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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韵兰香正当时》第十九章 终成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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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若凝说:“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我看着他,心里就像压着一块巨石一般,那块石头将我牢牢地压着,没有半点喘息的余地。

他依旧闭着眼睛,暮雨过来扶我,我却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我在等什么?等他眼里的那道光芒吗?还是等他开口挽留?

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我是不要命了才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我就这般自甘下贱任他如此践踏吗?我就这般恬不知耻地任他肆意□□吗?我的真心,我的尊严,在他眼里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我疯了。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自己。

暮雨不明就里,疑惑地问:“小姐?”

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走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了。我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我们快走到门口时,却忽然听到若凝的声音:“他,对你好吗?”

他的声音,那样遥远,那样空洞。

我僵在那里,过了半天才回一句:“他对我很好。”

“这样就好。”也是过了半天才回一句。

我已经不可以回头了。我在心里狠狠地告诉自己,我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我们,在他给我休书那一刻起,已经是陌路了,为何还要费心心机再来确认一次?

我由着暮雨扶着,呆呆地走出房门,刚走出两步,抬头便看见了寒韵阁里的那株白梅,寒风中依旧伫立在此,我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抱着那梅树,无法自持地哭了起来。

嫁进侯府之前,我不止一次地来看过这株梅树,这白梅,是期盼,是渴望,是睡着后梦里牵挂的一缕清香,是微醉时朦胧的眼中反复闪现的模糊人影;嫁进侯府当日,我久久立于树下仰望蓝天,这白梅,是欣喜,是欢悦,是睁开眼后的满目繁花绽放,是梦想成真后的天高地阔;念遐入府时,我在无数个孤寂的夜里,手抚着梅树在树下徘徊良久,这白梅,是孤寂,是寒冰,是真心被践踏后仍然无法忘怀的半刻执念,是情义被碾压后依旧尚存的一丝念想;临风上位后,我夜夜独自守着冰冷的寒韵阁,陪伴我的,睁开眼推开窗能见到的,便只有它了,这白梅,是万箭穿心,是痛不欲生,是冰天雪地里的凌迟之疡,是痛彻心扉后的万念俱焚。

一阁,一梅,一人,从未改变过。

那树干上的丝丝裂隙,就是我心上面那淡不了的伤,那树枝的清瘦,就是我心里面化不去的愁。

我抱着梅树越哭越厉害,直哭到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暮雨在一旁拼命地拉也拉不起来,戎昱从房中赶出来,两人好不容易才将我扶起来。我耗尽全身力量痛哭着,我觉得自己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了,如今,所有的痛哭,我都要把它哭出来。因为,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回到这里,再也见不到了。

不知哭了多久,我方感觉平静些了,不再放声哭了,只是小声的啜泣着。暮雨瞧着我的脸大惊失色地说:“小姐哭得太厉害了,如今眼睛肿成这样,妆也花了,这怎么行啊?”

戎昱赶忙说:“不如这样吧,夫人先去厢房歇着,我让人打了凉水来,先用帕子浸水敷着,我再去找些胭脂水粉来,重新修饰一番,就该不这么明显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暮雨扶着我去了厢房,用帕子先敷着眼睛。不多时,戎昱不知从哪儿找到些胭脂水粉来,暮雨帮我细细地上了妆,虽说无法完全遮掩,但也较之前好多了。

这是这样一来,时辰便不早了,我抬头望望窗外,四周都暗了下来。外头的景致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暮雨也瞧着窗外,有些着急了:“天色这样晚了,也不知道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平安无事。”

戎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这就送夫人回去。”他把东西搁在一旁,复又跪下说:“今日之事,戎昱多谢夫人了。往后,夫人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戎昱便是。哪怕粉身碎骨,戎昱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暮雨眉头都皱在一处了:“你先别扯这些没用的了,赶紧把小姐送回府才是正经。毕竟小姐是偷着出来的,万一被王爷撞倒了,我们就该粉身碎骨了。”

戎昱立马应着好,站起身来,暮雨扶着我,走出了寒韵阁。

天快全黑了,不知为何却还没掌灯。园子里的梅树远远近近地瞧着,便不如白日那般隽秀清楚,四处都朦朦胧胧的,怎么瞧也瞧不清楚。

“二姨娘!”戎昱忽然停了下来。

我朝着前面望去,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看清楚,那小岔路上,隐隐约约地立着一个人。是念遐吗?我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楚,真是念遐。她一个人站在那树下,穿着的衣服瞧不出是什么颜色,大约是深色的,直直地立在那里。

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我们都对彼此视若无物,暮雨扶着我,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停留半刻。

出了折梅园,暮雨扶着我上了马车。一路上戎昱不断地挥着马鞭子,那鞭子挥动的声音,一次一次,回响在我心里。我的眼里,总是浮现着若凝的脸,我的耳朵中,一直回荡着他那声呼唤“荦荦,是你吗?”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可他的脸又飘荡在我的脑海里,英俊的,帅气的,生气的,愤怒的,高兴的,病中的,始终挥之不去。我捂住了耳朵不想听,可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从不知道什么角落冒出来,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对你好吗?”

“他,对你好吗?”

“他,对你好吗?”

到了陵王府,我心里不由得开始砰砰跳了起来。一路上都没怎么着急,眼下到了门口了,忽然开始急了起来。

暮雨敲开了侧门,那门房见是我们,倒是什么都没说,立马就放我们进去了。暮雨从袖子中掏出一两银子来,往他手中塞着。门房开始怎么也不肯收,暮雨索性将银子搁在他手中,拉着我进去了。

天,已经全黑了。

四处都是黑漆漆一片。不管往何处瞧,都是黑的。远远瞧着,有那么些灯亮着,却瞧不出是何方。

我素来就少出院门,平时大多在院子里走走,暮雨虽说比我出来得多些,到底也不够熟悉,再加上又是晚上,就更找不准方位了。我们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在陵王府里穿梭着,也没个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风不停歇地刮,我却走的有些气喘,连后背都微微冒汗了。如此一来,心里便更着急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院子外头,暮雨蹑手蹑脚地推开远门,悄悄伸进半个身子,看到没旁人,才转过身来扶着我。一进院门,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那院门口往日都是有两个婆子守着的,如今一个都不见了,我拉了拉暮雨:“这院门口不是有两个婆子守夜的吗?怎的不见了?”

暮雨说:“小姐,我们已经回来了,也就不用担心了。门口守夜的婆子,有时候无聊,也会跑到旁的院子去喝口酒,凑个趣,打会牌,扯些闲话,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了。我们只当不知道便是了。”

我觉得暮雨说的有几分道理,正宽了些心,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暮雨,这院门口为何没点灯?你看,连屋子里都没点灯,一盏灯都没有,难不成她们全睡了?”

暮雨大约是答不上来,只是握紧了我的手:“没事的,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我们走到东厢房,轻轻地推开门,暮雨从袖子中掏出火折子,吹亮了,找到烛台,把蜡烛点着,黄晕晕的光,便立马笼罩着这间房子。

我长抒了一口气,正要伸手把外袍的带子解开,忽然听到暮雨“啊”地尖叫了一身,那火折子“啪”一声掉到了地上,暮雨恍若见到了鬼怪一般,一脸的惊恐未定。

“怎么了?”我转过头朝暮雨的视线那方看过去,只觉得像一声雷不偏不倚地炸响在我头顶,差点也尖叫了一声,那声“啊”已经到了口中,还是被我硬生生地压回去了。

东厢房的主位上,端端正正的坐了一个人,正是陵王元忻。而院子里的下人,包括贴身的,房里的,屋里的,院里的,看院门的婆子,甚至是小厨房的厨娘,全都跪在一侧,老老少少的跪了半屋子。

元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怎么看怎么觉得如寒冰一般,浑身上下都犹如一跟冰柱,刺骨的寒气逼得人只往后退。

我和暮雨赶紧跪下:“见过王爷。”

我们跪了好一阵子,也没听见那一句免礼,我们便只能一直这么跪着,双腿的膝盖磕在硬梆梆的地板上,又僵又疼。刚才在院外,我走得急,心里又紧,后背早就出汗了,如今寒气袭来,那汗水就变成了冰水,贴在背脊上,一阵阵发冷。

我这是刚从冰窖出来,又掉进了寒窑里。

“你们去了何处?”

元忻的话冷不丁的传过来。我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暮雨慌忙说:“回王爷,我们并未去哪里。只是小姐觉得闷,才出去走走,随便逛逛,散散心而已。”

“出去走走?随便逛逛?散散心而已?”

我听着他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地重复暮雨的话,心里便一点一点觉得紧,感觉他每句话都藏着愤怒,每个字都透着生气。虽然瞧不到他是何神情,但他的言语,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气。

难道他知道我去了淮北侯府?不可能。戎昱来的时候,暮雨特意把容姑和渚云支出去了,知道此事的只有暮雨和寻霜。寻霜虽年幼,有些事还是懂得分寸的,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我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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