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裴聿祯在河边狠狠地把酒壶砸碎在地上,赫染仙被下了一跳,他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把酒壶落地的声音听得分明,然后裴聿祯跌落在地上,他靠着河边的一棵树,垂着脑袋。
赫染仙悠悠地摇着扇子,嘴边露出讥讽的笑容,高高在上的兰珩聿王即将要继位了,可是谁能想到他就只是个喝醉了会乱发脾气乱砸东西的废物呢?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原本以为跟着他能发现什么线索,他这么做是掩人耳目,想不到他是真的日夜饮酒寻欢作乐,现在竟然就不顾身份地坐在地上。
刚踏出去一步,便听到一声大吼,赫染仙着实心中一惊,然后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裴聿祯。
“裴昱宸——!!!”
他朝着河中的流水大声喊叫。
“裴昱宸!裴昱宸你说话啊!”裴聿祯歇斯底里地大吼,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用手握成拳头用力锤着地面,手撞在河边的石头上,赫染仙分明看到那石头沾上了血迹,可是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裴昱宸你不是兰珩王吗?!你怎么可以死掉!你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死掉!”
“你知道你死了我有多高兴吗?我马上就要成为兰珩的新王了,可是你呢,你只能躺在陵寝之中,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只能看着你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前功尽弃!”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可是呢,你是我的王兄啊,是我幼时最敬爱的王兄啊!”裴聿祯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这是赫染仙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说的一字一句赫染仙都听得分明,心中也渐渐开始不忍。
毕竟王上是流放了聿王舅父一家的人,也是把聿王的生母文太妃软禁在大观寺......
“如果当年你没有去长沙做质子,如果你好好待在兰珩的王宫里,如果舅父和母妃不逼迫你......我们两个,会不会不是现在这样......一开始我其实没有那么想要王位,可是文家逼着我去争,逼着我去抢,逼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可是王位只能有一个,兰珩的王上也只能有一个,我知道你圣明仁厚,能比我成为更好的君上,我从未想过有一个我会有机会坐上王位,其实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王兄,一直都是兰珩的君上啊......”裴聿祯呜咽着,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泪流满面。
“裴昱宸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到!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
裴聿祯安静下里,赫染仙站在不远处,扬了扬脸,他的眼眶也是湿润的。
“可是谁想到世事弄人呢?”裴聿祯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文家倒了,牵连甚广,我知道是文家有错在先,可是母妃离开之前告诉我要我报仇,要我把王位拿回来,我几次去探望,都被母妃拒之门外,母妃说要等到我继位那日来接她出去,她才肯见我;那些小人觊觎文家家产,纷纷上门闹事,我若是不反抗,不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家人,又怎么能走到今天呢?功于心计、老谋深算、杀伐果决、不择手段,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若不这样做,又有谁来替我做这些呢?”
“谁知道,我们两个不但要争王位,竟然还喜欢上同一个人,王位是你的,她也是你的,你知道我有多么不甘心吗裴昱宸!我发过誓我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于是我一步步小心布局,一点点接近我的目标,但是我发现我还是心软还是杀不了你!那么多次,原本有那么多机会,可是我都没有下手,我都说时机不到,这不是真的,这是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王兄啊......”
“不过你放心,兰珩的王位交给我,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好好地......做个好君主,为兰珩的百姓谋安康,让兰珩的国运昌盛......以后,舒家不会入朝,我也不会再找什么圣女令符了......”
赫染仙把裴聿祯说的话听得一个字不落,他万万没有想到,裴聿祯和王上之间竟然有这么复杂的事情。
原来最擅长隐藏情绪的人不是王上,而是聿王。
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听到聿王喝醉以后说的这些话,那自己一定认为聿王就是谋逆之心昭昭、狼子野心的大奸佞,可是他分明说把王上当做自己的兄长,他一直都在和自己做着挣扎,到底是要和王上和解,还是继续做想要篡位的聿王,最终他还是没能狠下心杀了王上,可是王上还是死了......
看来他心中还是有着一块柔软的,善良的、脆弱的地方。
罢了,若是王上的死与他无关,他便就按自己说的做个圣明君王吧!
这样,王上想看到的盛世,应该也不远了,如此,也该瞑目。
赫染仙离开之前回头看了靠在树上哭得伤心欲绝的裴聿祯,暗暗叹了口气,真是世事弄人啊!朝堂之上,那些和权术有关的事情,谁对谁错又怎么说得清呢?谁输谁赢更不会有人在意,大家只会看到王位上坐着的那个掌握的生杀大权的君上,然后颤颤巍巍地对他俯首称臣,不问对错。
倒真不如做个闲散商人,喝茶吃酒,四处游玩。
怪不得当年祖父和自己说,如果没有必要,千万不要入朝为官,官场上的水啊,真是深不见底的呢!
赫染仙回到自己的府邸,拿出了木家的账本翻了又翻,想要从里面找出来一些线索,现在他可以不关心兰珩究竟是如何灭了长沙的、可以不关心长沙究竟有什么秘密、可以不关心圣女和令符到底在哪里,但是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卷入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又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未来又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当年祖父遇到的情况在自己身上重演,那自己应该如何自处,又应该如何保护好赫家呢?
他将账本扔在桌子上,看着它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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