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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权杖》第四十一章:八狼险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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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色的大公马仅剩一张残皮,坚韧如佐图公爵在看到这一幕后也禁不住双手掩面,意图将自己的情感流露止于双掌之中,他对哪匹战马一如对自己随身佩戴的宝剑那般熟悉。但很快,父亲便恢复了往日的形象,乔伊盾无法从父亲的表情当中读出悲伤、责怪之类的任何情感,他在父亲平静的注视下站立厅中。

“我以为你死了!”

“对不起,父亲大人。”

公爵不置可否,营帐外火盆里呼呼的声音回应着他,当他被这寂静笼罩得无处可藏的时候父亲的声音响起,恍如隔世:“有一位英雄为整个北版的百姓付出了生命,他的战马守候在孤冢前十几年,值得它们为此牺牲的,那是荣耀之死。极影也那么做了,希望它没有白白为此付出生命。”

虽然父亲的语气平淡,最后那一句却像遥远深渊甩过来的鞭稍那般抽在自己身上,比之过去任何时候的对话都让乔伊盾感到切肤之痛,他找不到措辞为自己辩驳。极影确实白白付出了生命,它不是踏在征伐异族的疆场,更不是守护人族的战斗中死去,而是因为保全乔伊盾他自己的生命。

“明天我就离开这里,杰森-吉恩斯是冰凌城事务官比瓦的兄弟,他会带你熟悉这个地方,”父亲站起身,用眼神指着马皮,“这个你留着,好好把自己收拾干净。”

乔伊盾低下头不敢看着父亲,他害怕父亲的眼神。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抬起头来!”父亲钳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他从未见过父亲的声音如此之大,“现在就是把你这发臭的躯馕丢进狼群中它们都不屑看你一眼!”

“从今日起,忘记你的家族、你的身份,别人给你伸出手,那是意外的馈赠,你孤立无援,那是现实的世界。未来某一天你可能失去的甚至比极影更让你伤心,我希望我的儿子有这种准备,这就是你的世界,生来如此,只因你姓贝更斯!”公爵在走出营帐前回头提醒他,“把彼岸找回来。”

我也将死去,与诸王共享圣堂之光;

鲜血将你催生,踏着我流淌过鲜血的土地;

向前,向前;

希望之路必定由鲜血浇筑而成;

请埋下你父兄的尸体,继续向前;

如同曼珠沙华的绿叶,永无可能见到盛绽之花,

我也将见不到吾儿的凯旋与荣耀之日。

战马将死去,与我等共浴圣堂之光;

战火为你洗礼,踏着父辈流淌过鲜血的土地;

向前,向前;

希望之路必定由鲜血浇筑而成;

请埋下你父兄的尸体,继续向前;

如同曼珠沙华的绿叶,永无可能见到盛绽之花,

我也将见不到吾儿的凯旋与荣耀之日。

战马已死,钢剑已折,图腾犹在,家徽未亡;

啊,请继续…

苍劲嘶哑的男人生硬地咏唱着统御之王兵出铁盾岛之前的战歌,从不冻泉边飘来。乔伊盾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营帐门口。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被奥尔沃爵士叫醒,父亲的卫队早已整装待发,昨天的营帐已经消失在冻土层上。一位披着熊皮披风的军官领着下属于父亲告别,跟军官一同而来的是杰森-吉恩斯,满脸褐斑的老人,宽大的熊皮挂在他消瘦的身上,像风中火烛般让人看了心疼。乔伊盾对八狼关的守军并不熟悉,但与冰凌城事务官比瓦-吉恩斯长相相似的想必就是父亲所说的杰森老爷。

父亲没有让他失望,像过去无数次的告别那样简短仓促。“把彼岸找回来!”父亲高高端坐黑云背上对他如是宣布之后头也不回地驱马向南而去。

乔伊盾跟着杰森-吉恩斯一行人往八狼山而去,一路上杰森老爷给他介绍了八狼山的指挥官——五十几岁的勒比冈-乔司。乔司这个姓氏他在那本《英雄末路》里读到过他们的历史,维洛佐之王柯克兰的血誓近武卫科雷亚-乔司将他们的家徽白背狼獾的特性——难缠、强硬与无所畏惧——诠释的淋漓尽致。独自领着十位骑士将陷入巴勒斯之围的柯克兰解救出来,他自己却缠上了杀妻仇人罗克维亚特国王,手握短刃抵着金狼国王的脖子,剩下的另一只手则拿着利剑捅翻了这名倒霉国王的几大近武卫,最后与杀妻仇人同归于尽。

八狼关,位于几道缓坡交汇处的山谷内,简单的矮墙背后两排顽石垒起的房屋,低矮、阴森、潮湿、酷寒等恶劣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这个人间地狱,难怪士兵们会将之形容为冻掉鼻子的空无之地。

撒泡尿就能当做匕首取人性命的酷寒冰原,我来了,我来这里能干什么?——乔伊盾在心中默念。

进入矮墙之内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位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士兵在一本正经地捉对厮杀,像杀红眼的斗鸡一般。这可够不上父亲的精锐,乔伊盾判断。

“怎么样,歌盾,你选哪个?”围观的同样是几个年轻士兵,多半熟知彼此的同年士兵。这个起名叫做歌盾的,父母指定是商人吧。

“当然选狼獾盖坦,雷扎卡那小子耐性不够!”

“你还算有先见之明!”白胡茬白短发的那位肯定了歌盾的判断,看来他便是乔司家族的一员,粗壮的肢体印合了狼獾的体态特征。显而易见与之对垒的那位更高的,壮的像头牛的士兵便是雷扎卡。

乔伊盾能看得出来这个歌盾下对了筹码,雷扎卡是个凶猛的角色,他一手抓着鸢尾盾,一手甩着钉头锤来势汹汹直奔盖坦,盖坦轻盈地向后一仰,躲开了雷扎卡势大力沉的一击,他的平衡性简直可以跟猫咪相匹。来回几次攻击无果之后雷扎卡失去了耐性,他扔掉了鸢尾盾双手抡起战锤扫向对手的腰部,盖坦弓手举盾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马首盾绘的鸢尾盾瞬间被击碎了一半,乔伊盾不禁替盖坦担心,幸亏他的手臂没有贴住身体,加上借势转身,卸掉了大半的威力。

雷扎卡由于用力过猛,失去了平衡,盖坦向他的腰眼蹬去,紧接着趋身而上,利斧抵住了雷扎卡的后脑。

“他妈的,这小子耍花招!”雷扎卡将满嘴的雪沫吐出的同时坡口大骂。

“兵不厌诈!”

“有种光明正大地干,别跟个娘娘腔一样只会躲避,要不是那样的话你的下巴早碎了。”

“呆头鹅,你输了!”盖坦宣布。

正当盖坦得意洋洋高举着碎裂的鸢尾盾和那把战斧向他的同伴们炫耀的当口,雷扎卡双手抓住了盖坦的脚,用力一带,狼獾盖坦彻彻底底摔了个结实,两个人便在雪地上扭打在一块。

“够了!”指挥官勒比冈命令道。

院子里操练的士兵们这是才发现与他们的指挥官和事务官一同走进来的乔伊盾。“这是公爵大人的儿子乔伊盾-贝更斯,从今日起,他将和你们一样守卫八狼关,成为你们的兄弟。”杰森老爷向众人介绍。

“小少爷?”歌盾的语气比之眼神更具轻蔑

“得了吧,我可不敢妄想能攀上这样的贵族兄弟,你会吗冈萨洛。”

“谁信呢,保不准是个冒牌货,没听说过贵族公子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公爵的儿子们不都在独山吗?”歌盾身边扎着粗黑辫子的瘦高个转身走开的时候还不忘奚落乔伊盾。

“总之这里不需要娇生惯养的少爷,他最好能拿起剑。”

“小少爷,当心冰原人,他们比侍女更会服侍人!”

乔伊盾听到了哄笑声,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连极影都没能保全,谈何守护北版的百姓成为他们的一员呢?他不配拥有导师老爷锻造的宝剑,不配拥有彼岸这样好的宝马。

“请见谅,士兵们并没有恶意…”杰森老爷向他解释。

“吉恩斯先生,我知道。”乔伊盾尴尬地挤出一丝微笑。

“公子请随我来。”杰森缓解了他的尴尬。

老人给他安排了一住处,与伙夫们一同睡在厨房后的小屋中,为了让乔伊盾能够尽快与其他士兵熟悉,老人暂且安排他在厨房里帮忙,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本来老人还想让他在马厩里帮忙的,但他惧怕看到战马们的双眼,最终拒绝了老人的要求,好在老人没有过多的追究。

杰森老爷给他安排了一处住处,与伙夫们一同睡在厨房后的小屋中。起初的几天晚上他几乎难以入眠,因为半夜里冻得他直哆嗦,伤腿的疼痛一直反复折磨着他,直到老人给他敷了一些蟾酥浆液之后才勉强睡过去,极影倒下的那一幕又反复出现在他断断续续的睡梦中。

雷扎卡-桑德拉以输掉赌博的名义粗鲁地向他借走了硬弓,乔伊盾本来想反抗,但雷扎卡的同伴们从身后将他死死地摁在冒着火星的火炉边上。

拿去吧,都拿去,我用不着了…

用了将近半个月之后双脚的创伤才渐渐好转,乔伊盾在晚餐之后走出了矮墙,他孤身一人爬上了西侧的缓坡,白天变得越来越长,太阳的轨迹在半空中斜着移动,惨白色的阳光丝毫没有给这个冰冷的荒原带来温度,在视野当中,八狼山南部还有零星的一些哨兵树,往西北部则是无尽的平地,看不到狼,也看不到冰原人。而八狼关内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毫不相干,每天的工作就是烧火,还有削土豆,就像剥下极影的皮那样。

许久之后西部地平线出现了蠕动的黑点,雪原原民?乔伊盾第一感觉给了他一个不太好的答案,看了一会正要往山下跑的时候他才发现了是骑兵们巡逻回来了,他们鱼贯进入了矮墙。

他像来时那样孤独地往山下走,余光瞥见远处稀疏的哨兵树之间有雪在移动。雪在移动?对,在目光所及的地方,哨兵树露出绿叶,白色的雪团挡住绿叶,再次挪开。矮墙内却传出了几声猎犬的叫声,有人出了矮墙之后跑向他。一名中年武士,表情警惕地边望着空旷的四周。

“狗叫了,”武士的语气还算友好,“得当心原民的偷袭。”乔伊盾不认识眼前的这位武士,深而密的抬头纹让他看起来显得很沧桑,冻得发紫的手干瘦脱皮。

乔伊盾望着刚才的方向,看来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自己的睡眠实在糟糕。

“没看到你跟他们一起。”武士的目光转向矮墙后操练的士兵。

橘红色的火团挣扎着终于不甘地沉入平原的边沿,天空中的炫彩流云从北部横跨而过,乔伊盾将脖子缩了缩,但无孔不入的冷风让他的长袍显得那么的弱不禁风,雪沫纷飞。

很久之后乔伊盾才问眼前的武士:“您认得我?”呼啸的风声盖过了乔伊盾的问题。

“现在认识了。”武士的浅笑让乔伊盾感觉到了一丝有别于这个冰冷世界的温暖,年轻的士兵们言语奚落,那个胖胖的老厨师巴不得他时刻手里都有活干,同样冷言冷语。武士的微笑令他想起那位慈祥的老人,他的导师老爷,他开始想冻水泉的生活,那时候没人会因为他的出身而轻视他的能力,更没人会抢走他的弓,他的宝剑。

乔伊盾不知不觉与武士向矮墙走去,身后传来模糊不清的叫喊声,警觉的武士稍稍驻足之后向山谷外快步走去。

“熊!”乔伊盾听清了刚才的声音,穿过浓浓的雪幕,一名士兵骑着马赶到了谷口。

“在哪?”武士迎了出去。

“它们疯了,疯了!”

狗叫声急如鼓点般从墙后传出,有人跑了出来。

乔伊盾回头一看,武士帮那位士兵抓住了惊慌坐骑的笼头。又是马跟白熊,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回响。

“它们正往这里来,简直疯了,多的数不清!”

黑影来到身前他才发现是指挥官,身后跟着几名士兵。

“嗷…”白熊的咆哮如惊雷炸地,狭促的山谷将咆哮声聚拢,冲击在场的所有人。

乔伊盾捂着耳朵往矮墙后飞奔,但丝毫没能减弱白熊的咆哮声,指挥官望着谷口往后直退:“拿松脂来!”

有人用力拍他的肩膀:“火把!”

但乔伊盾此刻只想着逃回那个低矮的小屋,白熊疯了,他也快疯了,那熟悉的咆哮声,那惊魂的战马让他感觉身负千斤重压,郁积于胸口的块垒堵得他喘不出气。

乔伊盾撞开向外涌的士兵们,有人破口大骂,但他听不到在骂什么。有人抬着重弩向外冲,将他带倒在地,乔伊盾没有停止向前的趋势,他爬着,然后起身继续飞奔,向那间小屋。

一名军官拉住了他,是指挥官,他抓着乔伊盾紧捂着耳朵的手吼道:“去拿火把来!”指挥官松手的一刻,乔伊盾再次向小屋窜去。

漫长的飞奔之后他将吵杂的声音抛在身后,躲进被窝里,巨熊每一次的咆哮声都让他浑身痉挛,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夜,极影急蹄飞奔,巨熊喷着血雾的咆哮紧跟在后,最后他呆呆地望着极影在跟前死去,双目中不甘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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