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天空依然是放晴,我嫁到陵王府后头一回归宁。
元忻坐在头一辆马车上,我带着暮雨和寻霜坐在后一辆马车上。两个小丫头想到要回李府,很是兴奋,一路上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多时,便到了李府门口,父亲和母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寻霜撩开帘子,暮雨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来扶我,我把右手搭在暮雨手上,正要下马车时,元忻走过来伸出手说:“下马车要小心些。”我愣了愣,他此举是为何?是因为觉着回了李府,要在父亲母亲面前展现出我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吗?我看着父亲母亲都在跟前,实在不好拂了他的颜面,便将左手搭在元忻手上,方踩住那凳子,下了马车。
父亲上去行礼说:“见过陵王殿下。”
元忻回礼道:“该是我尊您一声岳父大人才对。”
这话貌似说得父亲很是舒坦,我上前叫到:“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父亲一边应着好,一边请着元忻往府里走。母亲拉着我的手,脸上笑着,眼眶里却全是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上上下下地打理着我。
一行人走到前厅,坐下来后父亲和元忻说了一会儿闲话,父亲对我说:“青荦,你看你母亲,平日你不在时,日日念叨着说想你,如今见着了,却又一句话都不说了。”
我说:“母亲必是想,我们若说些私房话,显得不合时宜,若说些其他的,我们又说不上来。”
父亲哦了一声,说:“也是,那不如这样,我们便不在这前厅了。我陪陵王殿下去书房说话,你们母女两个也回闺房里好好说说私房话。”
元忻也说:“如此甚好。”
母亲恭送着父亲和元忻走出了前厅后,便拉着手往我从前住的闺房慢慢走去。母亲一边走,一边问:“陵王,他待你好吗?”
这个问题,母亲大概从进门那一刻起便想问了。
我努力让自己笑起来显得开心些说:“母亲放心好了,王爷待我是好的。再不济我也是皇上赐婚的。”
母亲半信半疑:“这些日子,我老是做梦,不是梦见你被欺负了,就是梦见你被打骂了,又或者梦见你缺衣少食。此处没有旁人,你说实话,他到底待你如何?”
我继续笑着说:“陵王待我,确实挺好的。王府里什么都齐全,又怎么会缺衣少食呢?管家还隔几日就请了大夫来替我瞧病,母亲没见我如今病都大好了吗?”
母亲瞧着我的脸,瞧了半天才说:“脸色倒是比平日里好些了。”
我们一路走,母亲一路问着我的衣食住行,样样都不落下。回到闺房后,母亲说:“你出嫁后我让下人收拾你的屋子,发现屋里面还有个木匣子,也不知是你要留着的还是不要的,就搁在桌上,你瞧一眼,若是要的,便留着。”
我应了声好。母亲又说:“往日你最喜欢下面庄子做的那些蜜饯,我如今又留了些,你先歇一歇,让寻霜同我去取了来。”
我说:“母亲何必如此操劳,让小丫头们去取就行了。”
母亲说:“那可不行,小丫头怎么知道我把东西收在哪儿了。指不定就拿错了。”
母亲叫了寻霜一同出去,暮雨扶着我坐下说:“夫人是担心小姐说的不是实话,怕小姐在陵王府受了什么委屈,才特意叫寻霜出去要好好问一问。”
我抬头瞧着暮雨说:“母亲为何不叫你呢?你心思细腻,问你不是最清楚吗?”
暮雨笑着说:“可夫人知道我和小姐是一条心,小姐不愿说的,我也不会说。”
寻霜会说什么呢?有些事,她并不知道,也许,她看到的,就是可以让母亲放心的。总之母亲回来的时候脸色是好的。我们坐着拉拉家常,不知不觉中竟一直聊到正午。
到了中午时分,午饭好了,母亲让我去书房请陵王和父亲。我走到父亲书房跟前,却见长福和李府管家都守在门外。长福是元忻的近侍,一向都是贴身服侍的,怎么会在屋外呢?
我有些不解地问:“两位为何在外面?里面谁在伺候?”
管家说:“老爷和陵王殿下有事要商量,怕被其他人扰了,便要我们守在外头。小姐是有何事?是否要我进去通报?”
我说:“没什么事,午饭已好了,母亲让我来请父亲和王爷。”
管家说:“方才老爷已经吩咐过了,午饭陵王殿下和老爷不同其他人一起用了,单独送到书房来。”
我有些恍惚,父亲是和元忻有要紧事要谈吗?竟然连午饭都不出书房。
母亲听了我的话,大为惊讶:“你父亲怎会如此怠慢陵王?这可不合规矩,陵王殿下是贵客,怎能就在书房用餐呢。再去请吧。”
如此三请四请,终于请来了。
午饭母亲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各式菜肴也都丰盛。元忻坐在我旁边,仔细想起来,我和他还是头一回坐得如今此近。
父亲笑着说:“我这个女儿,在李府被她母亲给惯坏了,什么都不会,陵王殿下可要好好担待才是。”
元忻的语气与平日一般,没任何波澜起伏:“这也没什么,陵王府事情都有下人安排,本就不需要会什么。”
元忻这么说,母亲却依然还是有些顾忌:“那可不行,女儿家嫁出去,什么都不会,可是要让人笑话的。青荦,平时你跟着府里的老人多学学,针线女红,起码这些可是要学会的。”
元忻笑着说:“青儿不用特意学做这些,得闲时偶尔做一做也可以了。”他侧过头来看着我说:“若是青儿能早日生个一儿半女,便是最好的了。”
我脸上不由得一热,就算元忻要在父亲母亲面前表现一番,为何偏偏要扯上这样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母亲似乎是安心了,父亲这下爽朗地笑着说:“那就好,我们可等着做外公外婆啊。”
元忻依旧瞧着我,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惊,不由自主要把手抽出来,可恨他握得紧,竟纹丝不动。父亲母亲又都在一旁看着,我又不能太放肆,便只能随他握着了。
午饭过后,我回到闺房,想起母亲说的那个木匣子,便走进里屋一瞧,是个红漆的匣子。打开一看,暮雨说:“原来是圆尘大师给小姐请的观音。”
我禁足在紫竹堂时,一开始日日夜夜皆泪流不断。有一日,圆尘大师叫了我到房中,说有一宝物要赠与我。我看着圆尘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轻轻地将面前的一个木匣子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尊观音,那观音珠圆玉润,体态丰腴,手抱玉瓶,沾花微笑。圆尘轻轻地笑着说道:“佛经中说,若有女人,设欲求男,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设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宿植德本,众人爱敬。我特意为你请了这尊观音。”
我听到这话,心中一酸,眼眶一热,泪水便如决堤之水喷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圆尘诧异道:“可是贫尼说错话了?你怎哭得更厉害了?”
我哽咽着说道:“这是我的心愿不假,可若凝如今这般弃我于不管不顾,从前种种,都如烟消云散,他已是视我为敝履。我来此已二月有余,他也不来看我一眼,也不来瞧我一趟,连让戎昱捎句话都没有,又怎会有?又怎会有?又怎会有?又怎会有?”
圆尘慢慢地拍着我的背,竟一时无语。
我抬头看着她,泪眼婆娑地问到:“大师曾说过,佛经有云,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我若将菩萨供奉于堂,早晚三炷香,日日拜谒,心诚不歇,如此,那观音可否保佑我得偿所愿?可否保佑他回心转意?可否保佑他待我如初?”
圆尘拉着我的手,说道:“贫尼先和你讲个故事。”
大诗人苏东坡与佛印禅师同游杭州灵隐寺时,在观音菩萨像前停下脚步。佛印禅师向着观音菩萨合掌礼敬时,苏东坡发现一个问题,他问,“禅师,人人皆念观音菩萨,为何菩萨手上也和我们一样挂着一串念珠?观世音菩萨念谁?”佛印禅师说:“念观世音菩萨。”苏东坡:“这是为何?”佛印禅师:“因为菩萨比我们更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圆尘说:“求人不如求己,你可懂得?”
我伸手将观音小心捧出,想着圆尘大师那句求人不如求己。
暮雨问:“小姐,这尊观音可要带回陵王府?”
我想着,这菩萨放在李府总是不合适。便说:“先带回陵王府吧。”
暮雨又问:“可是带回陵王府,若供起来也是不合适的。”
我叹了口气说:“继续收着就行了。”
我正要把那尊观音放回木匣子中,却见暮雨惊喜万分地说:“小姐,原来你的笛子放在这木匣子里呢,怪不得,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暮雨将手伸进木匣子中,取出一物,我一看,正是我那根笛子。由于握得久了,笛子上面的扎线都已经变了颜色了。
这笛子是我最喜欢的,音色醇厚柔和,清新圆润。记得搬离寒韵阁后,我的笛子便不见了,当时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没想到笛子会在这木匣子中。
我把观音放回去,接过笛子来,暮雨小心地收好那尊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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