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漫,正值傍晚时分,炎炎烈日仍如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一般,斜斜挂在天边。沙子被太阳暴晒了一天,如今仍是滚烫的。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仍是鱼鳞状的沙丘,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沙丘之上,一队人马自西行来,步履缓慢,连一向被称为“沙漠之舟”的骆驼也粗声喘着气,热得快要迈不动脚。只见这群人虽在如此炎热的环境下,但仍然用各色披风包裹的严严实实,仿佛半点察觉不到热一般,只在面上露出一对眼珠子来。
若是不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定会认为这是一群自那西方来的形商。
“主子,您说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啊?唉,想来全天下还是咱们凤雪最好,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景致如画!不像这鬼地方,一眼看去,不是沙子就是沙子的!”
“暗三,都热成这样了还闭不上你的嘴巴,水已经很少了,你可省着点口水!”平日里端庄大方的紫苑最是看不惯跳脱的暗三。这一路上,但凡他一开口,她必定会刺他两句。
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便只是玩笑般盯着两人,权当苦中作乐解解乏了。
夜雪看她们舌战又要升级,阻止道:“按照向导的说法,最多明日此时咱们就能走出大漠了,大家便最后坚持一日。”
柳初阳也笑道:“咱们凤雪固然是好的,然而大漠也有大漠的美。好山好水,要走过才知道,若不是亲自来了这一遭,又何曾能见此‘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奇景?”
“好一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正是如此一副雄浑画卷,主子好气魄!”夜雪总是最捧场的,听她说完,便开口真心赞道。
“都知道你才学出众,偏偏你每日不卖弄一番就难受!”自从奉命离开祁云山,前往极西之西寻找神器到如今返回,已经快要两年了,然而一对上柳初阳,贺玄仍是喜欢针锋相对几句,也不知是不是对她当初打他那一顿怀恨在心。
柳初阳便调侃道:“玄玄,你说姐姐是不是哪里又得罪你了?你一日不损我便不好过是吧?”
一听这称呼,虽然脸被裹住了,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贺玄一张俊俏小脸蛋会气成什么样子,
“柳初阳!!!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叫我,,,总之,不能这么一个娘们儿唧唧的名字!还有,你别忘了你只比我大三个月!”
“三个月便不是大了吗?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天,这声姐姐你也是要喊的!再说啦,玄玄怎么就娘门儿啦?多亲切,对吧?”
“懒得理你!”丢下这句话,又傲娇起来的贺玄甩身让骆驼走的快了点儿,他要离这个没一点女人味儿的人远一点。
“哈哈哈”看两人斗嘴又是这个结果,众人在身后爆笑了起来。
贺玄脸更黑了!他当初怎么会一时脑子抽了跟着这样一群人跑到极西之地来受罪的?!
这群人便是历经两年终于拿到神器水月萧返回的柳初阳一行。
为了拿到这水月萧,她们一群人可谓几经生死,历经艰辛,不过还好,最后还是给她们拿到手了。
不过想着凤寻身体,再加上她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所以为了赶时间,这才选了如此恶劣难行的一条路,径直穿过这气候恶劣,昼夜温差极大的大漠。
索性明日走出大漠之后,不用多久,便能赶回祁云山了。
一个月后,柳初阳等人一路走来,却发现途经的大戎国内各城池士兵都换上了齐皇朝兵士的服饰,让众人出去打听原因回来,大家都有些沉重,大戎灭了!
大戎国灭,而贺玄原先那些亲人们,死的死,活着的,如今也都全部被齐皇朝以封侯为名,软禁在齐皇朝京都。
经历了种种,贺玄对那些亲人们本就没了任何感情,对大戎的感情也说不上多深厚,得知自己的仇人高锦和高崎山都还活的好好儿的,等着他亲自送他们下地狱,便也不甚难过。
说起来不过是两年的时间,齐皇朝竟然如此迅速地灭了一个和他等同的大国。
得知这些的柳初阳更加心急如焚,想来以齐皇朝的野心,大戎国既灭,想来他下一步的目标便是凤雪了。所以她们要尽快赶回祁云山,把神器交给凤寻之后,再立即前往凤雪,和爹娘他们守护好凤雪。
所以柳初阳当机立段,让夜雪等人去买了十几匹备用马,一人双马轮换着赶路。本就之前就已经足够赶的快了,如今他们更是日夜兼程起来,尽从荒无人烟的小径赶路了。
也正是如此阴差阳错的,柳初阳错过了一个个得知真相的机会。
不过四天功夫,他们便驰奔千余里,跑死了好几匹马,终于赶到了祁云山脚下。
本来要径直上山的,然而想到她从西边收伏的金雕飞廉去猎食还未跟上来,没有跟着她们的话是无法上山的,柳初阳这才不顾众人反对,在山下小镇等候。等待的过程中她不过心血来潮,找人询问了一句凤雪现状,她这才得知凤雪早在大戎之前,便已,亡了……
急怒攻心的她顾不上夜雪等人的阻拦,对口中溢出的鲜血也浑然不知,仍怀着一丝丝期待问道柳重华她们会不会如同大戎皇室一般,只是被软禁起来,却又得到另外一个晴天霹雳:凤雪皇室除早已和齐皇朝定亲的大公主柳风荷外,尽皆自尽殉国!!!
柳初阳被这噩耗打击太甚,然而看路人略带怀疑探究的神色,仍是忍着心中巨恸,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小镇,这才“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骑在马上的身形也摇摇欲坠。
“主子!”
“主子!”……
“主子,您怎么样?”一直不敢抬头看她神色的众人看了这情形,便什么也顾不上地关切惊叫起来,夜雪伸手欲扶,被她狠狠甩开。
如今,过去几日的种种疑点便一点一滴浮现出来:当初在大戎境内,他们劝她待在客栈,还说什么连日赶路,让她好好休息,等他们去打听消息便好。之后赶路,又一个个劝她赶时间,不必经过城镇,不走官道,如今想来,他们早便知道了,只不过把她当做傻子一般的瞒着,骗着。
枉他们如今还一个个做出一副忠心耿耿,关切不已的模样来。柳初阳只觉得一瞬间,便如同置身冰窖,一颗心都凉透了。
怪只怪她太过信任这群人,如今所有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她才知道,她有多么愚蠢,满心信任竟然都给了一群白眼儿狼!!!
“你们,你们!你们,真真好胆!”一字一顿说完这句话,她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人事不知从马上倒了下去。
“主子!主子!主子,您醒了么?该吃药了,”被这声音唤着,柳初阳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夜里了,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儿,又发生了何事。
不过片刻,她便回忆起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何事,然后便将一脸惊喜地端着药正要喂她的紫苑挥开,顾不上痛得搅成一团的胸口,拿了一直贴身保管的水月萧,顾不上已经是夜里了,胡乱拖拉着鞋便跌跌撞撞地向凤寻的药庐走去。
到了药庐,她没有敲门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看到仍旧一袭红衣,仿若天人的凤寻容色如常,半点儿没有性命垂危的样子,柳初阳嘴角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来,心想果不其然。
她只是怀着一丝期待来,让凤寻证实,他当初是真的需要神器来救命,并不是故意支开她!对于天下发生的巨变,他并不知情!!然而,她再一次,失望了。
她恭恭敬敬跪在凤寻面前,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凤寻看她这幅样子,瞳孔紧了紧,却没有动。
柳初阳双手举起水月萧,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道:“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父了。这是您要的水月萧,我不辱使命,给您带回来了,这萧,便当做您当初救我一命,又教导我一番的回礼。从此,咱们师徒缘分,就这样尽了吧。”
凤寻没有接过那光华流转,宝光灿烂,一看便非凡物的神器,定定地盯着她开口道:“你,就这么恨我?”语气听不出喜怒。
“哈,不然呢?您当初费尽心机让我去为您取神器,不惜欺骗我,说什么当初为了救我,九圭玉已经碎了。”
柳初阳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可是,我在抢夺神器的过程中,这才知道神器既非凡物,又如何那么容易便碎了呢?我虽明知您骗了我但我只当您是想要神器!所以,纵使我在极西之地和无数人勾心斗角,费尽苦心,不知多少次踏进死境,我都想着一定要替您拿到它!”
“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当初你明明知道齐皇朝要在会盟上下手,你明明知道,知道我爹娘他们都会死,你却算计了我!!我不该恨你吗?你说啊?我难道不应该恨你吗??!!”
“你要知道,纵使我知道一切,我又有什么义务告诉你?!”凤寻故作讽刺地一笑,“再说了,当初纵使你去了,齐元庆筹谋十数年,就凭你难道能改变什么吗?不过是时间再添一抹孤魂罢了!”
“你懂什么?你不是我,你这样冷血的,没有心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我宁愿和亲人一起亡,也不愿独活!”说完转身,快到门口,柳初阳又转回来,神色哀恸道:“凤寻,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凤寻面上看不出一丝波动:“罢了,不愿就不愿吧,你只要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话就是了,也算是你我师徒一场,我最后的忠告!”
“呵!”柳初阳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一口鲜血涌到了喉头,又被她竭力咽了下去,然后将手中的水月萧扔到脚下,大踏步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水月萧重重摔在地上,却未损伤半分。凤寻的原本挺立的身姿一瞬间颓然下来,面对柳初阳时镇定自若冷酷得不近人情的脸上满是伤心,他捡起地上的萧,眼睛定定地盯着上面殷红的血迹,喃喃道:“没有心么……”
再说柳初阳,她回到居处,便看到夜雪等连同紫苑在内十二人齐齐跪在院子里。
见她被夜色侵袭下,身形越发显得单薄瘦弱,夜雪心疼不已:“主子,属下自知瞒着您这么大的事儿,实在该死,然而属下等只是怕主子听了此等噩耗,一时接受不了,所以这才……总之,一切都是属下自作主张,属下该死!但请主子为将来计,以身体为重。”说着又重重磕了几个头,鲜血流了一脸。其他几人也跟着磕头道:“请主子保重身体!”
“事到如今,我众叛亲离,亲人尽殁,不过这世间茕茕孑立一鬼,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不如早早跟着爹娘去了好。”柳初阳惨白着一张脸,心如死灰道。
“而你们既然都已经做了,又何必狡辩。你们凤骑卫之间一直有独特的联系方式,若说当初凤雪巨变时他们没有通知你,便是我再蠢再傻,也不敢再相信你们了。而你们却瞒了我两年之久,”
柳初阳强忍心痛,“夜雪,紫苑,还有你们其他人,你们跟在我身边八年了,八年啊,我便是养条狗,它也懂得忠心护主!可你们呢?我柳初阳自认待你们信任有加,把你们当做亲人,没有半分亏待,你们怎么忍心瞒了我这么久,啊??!呵,你们齐齐背叛于我,如今又何必如此作态?”
“凤寻欺我骗我,背叛我,你们也欺我骗我,背叛于我。我此生最恨被人欺骗,被背叛,偏偏你们都做绝了。你们走吧,我此生再不愿见你们,相逢只当陌路。”说完,柳初阳径直饶过几人,一进门强忍多时的血便不受控制喷了出来。
胸口袭来一阵绞痛,她弯下腰剧烈喘息起来。外面众人听到动静,这才从主子不要他们了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夜雪连忙进来想要搀扶她。
纵使被剧痛折磨得无力,柳初阳仍漠然闪身避了开来,擦干净脸上的血沫,低头看了看满身都是血迹,便强忍剧痛,当他们不存在般转身进了里间,拿了衣服便换了下来。
然后找了药丸生生吞了下去,拿了些常用的东西卷了个包袱,拿了剑,便悄无声息地径直从后窗离开了小院。
待一路急行到了山脚下,便看到满目关切的贺玄早已驾了马车等候着了。
“你当日对我说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如今我也用来劝你。你我也算仇人一致,不如一起报仇吧。”他看着柳初阳的眼睛,诚挚道。
“好!”
看似平静的天下,早已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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