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年终验收中，礼品收获最大的赢家是吴昊。

吴昊最大的礼品是大涧乡党委、政府为了进入全县考核前十强而送的价值一万多块钱像半块砖头一样的大哥大。

回来后，他向江寒梅和牛缺草炫耀。

牛缺草在恭喜他的同时，实话实说：“可惜了，一匹好马，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好鞍！”

江寒梅向牛缺草使眼色。

牛缺草心领神会，说：“哀哟，肚子痛，上厕所！”

江寒梅也在吴昊“什么好鞍”的问话中随牛缺草出来。

江寒梅指责牛缺草：“你不能这样‘关心’领导！这个大哥大，是他明目张胆要来的……

“人家乡政府要是出心送，一定会送给他一个大哥大真皮包的……

“一个这样的真皮包，要三百多块呢！”

牛缺草告诉江寒梅，缺少个真皮包，他几次要花小康办公款给他买一个呢。

江寒梅说：“哪，你给他买一个呗……”

牛缺草为难地说：“我也在犹豫着呢，因为此前啊，已经花一千块钱办公经费给他买了一身西服，账面实在摆不平……”

话还没说完，吴昊就追了出来，在树下，告诉牛缺草和江寒梅：

“我是教师出身，我知道我少个大哥大真皮包，我现在启发你们……

“既然‘启而不发’，我就要‘勒令回答’——

你们两个要发扬‘英雄儿女’精神，今天冒雨随我去取大哥大真皮包！”

江寒梅说：“到哪里去取？”

吴昊不耐烦地说：“有牛科长在这里，这还要我明说啊！”

牛缺草想，也正是想跟江寒梅说的意思。

于是就说：“好吧。大涧村鞭炮厂的产值是你们俩验收的……但是我算了一下，这个厂去年要造出全厂地面上堆积一米深的鞭炮，才能够所说的产值。我们今天去再核实。”

江寒梅说：“什么‘再核实’啊，是去‘再恐吓’吧？我今天忘记穿雨鞋、打雨伞了，反正我可不去。”

吴昊说：“去了不就有雨鞋、雨伞了嘛！我也没穿雨鞋，没打雨伞，只有牛科长经济条件好，穿了雨鞋……

“牛科长可以不去，你一定要去，这是因为是我们两个组长验收的。”

江寒梅说：“那牛科长去我就去。”

吴昊说：“好吧……‘英雄儿女’再配合。”

为什么再去大涧？

吴昊和江寒梅都认为“得意不可再往”，应该要换个地方。

牛缺草认为大涧村“有毛可搴”，还有，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大涧这个地方的人出手大方。

牛缺草跟他俩讲了一个笑话——

大雨冲断道路，面对跨不过去的水流湍急的缺口，一位胖胖的行人来到近旁的小庙里，扛走高高大大的木菩萨，放在缺口上，踩着木菩萨，扬长而去。

另一位瘦瘦的行人路过这里，看到菩萨真的“渡”人，口中哼哼唧唧地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的同时，双手虔诚地擎着菩萨送回庙里。

把菩萨安顿好了，又拿出手帕擦试着菩萨身上的脚印、泥水，然后磕头礼拜，后退几步，才虔诚地离开。

瘦行人走后，菩萨身边的一个个小菩萨怒火满腔，要求惩罚胖行人，奖励瘦行人。

高高大大的菩萨看来是一把手，出言与众不同：“应当惩罚瘦行人！”

一个个小菩萨大惑不解：“为什么呢？你老人家气糊涂了吗？”

一把手老成持重，胸有成竹，说：“信则灵……胖行人他不信你那一套，惩罚他有什么用？瘦行人对我们顶礼膜拜，受到我们惩罚，他能不给我们上供、烧香、磕头吗？”

吴昊说：“好！有理论依据。牛科长就是厉害，以前跟我讲过‘乞丐论’，现在又有了‘信灵论’……”

江寒梅笑着说：“不怕没文化的流氓，就怕有文化的盲流啊。”

小周开着小康办的小车，冒雨载着三人直奔大涧乡大涧村而来。

小周三十二岁，媳妇才二十一岁，姓杨，很漂亮。

这是小周的“得意之作”。

说起“得意之作”，小周很“得意”——

“做驾驶员，别的不行，‘钓’小大姐（小姑娘）功夫还是有的，想上车的小大姐，手一招就上来了，她省钱，又方便，我又有说话人……

“小蒋、小沈、小韩几个女朋友过手了，只是这小杨，跟我动真的，和我结了婚，把我看得死死的。”

小周说的是真的。

牛缺草曾跟他开玩笑：“‘蒋沈韩杨’，小周品尝。”

小周说：“我是平常。”

前天，有个女子打电话到小康办找小周，牛缺草思想一时开小差：

“说：“是小蒋啊……怎么不说话……喔，不是小蒋啊，是小沈、还是小韩啊？”

对方惊讶：“什么？”

牛缺草说：“你贵姓啊？”

对方说：“免贵姓杨。你是牛科长吧，是不是他们三个骚女人常去找小周啊？这两天我给他欢足足的，今晚我叫他不死也要去层皮！”

第二天，来上班的小周，脸上全是血口子。

牛缺草说：“玩腻了‘蒋沈韩杨’，又去调戏‘朱秦尤许’啦？”

小周抱怨说：“不提啦，小杨接你一个电话，回家闹了我一夜……”

小康办车子是可以坐七人的小面包车。

江寒梅坐在副驾驶位置，牛缺草和吴昊坐在前边第一排。

小雨纷纷地下，雨刮器嗒嗒地响。

见小周无语开车，吴昊说：“今早累了，小周？”

牛缺草和江寒梅都没听懂。

小周说：“领导人又拿我开涮。”

吴昊说：“我理解你们……夫妻生活嘛，是二十多岁每一天，三十多岁隔一天，四十多岁礼拜天，五十多岁五更天……你出差两三天，今夜还不补到天大亮啊？”

牛缺草和小周都在哈哈笑。

江寒梅在笑骂：“缺德鬼啊，说缺德话，做缺德事啊……”

“谁说我缺德……”吴昊望望小周。

不知为什么，吴昊突然停住。

一路无语，来到大涧村村部。

顶着越下越大的雨线，几个人踏着很烂很烂的泥泞，跑进村部。

牛缺草穿着高帮雨鞋还好，吴昊和江寒梅穿的皮鞋遭罪了，一进屋就只嚷嚷着找硬纸刮烂泥、找抹布抹雨水。

出面接待的是四十多岁的男子。

吴昊对他说：“我们面熟。”

男子说：“我认识你，你是小康办的吴主任。”

江寒梅提醒说：“是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