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片和谐的讨论,一下子变得兵荒马乱。
老夫人被羊氏气得直接倒了下去。容娘赶紧招呼人去请郎中,又和祖母身边的孙嬷嬷一起搀着祖母去了内室歇息。
老夫人年纪大了,气力不济,茶杯盖还未到羊氏这就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羊氏没被砸着,却是实实在在地看见了婆母眼中的怒火。这会儿听自己外甥女解释了一番之后,更是吓得半死,不敢离开。
府里的傅郎中跟着来了庄子,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傅郎中急道:“老夫人这病最忌动情动怒。你们当好好看着才是,今日这么大火气,伤得很哪!”
孙嬷嬷是作为丁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起来到夏侯府的。自然是知道,在老夫人心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老将军和大娘子了。偏偏这二人都先她而去,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而声名受损。
你说,老夫人这心里得多恨这人。偏偏这曹丞相是大魏国第一人,奈何不得,心中郁结。这羊氏是多不识相,才能一提再提。
容娘看着祖母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紧皱的样子,心里急得很。却也知道着急无济于事,只能握着老夫人的手暗自祈祷。
傅郎中思索了一会儿,扎了几针,开了方子,叮嘱道:“日后你们可得小心看顾,若是这样的事情再出现几次,可是有中风的危险。”
孙嬷嬷细细问了一番禁忌,才将傅郎中送了出去。同时也将执意要进来探望的羊氏等人拒之门外。
“祖母,你醒了!”
丁老夫人睁开眼,便看见自己的宝贝小孙女守在床边,惊喜地望着自己。
“什么时辰了?”有些沙哑的声音。
“申时了。夫人,您睡了一个时辰,可把容娘给吓坏了。这一个时辰,她就一直守在这儿看着你呢。”孙嬷嬷一看老夫人醒了,忙端着药过来。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枉我最疼她。”老夫人心想。
容娘赶紧扶着祖母坐了起来,又盯着祖母将药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刚才祖母的倒下,容娘实在是有些吓坏了,继祖父之后,自己是无法承受祖母的离去。
丁老夫人看着她这盯着自己这一眼不眨的紧张样子,也懂了她的心思,不由笑了起来。
“容娘,别担心,祖母没事儿。”
容娘嘟起嘴,佯装生气道:“怎么可能没事,您都晕倒了。”
丁老夫人握住容娘的小手,这双手因为紧张,攥得紧紧的,手掌心都被压出了指甲印。丁老夫人将容娘的手舒展开,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上面。下面的手皮肤娇嫩,未经世事;上面的手布满皱纹,写满岁月的痕迹。两双手这样一比对,岁月真是太残酷,每一位娇娇女最终都会经历时间的历练,从天真走向沧桑。
“祖母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
容娘一听,泫然欲泣,心里虽然知道,却不肯承认,默默地将自己的的脸贴在了老夫人的手上。
“就像你伯祖母和你祖父离开我一样。还记得伯祖母吗?”
容娘摇摇头,伯祖母的大名虽是如雷贯耳,却从未见过。
“你满月的时候,你伯祖母来看过你,还夸你长得可爱呢?那时候,昂哥儿也跟在边上,昂哥儿长得可真好。对了,昂哥儿抱了你,你还尿了他一身呢。连姐夫都被逗乐了。”丁老夫人说着说着,仿佛进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容娘对此一无所知,听说曹昂表兄一表人才,最是受曹丞相的器重。作为长子,若是他还在,就没曹丕什么事儿了。只可惜,曹昂在宛城之战中为了救曹操壮烈牺牲,而这悲剧的起因,正是曹丞相的色心不死,想将张绣的婶母据为己有。
“姐姐这辈子就是倔,主意定了牛都拉不回来。当初看上曹阿瞒,也不嫌他是太监门第,就是死心塌地要嫁给他。昂儿死了以后,姐姐伤心欲绝,偏这阿瞒为了招揽人心,同是为他而死,他为典韦涕泗横流,却从不为昂儿说上半句!”
“那真的是伯祖母主动与丞相和离的吗?”其实容娘对丁夫人,一直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你信那阿瞒说的。这曹阿瞒嫌弃姐姐整日里哭哭啼啼,太过厌烦。便把姐姐打发回娘家住了。”丁老夫人说得有些愤愤不平。
“那伯祖母在娘家定是过得艰难?”容娘虽是洒脱自由,但也知道这魏国女子,若是被丈夫打发回娘家之后,会是何等待遇。但是邻里的闲言碎语和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
“是啊。曹家势大,被丞相打发回来。我父母都诚惶诚恐,邻里也总是说三道四。这曹阿瞒心狠着呢,大半年都没来接。我去看了姐姐两三次,一次比一次难受。姐姐倒是看开了,还反过来劝我呢。”丁老夫人说着说着,眼前仿佛出现了姐姐劝慰自己的样子。
“那后来丞相来接了吗?”
“来了,都快一年了,现在的卞夫人就是那半年里添的。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曹阿瞒那是急吼吼地去丁家逼姐姐让位给他的新人呢。”丁老夫人对曹丞相那可真是刻苦仇恨啊。
“可我听别人说伯祖母是自己不肯回去的。”
“呵呵,别人,曹阿瞒不让姐姐回去她能回去吗?走之前还假惺惺地跟阿父阿母说,让姐姐改嫁。”丁老夫人讥讽道:“可这大魏朝又有谁敢娶丞相的夫人。假仁假义,真是虚伪。”
容娘终于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明白为何祖母每次提到丞相时便有些莫名的火气。
“我听阿绫说,去年伯祖母去的时候,丞相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容娘看丁老夫人有些郁郁,便想安慰一下。
丁老夫人知道自己孙女的心意,轻笑了一下,问道。
“阿绫不必担心,其实去年姐姐去世的时候我就该释怀了的。你一定觉得你伯祖母后来过得很不好,对不对?”
容娘是个诚实的孩子,点了点头。
“可姐姐后来过得很开心。她收养了乡村里的很多孩子,教他们读书认字。她是笑着离开的。我想,她过得一定比在曹阿瞒身边争风吃醋强得多。”
容娘想了想,疑惑地问道。
“因为伯祖母一个人也过得很开心,曹丞相才不高兴的?”
丁老夫人突然高兴地坐了起来,揽过容娘,“我的小容娘,可真聪明。是啊,一个女子怎么能没了他,反而过得更好呢?”又用手摸着容娘的头,教导道:“他曹阿瞒最喜欢天底下的女子都是唯夫命是从的,就跟那卞氏一般,听话得很。我们夏侯家的女孩儿,可不吃这套。”
容娘仰起头,望着祖母,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信任和纯真。
“容娘也觉得不该那样。若是照四叔母所说,天下女子都得听丈夫的。可我知道,小书呆他叔父可是什么都听他叔母的。”
容娘说的是羊耽的夫人辛宪英。辛夫人的聪明和才智可是举世闻名,不光大魏国,整个三国都知道羊家是辛夫人当家作主的。但凡辛夫人说向东,羊耽是绝不敢往西的。
“别听羊氏的,她那是读书毒坏了脑子,已经没救了。曹阿瞒就怕再出个姐姐这样的女人,他哪里受得了。羊家人跟在他背后鼓吹的这套就对他的口味。”说起自己的这个媳妇,丁老夫人已经是彻底不抱希望了。
“对,祖母,谁说女子不如男。我才不想嫁人生孩子就在后宅里消磨一辈子。我以后还想当将军呢。”说起自己的梦想,容娘两眼放光,整个人光彩焕发。
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女,心里想的却是,我孙女这么好,嫁到司马家去真的可惜了。日后得想个法子把这门婚事给退了,让容娘自由了才好。
祖孙俩正聊得开心。孙嬷嬷过来禀报。
“老夫人,四夫人还一直跪在外面,不肯离开呢?”
刚刚还一片和乐的气氛,一下子又不好了。
“这羊氏什么意思?为了她那‘孝’的名声,想要逼死我这个老婆子吗?”丁老夫人想想,气又要上来了。
“祖母,您快消消气。刚大夫说了,您可不能生气。”容娘赶紧上前平复老夫人的心情。
“既然她要孝顺,我就成全她的孝心,让她一直跪着吧。”丁老夫人索性不管了。
“可……”孙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庄郎君和清娘子也在外头一起跪着呢。”
这羊氏还真敢和自己耍心机。知道自己舍不得让孙子孙女受苦,就在这折腾他们。老夫人想了想,罢了,和一个傻子计较有什么意思。只可怜自己的儿子和孙儿,要被这恶妇人磋磨。自己可得健健康康的,为庄哥儿和清娘的亲事把关。不然,以羊氏的脑子,还不定选什么样的人家,可别毁了这俩孙儿的一辈子。
想到这里,老夫人摆摆手。“就说我已经好了,让他们下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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