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疯魔
待欧阳丹在水潭里躺够了出来再回到茅草屋的时候,他借给逝水穿的衣服已经在太阳底下快干了。
他连忙四周看了看,驴子还在屋檐下面吃草,没有看到逝水的身影。
他到草屋里面看了看,还是没见逝水。
“这个人就这样走了?”欧阳丹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屋檐下,外面的太阳火辣刺眼。
一股从未有过的怅然从心底生起。这是他辉煌的人生中第一次遭遇这样彻底的磋磨。毫无征兆,毫无道理。
逝水仍旧穿着她那一身破旧的衣服,冒着大太阳,一边走一边拿着一根细棍敲打路边的花花草草。她此时已经没有刚刚离开西门家时的愉悦了,困惑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了。
和欧阳丹相处的这一日一夜,她觉得人生可以那样轻松自在地过,可以那样随意有趣地活。可是现在的她和谁去过这样的日子呢?她的心中仅有的一个人自然是不能够的。
她感觉到了欧阳丹的变化,但感情就像她心中的一根毒刺,避之唯恐不及,绝对不会去沾惹。她困惑了,人和人之间能不能不谈感情而愉快地相处?
她不知道。
从小就习惯了孤独的逝水从来没有可以随意说话,随意嬉戏,随意依赖,随意告别的人。即使和楚云飞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的心仍然是警惕的,不安的。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拥有这样温暖的人多久,自己可以依赖多久,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多久。她不想有一天在经历了所渴望的所有的温暖和呵护之后再一次回到原来的地方,冰凉孤寂,无处告别。
所以即使离开了西门家,仿佛还没有真正离开。逝水仍然用习惯性的自我保护和防备来对待遇到的人和事。她最惬意的时候也许是一个人的时候。也许没有那样的时候。
她虽然困惑,虽然发现了自己的不安和脆弱,却并没有想要去改变。一个人生活太久了,曾经那不见天日的日子太刻骨铭心。即使在这样强烈的太阳照射下,她想起那些漫漫孤寂的长夜,仍然不寒而栗。
洒脱不羁的欧阳丹让她感觉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存在,让她心生向往,却无力前行。
逝水的心中很感激能够遇到像欧阳丹这样自带温暖的人,让她看到生活有很多可能性。和欧阳丹相处的短短十多个时辰,她也能和人自在有趣地相处,她也可以随性而为。
但是那仅仅是因为她对他无所希求,刚开始的时候,他对她也无所希求。可以说是无感情而生愉悦。这让她很舒服。没有牵绊,无需顾及。
当感觉到欧阳丹的变化之后,她无意识地选择了以前习惯性的对待人和事的方式:无言拒绝,不辞而别。
逝水在那一刻突然明白,自己虽然离开了西门家,却仿佛永远都离不开一样。那就像一个噩梦一般,会一直一直缠着她,消耗她,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她为自己在离开了西门汀之后仍然做出这样的选择感到无能为力的懊恼和自责。
趋利避害成了她的本能。所有的感情都是有毒的东西,是她最为深刻的本能。她不能开口谈亲情,因为她是一个从小无人疼爱的孤儿。她不能思及爱情,那是她心中深深扎根的不能触碰的毒刺。至于友情,那是她想也没想过的事情。
曾经刺心的痛苦记忆和如今的无能为力生生撕扯着她,让她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心再一次坠入深深的绝望。
逝水忽然大叫起来,在烈日下双手抱着快要炸裂的头,奋力地奔跑。
也许这样就可以摆脱这一切,在起跑的那一刻她这样期望。
一对押镖的人马正快速地朝这边走过来。逝水没有想到要停下来,此时的她若不使劲儿奔跑一定会疯掉。
她游刃有余地从大队人马中穿过。
这时候有个彪悍的大汉不依了,朝逝水奔跑的方向追过去,大喊道:“什么人,竟敢冲撞叶家镖局,不想活了吗?”
逝水知道有人在追她,更加快了脚步,在大汉快要追上她的时候,飞腾而起,逃之夭夭,不见了人影。
大汉没有料到此人竟有如此了得的轻功,恨恨地站在那里咬牙切齿一会儿,便折返回去,对做在一匹棕色的马上的一个男子回禀道:“大少爷,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然敢冲撞我们镖局。看这样好的轻功,只怕是来者不善。”
那个被称为大少爷的男子早看到了,只是在江湖上跑镖这么多年,竟没有见过有这样了得的轻功的人。心中自然警惕起来。吩咐道:“所有人,全部打起精神,提高警惕,保证这趟镖顺利完成。”
“是!”一行二十来个身穿布衣的汉子声音洪亮,心无所惧。
马背上的大少爷心下很满意,叶家在江湖上很吃得开,几乎没有遭遇过多大的险阻。但是人在江湖,不能大意。便问刚刚那个身形彪悍的汉子:“叶雷,你觉得刚刚那个人用轻功的身形是什么来路?”
叶雷在江湖上跑了二十来年,认识了不少的武林人士,江湖门派。他仔细回想起刚才那个人在人群中穿梭的样子和腾飞的那一刻,眼神发亮:“大少爷,这是云雾山的功夫。”
“云雾山?可和我们有过什么瓜葛?”
叶雷沉声道:“瓜葛却不曾有,不过,这云雾山可是个不请自来的主,做事从不问好歹,烧杀抢掠,全凭自己高兴。你看今日这个人做事便可见一斑。”
“知道是什么来路便好多了。我们继续赶路,他既已走远,便不必理会,提高警惕就行。”骑马的少爷气定神闲。
镖局的人马顶着大太阳又赶了一段路,在一片林荫处歇脚。
刚刚喝了一口水,叶雷便见一个人骑着驴子朝这边走过来。来人用东西遮住了头脸,看不清楚。他警觉地提起刀,朝众押镖的兄弟使了一个眼色。
走近了看,来人手上拿着一大片荷叶举在头顶,还给驴头顶上也举了一片。骑马的大少爷马上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欧阳兄,一个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欧阳丹把手上的荷叶举高一点,远远看见一对人马,黑旗用金线镶边,上面大大的一个红色醒目的“叶”字,便高兴地大声说道:“叶云少爷,无恙无恙!”
众人见是欧阳丹,便放松了警惕,继续喝水的喝水,吃东西的吃东西。
“怎么我见刚才众兄弟那样紧张,你叶家镖局在这江湖上还有什么怕的?难不成我用毛驴把你的东西驮了去,哈哈!”欧阳丹从驴子上下来。
“欧阳兄取笑了,不过是刚刚有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疯子冲撞了我们的押车队,然后就一溜烟儿地逃跑了,来无影去无踪的,让兄弟们都提高了警惕。”叶云把水壶递给欧阳丹。
欧阳丹接过去喝了一口,“什么样的疯子,能把你们叶家镖局的人吓成这样?”
“欧阳兄知道,押镖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所押之物的安全,最怕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所幸那人只顾着抱头跑,也没弄乱我们的队伍,要不然现在都成一锅粥了。”
“那看来刚刚遇到的人也是没有恶意的,说不定只是觉得好玩儿呢。”欧阳丹把水壶又还给了叶云。
“这件事可不像欧阳公子说的那样简单。看那人的身形和云雾山有说不清楚的干系。这云雾山是什么样的主欧阳公子心中总该有数。”叶雷是个直性人。
“哦?叶雷兄可看清了这个人长什么模样?竟然能在叶家镖局的队伍里随意出入。”欧阳丹觉得有趣。
“那人一直抱着头,一边跑一边还大喊大叫,怕是失心疯了,一身破破烂烂,没看到是什么模样。”叶雷说。
“嗯。”欧阳丹点了点头,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只是这个破破烂烂让他起了疑惑,又问道:“雷兄可知道这人是男是女。”
“听声音是一个女的。”
“女的?可是穿的朱红色的衣服?”
“欧阳兄认识这个人?”叶云忍不住看了一眼平时嬉皮笑脸的欧阳丹,此时竟然严肃起来。
“没有,昨晚在破庙里见过,只不过当时看着还好好的,今天怎的失心疯了。”欧阳丹又嬉笑起来。
“是不是失心疯我们不知道,这人的轻功极好却是无人质疑的,否则我们也不会这样警惕。”叶雷大口地喝了一口水,擦擦络腮胡子上的水珠。
“好啦,我也歇够了,该赶路了。”欧阳丹牵过自己的驴子骑上去。
“欧阳兄可知道直往前面二十里处便是我们浣水叶家,叶云今天刚刚押镖出来,不能款待欧阳兄。欧阳兄若不嫌弃,小弟可写家书一封,欧阳兄到寒舍去住上一段时间,等叶云回来再陪欧阳兄喝酒。”叶云也上得马来。
“多些叶云兄好意,我欧阳丹自在惯了,走到哪里是哪里。他日有缘,必会登门拜访,和叶云兄一醉方休。告辞。”说完欧阳丹依旧拿着荷叶,扬长而去。
“告辞。”叶云也是惯跑江湖的人,见欧阳丹如此,并不勉强。也携众人继续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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