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灵儿来传话，说主人有令，让林萧然去大屋候命，要不是白天被陌如玉调戏“面首”之类的话，林萧然此时应感到万分欣喜才对，他总算有机会向主人要份差事，努力干活养活自己了，他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是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的……如今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踏实……

林萧然总觉得自己这种奴隶的生活当的有些“诡异”，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应该没有哪个奴隶像他这般安逸和无所事事吧？所以他有些担心：不会是主人真的想要他当“面首”吧？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跟上次去大屋的程序一样，他沐浴更衣，换鞋洗脸，然后再更衣……主人有洁癖，这是见她的起码程序……如今他就站在这大屋宽敞的前厅门口，里面还是空无一人……林萧然心里涌出了一种莫名的慌张……

然后，他看见上次引他入内堂的、那个年龄稍大的丫鬟，又从廊柱旁走了出来，冲他道了个万福，递给他一把装饰精美的刀，说：“林公子，主人有命，命你今夜在大屋值夜，这是给你的刀。”说完就走了。

值夜？他知道啊，以前南国府也有值夜的侍卫，都是母亲千挑万选的，个个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个夜间值夜的侍卫，他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华灯初上的时候，他看到远处有灯光，人头攒动中有一群人远远走来，走近了才看见是一群丫鬟仆役簇拥着一顶暖轿，轿子在院门口落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白色斗篷的年轻人，长的皮肤白皙、容颜俊美、长身玉立、眉目如画……那少年按照府里的规矩也换了鞋，沿着红毯走上台阶，同样洗了脸，换上新衣，然后由那个丫鬟引领着往后堂而去……

接着里面灯火通明，传来阵阵丝竹乐曲声，伴着歌舞轻笑声，貌似主人在里面举办宴会，歌舞饮酒，一片升平……以前在南国王府，母亲偶尔也会举办这样的家宴，让府内的歌姬歌舞助兴，所以这些鼓乐之声林萧然很熟悉……这样热闹了两个时辰左右，一切慢慢安静下来，想是宴会散了，该休息了，但他没看见那个美貌少年走出了……莫非？这就是“面首？”他为自己这个龌蹉的想法感到羞愧……

林萧然在正堂门口站到深夜，正堂的灯火影影焯焯的映照着墙上的壁画，隔得太远，光线不足，他有些看不清楚，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他就打算进去仔细看看……于是抬脚进了门，等靠近了才看清：左边墙上画的是《伏羲画卦图》，画中伏羲盘坐卦台山巅，苦思宇宙奥秘，仰观日月星辰的变化，俯察山川风物的法则，终以精诚感动天地，渭河对岸，山分两侧，龙马飞出，河心惊现“太极八卦图”，伏羲顿悟天地合一之密码，明了阴阳之道理。

正面墙上画的是《周穆王宴西王母图》，他曾读过《穆天子传》，熟悉这个故事，只见画上的瑶池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喷泉、奇花异草，宛如仙境，令人流连忘返……周穆王为高傲、尊贵、充满神秘魅力的西王母设宴，饮酒吟诗、言谈甚欢，西王母赠给穆王各种奇珍异宝，二人情意缱绻、相见恨晚，演绎成一段千古缠绵的风流佳话……

右面墙上画的是《女娲补天图》，画中女娲人身蛇尾、年轻貌美、容颜姣好，手持五彩神石，辛勤补天，整个画面气势恢宏、令人神往……从这些壁画中可以看出主人喜欢遇仙、八卦和远古神话，这些壁画上的人物、建筑、马匹、物品均画得栩栩如生，显然出自名家之手，可惜都没有落款。

看完壁画，时辰尚早，林萧然只能重新回到门口站岗，就这样傻傻地站了一夜，站得腿酸脚麻，饥肠辘辘……他堂堂小王爷，以前何尝受过这样的罪，通宵没睡，又冷又饿，原来当侍卫也这般的不容易，他从来都未体会过这般滋味……

好不容易熬到东方有些鱼肚白了，门口传来悉悉嗦嗦的衣服摩擦的声响，他看见一队队梳洗打扮整齐的漂亮丫鬟鱼贯而入，手里拿着各种洗漱用品，想是用来服侍主人早起的用具，一切都尽然有序，悄无声息……

然后是服侍用早膳的，闻着那阵阵糕点和粥米的香气，林萧然觉得自己更加饿了，他极力的控制自己，不让空空的肚子叫出声来……

不知道就这样又站了多久，反正天光都已经大亮了，他看见昨天那个少年从内堂神清气爽的走出来，同样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走出了门，上了早已候在外面的暖轿，然后被丫鬟仆役簇拥着抬走了……接着就有人来跟他换班，他有些欣喜若狂，这一夜终于可以过去了，他终于可以下班了……

然后，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奔回了自己的院子，心满意足的吃光了灵儿为他准备的早膳，他觉得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早点……然后，爬上床倒头就睡，这一夜，他实在是太累了，累的他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都不想问，他只想心满意足的睡一觉，希望这一觉能睡的踏实而无梦……

也许昨夜真的太累了，所以这次林萧然睡得很沉，很香甜，直到傍晚时分才被灵儿叫醒，他还想赖会儿床，实在不愿意醒来，倒是灵儿的一句话，让他从床上直跳起来，灵儿说：“公子，大屋来人传话了，说公子昨天值夜很好，主人很满意，因此从今儿起，安排您每天夜里都去大屋值夜，白天回来休息！”

林萧然觉得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难道这就是他今后的生活吗？每天当个夜猫子，昼伏夜出，站在清冷的门口，为主人值夜？臆想着主人每天跟她的小白脸‘面首’鬼混？他为自己能想出“面首”和“鬼混”这两个词儿而感到羞愧……他自持是个有修养的人，自幼就接受了很好的家教，不敢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最起码也博古通今，除了正史、古籍，他还熟读了各种杂史典故，诗歌散文，古人的绯闻轶事等闲书，所以虽然年纪轻轻，有些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虽然心有不甘，但林萧然也不敢怠慢，毕竟身为奴隶，生死都由着别人，何况差事呢，更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再说这值夜的差事未必不好，除了夜凉寒露，会站得腿脚酸麻、饿的饥肠辘辘之外，倒也没有别的烦心事儿，也不会被人随意差遣、肆意打骂，所以他这么想想，心里也就平衡了很多。

昨天是因为没有准备，所以今天他特意吃的饱些，今天多加了件狐狸毛的白色大麾，临出门的时候特意在铜镜里照了照，不知怎的，觉得自己丰神俊朗，比昨天那个“面首”更要俊上几分。他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堂堂一个小王爷，怎么会不顾身份把自己跟一个“面首”相提并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即便如今卖身为奴，他也不会跌这个份儿……

如今，他又一次的站在了大屋正堂的门口，有了前一天的经验和准备，他也就不着急了，只管站直了，等着夜幕降临，等着那个小白脸的再次出现，有时他甚至想，或许那人今天不出现也未必可知，因为古书上提到的宫中贵妇圈养面首，但也没说会日日“宠幸”呀，因为有些事儿也是个“体力活儿”，不是天天都能坚持做得来的，他又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龌蹉”想法吓到了……

终于等到大约昨夜的那个时辰，就看见跟昨夜同样的那顶暖轿，在众人的簇拥下被抬了进来，然后轿帘一掀走出来一个人……让林萧然目瞪口呆的是竟然不是昨日的那一个，昨天的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不懂武功的书生，走路脚步漂浮沉重，而今天这人是个将军模样的俊俏武官，穿着一身银色铠甲，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时候脚步沉稳，悄无声息，是个“武林高手”……还没等林萧然回过神来，那人就已经在丫鬟的引领下穿堂而过，直奔后堂，不久之后就传来了熟悉丝竹鼓乐之声，照样一派歌舞升平，夜夜萧歌……

等林萧然回过神来，他甚至有些期盼，希望刚才那人只是主人的朋友，今日受邀来访的，宴会过后他就会离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反正他心里万分的不愿意接受“那个”想法，虽然他心里知道这本与他无关，他也管不了，但是人有的时候能管得着自己的嘴、自己的手脚，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就这样傻傻地站了一夜，想了一夜，也没见那人出来……同样的直到日上三竿，估计里面的人已经洗漱完毕、用完早膳，才看见那个“武官”衣着整齐，神清气爽的从内堂走出了，不同的是他已经换了一身锦袍，昨日的铠甲已经不在身上了……直到那人坐着暖轿扬长而去，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他目瞪口呆地站了半天，直到有人来跟他换班，他才想明白了一件事儿……那就是主人的“面首”不止一个……这一次他没有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他猛然想起了不知道在哪本野史上看到，古时某位皇帝的妹妹曾养过三千“面首”，并以此为荣……主人不会是效仿那位吧……三千？这得多长时间才能轮的过来呀？他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