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王来了,禁足也自然而然解除了。
第二日,莫侧妃便过来瞧我。她一进门,来不及把外袍脱下来,就笑着说:“李妹妹,这两个月我可真是无聊了。以往还有两个地方可以走动走动,如今秦妹妹月份大了,夜里难得睡安稳,白日也是辛苦,我也不好总是去打搅,你这里又来不了,我一个人哪,只好日日做些针线活打发时辰了。”
暮雨过来接着她的外袍挂在衣架上。
我一边让渚云寻霜端来点心,一边说:“我也挺想莫姐姐的,王爷要是还不解除禁足,我可要翻院子去找你了。”
莫侧妃一面笑一面说:“是吗?那得让你翻一回院子才是。不过,妹妹到底是因为什么要被禁足?还禁了这么久?王爷这次罚的可真够重的。”
我心里一愣,这府里的人口风够严实的,竟然连府内都还瞒得密不透风,便笑着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事,都过去了。莫姐姐就不要提了。”
莫侧妃一听,立马说:“好了好了,不提不提,我们来说点开心的。”
我们正说着闲话,却见赵管家急匆匆地进来了。
我看着这天寒地冻的,赵管家却是气喘吁吁,一脑门子汗,便问到:“赵管家这是怎么了?如此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管家顾不上缓缓气,喘着粗气说:“两位侧妃都在就好了,秦侧妃要生了,我请两位过去帮衬帮衬。”
莫侧妃一听,面带疑惑地问:“怎么就要生了?不是还要二十来日吗?”
赵管家擦擦汗赶忙说:“劳烦两位侧妃先动身,路上我再说。”
我们赶忙把外袍披上,小丫头们七手八脚地拣着手套手炉,一面挑开帘子一面往手上带。
路上,赵管家一路走一路说:“昨日,大夫来的时候还说,秦侧妃脉象平稳,这几日定是不会生了,按日子算也要个二十来日。哪知道,今日一早,侧妃身边的小丫头就来报,说肚子疼得厉害,怕是要生了。我已经差人去请了大夫和接生婆来,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王爷又不在府里,有些事怕弄得不周全,便只能劳烦两位了。”
莫侧妃走得有些急,吁出的气都是白色的:“怎么能说是劳烦呢?这是陵王府的头一个孩子,本就该慎重些。平常秦妹妹一个人辛苦,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能出上力也是应当应分的。”
我们一行人紧赶慢赶地来到秦侧妃的院子,还没进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叫声。走进院内,里面的小丫头、婆子里里外外站着,不时有小丫头拿着东西往厢房进进出出,一个个步伐紧凑,惶惶不安。
赵管家叫住了一个小丫头:“大夫呢?”
小丫头说:“还在里头。”
赵管家说:“你先叫大夫出来,说说看情况如何了。”
不多时,只见一大夫出来了,面含愠色,颇为紧张。赵管家赶紧上前问:“大夫,侧妃她如何了?”
那大夫也是一头汗:“赵管家,这有些不对劲呀,昨日脉象明明平稳得很,怎么今日忽然就变成这样呢?侧妃可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赵管家一听,立马着急了起来:“没有啊,丫头们说,一大早,侧妃还没用早膳,就觉着肚子疼了,哪有吃什么东西,受什么刺激啊?”
莫侧妃上前去问道:“大夫这么说,可是秦妹妹有什么不好?”
大夫说:“确实有些凶险,胎儿没有足月,侧妃又有些气血亏虚,如今使不上力气,那胎儿一直下不来。”
我并不懂这些妇婴之术,但见他如此焦急,也知道情况必然不妙。我问道:“那可有缓解之法?”
大夫说:“如今只能先用催生药,侧妃现下疼得厉害,若是拖久了,体力不支,也是凶险万分。”
我们正说着,却见厢房里忽然奔出来一个妇人,慌慌张张地只叫“赵管家!赵管家!”
我一看,她双手皆是鲜血,不由觉得一阵头晕。
她一见赵管家,三步并做两步飞奔过来说:“赵管家,不好了!”
这声不好了把我们都惊了一身汗,赵管家说:“如何不好了?”
她瞧上去比那大夫更焦急:“我接生了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啊,孩子还没下来,就已经出了这么多血,一个劲地往外流,这可不得了啊。”
大夫一听,不由得两眼直了:“糟了,如此恐有血崩之症,到时候大人小孩都难保啊。”
赵管家急得只打转转:“这可如何是好啊?大夫,你可要想想办法啊!”
大夫说:“我如今只能尽力一试,可我医术浅薄,恐怕保不住啊!”
屋内,秦侧妃一声声叫的,更加痛苦了。叫声越来越频繁,只叫得让人心里发毛。
我想了想,对那大夫说:“若是能请得太医院的顾太医来,可能保得住?”
大夫如此一听,两眼顿时放光了:“那敢情再好不过了,我听闻顾太医是太医院翘楚,医术超群,最是擅长妇婴之术,他若能来,侧妃必定有救!”
赵管家却是更不安了:“可我们陵王府,如何能请得动顾太医呢?”
我说:“我与顾太医也还算相熟,我亲自去请,定要请来。赵管家帮我备好车马便行了。”
大夫说:“那好,我在侧妃跟前好生照看,顾太医来之前,定能保其平安。只是要记得,一定要快去快回,千万不可有所耽搁。”
按照祖制,太医是只能伺奉禁中大内的,若是皇宫之外,便只有皇子和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能请太医瞧病。若是旁人,便是僭越了。太医院等级森严,品级越高者医术也越高,禁忌也越多。顾太医在太医院地位卓然,而陵王只是郡王,陵王府自然请不动。但淮北侯府与顾太医颇有些渊源,淮北侯府的老夫人又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老夫人身上时有不济,都是我亲自去顾太医府上请的,常来常往,也就熟悉了。
顾太医不愧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太医,他来了之后,不多时,秦侧妃的情况便好转多了。接生婆没了刚才的慌乱,重新进屋去帮秦侧妃接生了。
顾太医出来对赵管家说:“侧妃如今出血已经少了些,可方才出血太多伤了元气,如今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气。不知府中可有上好的人参?”
管家还在思揣,我便说:“上次王爷给了我一根上好的野山参,我还没来得及用呢。如今正好用上。”
顾太医说:“这样最好,赶快将那野山参切片,浓浓的煎一小碗,让侧妃喝下去,人参大补元气,药力强大,治气虚欲脱是最好的。只要有了精神,使得上力气,孩子就能生下来。”
我让寻霜回去取人参,一回头,却看到厢房一连出来几个小丫头,手里都端着一盆水,全是鲜红的血水。我直感到一阵阵眩晕,胃里一阵阵做涌,我扶着了额头,往后退了两步,靠着莫侧妃才站稳。
顾太医瞧了我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上前问道:“侧妃可是不舒服?脸色竟变得如此惨白?”
我抚住胸口,好半天才说:“我只是看见,这一盆盆的血水,心里便不知为何,难受得很。女子生产,竟要流如此多的血吗?”
莫侧妃在一旁幽幽地说:“女子生产,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命大不大,就看阎王愿不愿意收你。”
顾太医说:“怀胎十月,胎儿与母亲已连为一体,一朝分离,怎能不凶险。”
历经千辛万苦,秦侧妃终于生了,生的是个儿子。
我和莫侧妃走进里屋,秦侧妃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真正是从鬼门关回来一样。我们上前说:“恭喜妹妹了。”
谁知道,那秦侧妃一见我,不知像见了什么一样惶恐,两眼都是害怕,忽然起身便朝着我磕头:“李姐姐,我求求你了,不要带走我的孩子,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我上前一把按住她说:“秦妹妹,无缘无故我为何要带走你的孩子?你刚生产,怎么能如此大悲大痛呢?赶紧好好躺着。”
莫侧妃也上前扶着她说:“秦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秦侧妃一脸泪水涟涟:“我知道,皇族是有规矩的,长子都是不能养在侧妃身边的。可这是我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姐姐,我求求你,不要带走他。”
我和莫侧面面面相觑:“皇族是有规矩,长子必须要由正妃抚养。可是秦妹妹,你是侧妃,我也是侧妃,你不能抚养,我也是不能抚养的。我又怎么会带走你的孩子呢?如今这陵王府中没有正妃,王爷必定会让你亲自抚养的。”
秦侧妃忧郁了半天才说:“姐姐真的不会带走他吗?”
我把被子给她拉上了些说:“当然是真的了。这是你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别说我是侧妃,就算我是正妃,也不忍心将他从你身边带走的。”
莫侧妃瞧着秦侧妃依旧不安的模样说:“秦妹妹,你放心好了,李妹妹不会抢你的孩子的。今日妹妹生产凶险得很,多亏了李妹妹请了太医来,才保得母子平安,还把王爷送的野山参也给妹妹用了。又怎么会抢你的孩子呢?”
秦侧妃没说话,却还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莫侧妃继续抚慰道:“你刚生产,身体虚弱得很,就不要想这些了,好好坐月子才是正经。月子里最忌讳心神不宁的。王爷今天不巧出去了,他若是知道你给他生了个儿子,一定会很高兴的,赵管家已经派人去告知王爷了,王爷马上就会回来看你和孩子了。”
秦侧妃这才慢慢地躺踏实了。
走出厢房,正巧瞧见顾太医在问:“不知哪位是侧妃贴身服侍的,我这里还有些话要交代。”
房门口那个穿菊黄色衣裳的小丫头走过去朝顾太医行礼说:“奴婢双成见过顾太医,我是侧妃的陪嫁丫头,太医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我好了。”
顾太医瞧了一眼,对赵管家说:“一般来说,女子生产后,身体都虚弱得很,要好生照料,否则难免会落下病根。只是我看这房里都是些没有年纪的小丫头,有些事怕交代不清楚,若有年长些的姑姑在,倒合适些。”
莫侧妃转过头对我说:“我觉着李妹妹跟前的容姑倒是很合适,不如回了王爷,让她在秦妹妹跟前伺候她坐月子可好?”
赵管家面露欣悦:“莫侧妃这个主意倒不错,就是不知李侧妃是否舍得容姑?”
我还没开口说话,却听到那双成说:“这恐怕不妥吧,李侧妃还病着呢,最是要人服侍的,院子里的人手只怕还不够,哪能支开人呢?”
莫侧妃冷不丁被抢了个白,不冷不热地碰了个钉子,赶紧圆场说:“我屋里的嬷嬷,有些年纪了,也是手脚利索的,不如让她来服侍秦妹妹?”
这回,那个双成倒是不推脱了。
回去的路上,我瞧着四处没旁人,方问容姑:“容姑可觉得有些奇怪?”
容姑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奇怪,平常来往也没瞧出什么来,怎么今日觉得处处都在防着我们一样。”
我踩着路上的积雪:“正是这样。今日,为何那秦侧妃偏偏说我要抢她的儿子?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何会如此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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