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基本没睡觉，牛缺草的脸面黄黄的；

有时候躺下了，也是和衣而卧，衣服皱巴巴的；

加上精神状态特别差，牛缺草的头发乱蓬蓬的，眼镜雾蒙蒙的，皮鞋灰沉沉的。

坐上小车后，殷英问：“牛科，现在去哪里啊，班上，还是家里？”

牛缺草说：“我要回家睡觉。”

殷英、小魏来到班上，同事们打听牛缺草情况。

二人添油加醋，说牛缺草精神彻底垮了，就像真的“劳改犯子”。

叶得快得意地说：“什么‘就像真的’啊？将来案子查实了，他就是劳改犯子！”

费稍说：“我听说公安局破案，拿手好戏就是屈打成招，老牛没有招啊？”

钱兵兵说：“没招能出来吗？”

叶得快说：“招了能出来吗？”

费稍说：“我听说过，‘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难不成老牛‘抗拒’了？”

钱兵兵说：“他‘抗拒’个屁啊！是‘坦白’啦，为了维护宣传部形象，冯部长悄悄叫殷部长接回来的，把画拿出来就算啦！”

有人问钱兵兵：“你是冯部长亲戚，他告诉你的吗？”

钱兵兵含糊地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啊？”

下午，牛缺草梳了头，皮鞋上了油，衣服换了一身新的，像往常一样来上班。

大家笑得有些异样，牛缺草感到气氛不对，又不好说什么。

憋着满肚子话，就是没有人提问，没有突破口。

整个下午宣传部闷闷的，令人窒息。

第二天理论学习时间，殷英借题发挥，说各人要管好自己，不然的活，就会有“飞来横祸”“牢狱之灾”。

众人大笑，齐刷刷望着牛缺草。

钱兵兵还吹着口哨。

牛缺草的脸一下子“唰”地红了起来，同时身子便“唰”地站了起来。

殷英无辜地说：“牛科啊，不是说你的啊，不要对号入座啊。”

牛缺草生气地说：“你可以说没有说我，你说的是‘飞来横祸’，你说的是‘牢狱之灾’……但是，我还是说说我自己吧。”

接着，牛缺草详细说了一夜的“牢狱”情况……

可能情绪激动，声音很高，惊动了从会议室外路过的冯杈。

见他进来了，牛缺草在讲话结束时候，故意“照应开头”，说：

“……殷部长说，说各人要管好自己，不然的活，就会有‘飞来横祸’‘牢狱之灾’，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望着我，殷部长又强调不是说我的……

“但是我心里不舒服，所以我说了上面情况，来‘洗白’自己。

“我感到自己是‘管好自己’的，‘飞来横祸’，不是‘自我所为’，而是‘他人所为’……”

冯杈在讲话中先安慰了牛缺草，批评了殷英的“牢狱之灾”论，说：

“缺草所说的‘他人所为’完全正确，这个‘他人’，一个就是公安局，事情还没有一点眉目，就随便带人去局里连夜审问；

“第二就是我和殷部长……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如果谁无端猜忌别人，要负完全责任！”

《墨梅》案发生第十天，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更不知什么背景，县公安局张贴告示，有谁提供破案线索的，奖励五百元。

第二十天过去了，人们渐渐遗忘了。

坊间传说是县委书记和县公安局长故意借此“恶心”冯杈的，并不是真心想查案的。

但是，牛缺草无时无刻都没有忘记。

钱兵兵租房住在路边的于家大院。

一天下午，于家大院来了一位带着墨镜的、操着广东口音的老人，说要临时租房，暂定一个月。

老人看了房子后，于老大说：“短期租，费用贵。一间房，一个月一百块钱。”

老人说：“好的，好的。”

随即拿出一百元钱。

于老大非常高兴，当晚就让老人住了下来。

第二天，老人洗漱完毕就走了；

晚上，八点多钟了，才来住宿。

于老大说：“租房户要都是这样，多好啊。”

钱兵兵妻子祁音是乡镇初级中学教师，现在停薪保职在家带孩子的。

最近蹲烦了，没钱花，想开个门市，做点小生意。

听见于老大如此说话，便说：“哎哟，房东‘傍上大款’，瞧不起我们工薪阶层啦？”

于老大说：“祁老师，误会啦……”

一天，下午下班前，钱兵兵在偷听牛缺草打电话——

“……真的，专门收购凤喦香的作品，但是凤喦香死活不卖，他出三万不少啦，不过，老婆，你不要被他骗了，要注意是不是假钱哟……

“好的，让他给你在银行存入三万元钱，你再把《桃花源》给他……”

钱兵兵听见牛缺草结束通话，推门而入，说：“恭喜发财啊，牛科长！”

牛缺草无辜地说：“发什么财啦，你如此一惊一乍的啊，钱科长？”

钱兵兵说：“我都听到啦！”

牛缺草故意说：“你都听到什么啦？”

钱兵兵说：“老凤送给你的《桃花源》，被你卖了三万块啊。”

牛缺草悄悄说：“不要声张，千万不要声张。几天前，不知哪来的一位广东老客商来县一中到处打听有没有凤喦香的水墨画出售……

“凤队长有个老同学叫荣卫东在县一中教书，他手头正好有一幅《莲花峰》，就拿给老客商看，老客商出价三万，当晚成交。”

钱兵兵疑惑地问：“他就不怕是公安局的卧底啊？”

牛缺草说：“卧什么底啊，公安局忙其他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顾得上一张破画子啊？

“能出五百块钱‘悬赏费’，也就是公安局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人罢了，虚张声势罢了，‘恶心’冯部长罢了……

“有人还说这是故意出宣传部洋相哩，你也相信啊……荣老师说了，我都是骗人的人，还有人骗我啊？”

钱兵兵问：“那你家的《桃花源》是怎么出售的啊？”

牛缺草说：“太简单啦，荣老师发了财，全校传开了，刚才我老婆下班回家听说了，正好遇见在校园转悠的老客商，饭也不做了……

“听她说，客商就租房住在我们县城，目标是对着《墨梅》来的，说《墨梅》刚刚获过奖，名气大，能买六万块呢……

“听说《墨梅》被盗了，老客商很失望，可能要回广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