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紧闭的眼眸开始挣扎,然后露出一道危险的缝隙,直到瘆人的血光彻底流淌干净,他才睁开自己的眼睛。
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回忆起当年那个人带给独狼部落的血腥教训。
那年大祭司并非只有一个传人,汗王倒是有十数个王子,然后那人让他们品味到了权力的味道,继而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
他们踩着骨肉同胞的骸骨,联手攀登上了神山,当他们站在神山之上仰望那些信服他们力量的族人时,就应该想到那人离去时转身回望的眼神,便是在告诉他们,以流血夺得的权力,终将以更多的鲜血终结!
大祭司的眼皮猛烈跳动,他掐指一算,一股从天而降的危机让他心中烦躁,他说不出究竟是怎样的针对,竟然让危机变成了阴影,并且始终挥之不去。
不过只要想到那个人最后还是比他先走一步,便似乎能够驱散一切的阴霾。
大祭司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开始露出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笑容,或许笑容能给他更多的自信,能面对今夜的危机,又或者是想到那人的预言最终不会实现。他和汗王都是经历过惨痛教训的人,见过太多的血,他们害怕流血,所以他们很有默契地将斗争压缩在最小的范围里,不要无畏的陪葬与牺牲。
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大祭司对于汗王还是存在一丝敬佩的,所以他决定要让汗王死得其所。
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大祭司打脸上露出些许愁容,果然时间对谁都没有一点温情,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虽然传说他的寿命格外的悠长,但他自己清楚,他是人,并不是乌龟......
一旦汗王或者他死在了时间的手上,他们苦心经营的部落就会一朝破碎,所以争斗实在非他所愿,而是两个互相对立的人脚下已经没有了路,能做的唯有向前。
现在想想,其实汗王还是一个挺不错的人,只可惜......
大祭司幽幽一叹,站了起来,他没有带他的权杖,只是随意从满桌的法器上取了一件,毕竟生死是他们的造化,而这顶帐篷里的东西,是历任大祭司的馈赠......
“如此说来,我还有那么一点良知......”说着,大祭司走出帐篷,站在神山的顶端,往霜狼部落所在的方向望去,闪烁的眼神里有兴奋傲然之意,他想要放声高呼,像当初那个激情澎湃的少年一样,只是他老了,懂得了将心比心,也不再执意于他人狂热的目光了。
大祭司苦笑一声,庞大的身躯无声地飘落,朝着那个雕刻着墓碑的老人望去,摇头叹息:“怎么尽说些丧气话,好像看不到明天的人会是我......”
说着,大祭司隐没在黑夜之中,在微弱的火光以及星光交汇的地方,似乎只有那位老人在锲而不舍地用他的手指雕刻着碑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朝着大祭司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在墓碑上画下最后一笔,退后几步看着墓碑上复杂的碑文,埋怨道:“你这家伙的名字可真够长的!”
说完,他从帐篷里取出一根锁链,背负起墓碑,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墓碑很大,而且真材实料,甚至给王公贵族用都不会显得寒碜,但他健步如飞,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反倒像是在积蓄着力量。
“听说当初便是这一剑,斩了南国国君的脑袋?”汗王依然在抚摸着那棵树,他须发皆张,帽檐下的下巴诡异地蠕动,似乎露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容,他莫名其妙地说着这句话,对着空旷的草原,然后又叹息道:“真是没想到来杀我的人会是你,为什么你能够死而复生呢......”
汗王说完,转身双指前刺。
背着墓碑的四先生竟如一道闪电直刺汗王的眉心,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究竟是怎样出现的,或许除了汗王胸前这颗被狂风吹得胡乱抖动,甚至露出痛苦神色的眼睛!
剧烈的冲击掀飞了四先生的斗篷,锁链将斗篷切碎,露出他苍白的肌肤以及已经恢复中年模样的脸庞,只是他的头发苍白而且没有光泽,双眼无神并且冷漠。
当初传言四先生败于方斩空剑下,此时以这种方式出现,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这让汗王不得不怀疑是传说之中的长生莲起到了奇效,而同样被击碎了斗篷的他则显得狼狈异常!
他的胸口以及后背满是伤口,甚至有小腹还有一个贯穿伤,至今纠缠的肉筋还未彻底填补空洞。
汗王的脸上也有一道从左额延伸到鼻翼的伤疤,令他几乎要从眼眶中掉下的灰白眼眸显得格外的恐怖。
汗王的双指夹住了四先生的疾风一指,感叹道:“我这位独狼部落的汗王也能享受一国之君的待遇,实在是受宠若惊!”
“汗王不必客气,你应该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剑客来说,喜欢的是挑战!”四先生的声音冰冷异常,若非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并且能说会道,汗王真的愿意相信这是一具被人操纵的尸体。
话音刚落,四先生的食指再度前指,竟是割裂了汗王的双指,直取汗王的眉心。
汗王的身形诡异地后退,如幽魂一般闪现,再度浮现,已在十步之外。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对四先生露出冷酷的笑容,他的右眼是深邃的黑,而左眼则是疯狂的红,他的瞳孔渐渐朝着眉心靠拢,这不是所谓的斗鸡眼,而像是要将自己的瞳孔凝聚,在眉心再开一眼!
四先生的神情有些凝重,而汗王则发出了桀桀的怪笑:“胆识过人的确是好事,但是不知死活便是羞辱了我,同时也侮辱了你自己!”
“家主与我说过,你很有自信。”四先生脸上的凝重更深,他甚至解开了锁链,将巨大的墓碑插在了地上,双手成爪,严阵以待,不过面对依旧在蓄势的汗王,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家主也说过,你的自信就和你这个人一样,是瞎的!”
“哈哈哈......”汗王发出低沉的笑,他双手握拳,仿佛在他的背后升起了一轮巨大的眼眸,那颗无形的眼眸吞噬了四先生的身躯,要用诡异难言的力量将四先生碾碎,四先生开始慢慢后退,汗王大笑三声,指着四先生的心脏道:“你知道你和我的差距在哪里么?”
四先生每一步后退,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仿佛有一股力量束缚住了他的身躯,让他连抱拳都格外的艰难,不过他终究还是克服了汗王的力量,请教道:“还请汗王赐教!”
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汗王将自己的双眼眯起,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缝隙,但四先生感到的压力却陡然而增,像是随着汗王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由圆柱变成了锋刃!
“你我的差距在于,你的每一个敌人都很强,你的出手是在与人较量,而我......”汗王压低了声音,在满是嘲讽与骄傲的话语中混入了嘈杂的笑声:“只是杀人,即便是你,也与那些蝼蚁无异......”
说着,汗王的眼睛彻底闭合,所有笑声以及话音顷刻湮灭,即使是风声以及虫鸣,都随着这一个低沉的音节破碎无影......仿佛汗王砸碎了整个世界,以至于四先生的目光都失去了颜色,而后这天地间只留下了汗王的一道目光!
目光所及,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四先生身形暴退,只是纵使他的速度快到极致,依然无法与目光的速度相抗衡,渐渐的,漆黑的世界里多了汗王诡异的笑声,汗王仿佛轻松地走到了那一块墓碑之前,抚摸着墓碑上扭曲的文字,悠然道:“放心,我会命人将这块碑上的字抹去,然后立在你的坟前......”
言罢,汗王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他的手竟长满了棕黑的毛发,并且生长出了锐利的指甲,像是一头狼,而且渐渐从他的毛发里渗出了漆黑的血液,他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丑陋不堪,但握着的却是力量。
只是无论心中怎样满足于此刻的力量,终究还是有一丝排斥,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烦闷,于是朝着四先生暴退的方向重重一握。
“砰——”
一声轻响,像是捏死了一只甲壳较为坚硬的臭虫。
只是汗王显得格外高大的身躯竟然一阵僵硬,而后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然崩溃。
远处响起一声四先生的豪迈大笑,汗王想要逃离,只是四先生已经握住了墓碑,以碑为剑,一招朴实无华的横斩,未曾碾碎汗王瑟瑟发抖,满是伤痕的残破躯体,而是将那一棵汗王格外心爱的树斩断。
“噗!”
胜败虽然只在一念之间,但为了这样一次交手,背后究竟花费了多少力气,包含着怎样的欺瞒与背叛,或许只有汗王自己明白了......
汗王重重地跪倒在地,那颗被四先生粗鲁斩断的树流淌着淡金色的浆液,散发着淡淡的芬芳,只是当浆液略微凝固,便有漆黑的斑点隐现,连香味都充满了不易察觉的腥气。
“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呵呵......”汗王的目光恢复了平静,他呆滞地望着恍若眼眸的年轮,它流淌的浆液像是眼泪,似是见不得它哭泣,汗王胸口的眼眸竟然渐渐破碎。
“帝国有一位用毒的大师与我交好,这一棵树有着制造幻觉的能力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四先生轻笑一声,他看着汗王颓然的脸,继续说道:“或许这不是你最强的手段,但用毒反制,却是对付你最好的方法!”
“我还是相信他的心里留有一丝温情的,是我天真了,我败了......”汗王低下头,望着胸口早已失去了颜色的眼眸,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再多言语,接受死亡,能让他保留最后的尊严。
四先生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最后朝着南边望了一眼,脚下的土地渐渐崩塌,他呆滞的眼神重新焕发出一缕生机,不过他露出了豁达的笑,任由天崩地裂,将他们共同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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