自下场点拨杨廷枢:
“你说那王苍鹤一开始就认出了张溥,那他怎会不知张家的情况。张辅之以前可是姓尤,他真正的助力张振之,可不是张家的主支。而张家主支这一代,已经出了四个举人,消耗了太多人情,现在连张辅之自己的儿子都拿不到一个功名。所以张辅之早就对张家主支不满了,他可是一直想把张家按居住地,分成南北岸两个张家。不过他做到南京工部尚书张家也出了不少力,他没有好的理由提出分家,只会被人说成是忘恩负义,所以那小家伙给张辅之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张辅之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怪罪他?而且我听说张辅之与魏忠贤不对付,已经准备上书乞归!那小家伙从北方过来,未必不知道这个消息!”
杨廷枢听到杨大溁的解释,由不服气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要收拾他,他躲得过去吗?”
杨大溁直接抬起头来,盯着杨廷枢看了半天,直到把杨廷枢看得浑身不自在了,才淡淡地说道:
“你如果真要去收拾他,我就要重新考虑一下,杨家的下任族长人选了!”
“大人!”
杨廷枢没想到杨大溁居然如此看重王苍鹤,居然说什么要换族长,情急之下,马上就站起身来辩解,但是他话才刚出口,就被杨大溁打断。
杨大溁盯着杨廷枢,摆了摆手,从书桌上拿起杨廷枢昨日带来回的王苍鹤那篇《五人墓碑记》手稿,然后语重心长的教育起杨廷枢来了。
“张溥已经完了,张家的事又关你杨廷枢何事?而且这小家伙不光才智狠辣都不缺,还敢拼命,真是难得的人才!再加上他的文章恣睢肆意,这样的人就算不能入朝为官,青云直上,也能地处江湖之远,拉起一帮子人来影响朝政。你有什么理由得罪他?置气吗?”
杨廷枢一副受教的样子,站在原地等了好半天,见杨大溁不再说话,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那等等我们还要去张家吗?”
知子莫若父,杨大溁知道杨廷枢虽然打消了收拾王苍鹤的主意,但恐怕心里并未服气,因此直接转移起话题来了。
真是可惜了,杨廷枢并不笨,但他性子冲动且固执,自己虽然经常告诫杨廷枢,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廷枢始终回头就忘了,可能杨廷枢真的不是一个好的族长人选吧!
但那又如何?我这一脉号称始于北宋年间的文人,程门立雪的杨时,但实际上到了我父南京兵部尚书庄简公杨成,才真正成为一个世家。
而大哥、二哥为了维护家族兴旺都出去做官了,自己只能放弃蒙荫的机会,接任族长的位子,所以谁也别想夺走我这支的族长位子。
摇了摇头,杨大溁把这些烦心的事丢到一旁,然后对着杨廷枢大声说道:
“去!怎么不去!等下我就带你到张家赔礼道歉,毕竟张家还是太仓最大的宗族......”
“......”
杨廷枢心说,自己老爹不但极其聪明,还对世事了如执掌,可惜就是势利了点,先前让我休妻是这样,现在让我去道歉也是这样......
杨廷枢正想着,门子突然走到书房门外,向杨大溁大声禀告道:
“老爷!门外有个叫王苍鹤的士子求见公子!”
杨大溁正想把王苍鹤叫进来见见,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对着杨廷枢吩咐道: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去见见他吧!如果他是来邀你一起去向张家赔罪的,那你以后就多多亲近他吧!记住了!我辈世家生存的理由,从来就只有两字——人才!”
......
王苍鹤站在大街中央双手抱拳,对杨廷枢作别道:
“杨兄!在下这就告辞了!”
刚才王苍鹤买了十多斤现在还在被当成春药的鸦片,然后经过简单熬制过后,当作安神药,与杨廷枢一起给张溥送去了,并且王苍鹤还把熟鸦片的熬制和吸食方法,传授给了张府的几个仆人。
虽然张家找来医师问过后,得知此方法确实可行,但还是没有给王苍鹤好脸色看,只是看在与他同来的杨廷枢面上,没有为难他而已。
等他与杨廷枢二人从张家出来后,王苍鹤一边走在前方引导着杨廷枢走向预定地点,一边对杨廷枢阐述着自己的远大理想和建立江湖同盟的想法,并积极邀请明显想与自己亲近,却又若即若离的杨廷枢加入。
但每次王苍鹤话里透出邀请的意愿,杨廷枢都不动声色的开始转移话题,让王苍鹤知道了杨廷枢的意思,王苍鹤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如此也罢,现在还是拉着杨廷枢把今日的事办了,以后再说其他......
现在王苍鹤已经到了目的地,一个从张家出来必经的三叉路口,但他安排的人手却还没有半点动静,他只好一边装作要离开,一边却拉着杨廷枢说着废话。
直到杨廷枢面露不耐,王苍鹤又看见街边有人给自己打手势,这才对杨廷枢双手抱拳作别到。
“来人啊!抓住贼人!休叫贼人走脱了!”
杨廷枢刚抬起双手,就见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大汉追着一个青衣大汉,越过人群向着他的方向飞奔而至。
砰!
杨廷枢差点被撞得飞起来,原来前面的青衣大汉,似乎见自己很难跑掉了,却忽然发现杨廷枢和他的几个仆人站在大街中央不动,于是他直接从杨廷枢他们身边越过,让杨廷枢和后面的几个大汉,撞了个正着。
杨廷枢被撞得眼冒金星,却看到撞了自己的人,连句道歉的话都没说,直接无视了自己,站起身来就想离开,心中顿时大怒,径直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就抓住了一个大汉的衣领,怒火冲天的对大汉大声责问道:
“怎么回事?你没长眼睛?”
哪知大汉并不嘘杨廷枢,抓住杨廷枢的手,就是一扭,咔嚓一声!杨廷枢的手直接脱臼,疼得杨廷枢的脸在刹那之间,就扭曲成了一团。
而大汉却好似只是做了一件小事,扭着杨廷枢的手臂,把杨廷枢向他那几个扑上来的仆人身上一推,就让几人滚做了一团。
“滚开!没见贼人都跑了?”
杨廷枢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周围的吃瓜群众正在向自己身边聚拢,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自己了,杨廷枢深感面目无光,气得涨红了脸,很想冲上前去与那几个汉子厮打。
但他一想到刚才那些大汉,只是一人出手,就让自己狼狈不堪,自己又是读书人,当街厮打简直有辱斯文,只好忍住心中的怒气,对着面前几个无能的仆从吩咐道:
“拿我的帖子去衙门,叫李班头过来拿人!”
一听到,杨廷枢让人去叫衙役,大汉似乎有些害怕了,但好像又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露怯,只好拧着脖子,硬撑着说道:
“你放跑了殴打袁学正的凶手还有理了?”
杨廷枢冷哼一声!心说,现在你说什么都晚了,今日就要你知道什么是民不与官斗!但是他身旁的王苍鹤,可不会让他如愿,只见王苍鹤把手平放,一把就拦住了正想转身去衙门的家仆,口中对着杨廷枢大声说道:
“且慢!”
杨廷枢看着拦住自己家仆的王苍鹤,带着一脸的不渝,阴阳怪气地说道:
“怎么?王兄是想用花言巧语让我饶这泼皮一次?”
“杨兄误会了,还请杨兄稍待!在下只是想问他两句话!”
王苍鹤带着一脸你误会了我的神色,向杨廷枢辩解到,然后也不理会杨廷枢同不同意,径直转过身对着大汉发问道:
“刚才你说什么袁学正是哪个袁学正?”
王苍鹤一问完,不待大汉说话,他身旁的几人和吃瓜群众的队伍里就开始熙熙攘攘的嚷嚷起来。
“当然是太仓州学的袁学正!”
“刚才袁学正在街上见人偷窃,立即上前阻止,没想贼人直接对袁学正出手,把袁学正打了!”
“袁学正好像被人打成重伤了!我还看见地上有不少血!”
“这汉子是帮忙抓贼的义士!”
“可惜贼人被人放跑了!”
听着一干吃瓜群众的语言,杨廷枢总算反应过来了,刚才有人把他老师袁学正打了,还打得很惨,眼前这几个汉子都是帮着抓人的。
但他听到周围的人,把放跑贼人的责任全都丢给了自己,杨廷枢心里就像曰了狗一样难受,心说什么叫贼人被人放跑了?合着这是我的错?但这些疯言疯语千万别被袁学正他们听到了。
前几年老头子给我买了个增生名额,但这几年自己躲在芦墟隐居,州学里已经有人对我占位置的行为不满,如果有人借此挑拨。
那自己只有希望掌握着自己考评的袁学正,不会在被人打成重伤时,迁怒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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