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得太远,水汷也瞧不见宝钗脸上的神色,只是在一群上赶着恭维公主的女眷中,她显得不是特别的活络。
水汷痴痴地瞧着,越瞧越觉得宝钗好看。
周围那群娉娉袅袅的女孩们,要么没有宝钗那般似雪一样白的肌肤,要么没有宝钗那好看的眉眼,要么没有那含辞未吐的温柔神态,自己怎么这般有眼光呢?
水汷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挑,整个人颇为难得的柔和下来,没有了那一身锋芒毕露的咄咄逼人。
彼时水晏也颇为好奇的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然后心里赞叹一声到底是出了宠妃的家里,瞧这一群夫人小姐们,个顶个的好看。
水晏看完也就收了目光,余光瞟到水汷那一副活像捞本看似的痴样,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去瞧,瞥见了那个穿着不甚鲜艳的莲青色鹤氅的女孩。
这一身打扮,在团花团锦簇中着实不起眼,雪地在阳光的照射下又泛着刺目的光,水晏委实看不清女孩面目模样,直到那女孩像是有了感应般,往亭子里瞧上了一眼,水晏忽然就听到了胸腔里骤然加速的心跳声——那样一双眼睛,实在干净漂亮的有些过分。
水汷仍在痴痴的看着。
水晏敛了心神,随手抓了一把雪,糊了水汷一脸,漠然道:“登徒浪子。”
水汷一惊,蹭的一下跳了起来,胡乱将脸上的冰凉擦干净,见水晏手里仍有残雪,也就明白自己这副傻样被他看了去。
水汷在家里面前一向没皮没脸,这次也不例外,面上也没有被抓小辫子的不好意思,他翘着二郎腿,拿起石桌上的新茶吃了一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然后又赞叹一声:“到底是出了宠妃的家族,小姐们比旁的家族也好看个几分。”
水晏深深地看了一眼水汷,面上的嘲讽一览无余。
水汷见他脸上尽是狭促,摸了摸鼻子,想去逗他一逗:“你瞧上了哪个?”
随手一指,点了个穿着大红猩猩毡,后面跟着一个婆子打着一把青稠油伞的姑娘,道:“我瞧着她就很不错,让母亲替你求了来?”
水晏微微一笑,抿了口茶,道:“王爷若是有心,不妨替我将那个穿着莲青色鹤氅的姑娘求了做正妻。”
水汷顺口接道:“她是要进宫选秀的...”
刚说完,便发觉掉了坑。
对面的水晏似笑非笑,一脸打趣的瞧着他。
“我...”
自己这弟弟,太会给人挖坑,若是扭扭捏捏的,只怕他想歪到哪里去了,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心里没有鬼,怕他做什么?
于是水汷坦荡道:“我这一路上,便是跟着她家的商队过来的,知道这消息,又有什么奇怪?”
“不奇怪。”
水晏手指敲着铺了一层薄薄垫子的石桌,道:“只是王爷下次在偷瞧别人时,麻烦把脸上的口水擦一下。”
“我这哪里是偷瞧?”
水汷理直气壮道:“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瞧!”
水晏斜了一眼水汷,不再理他。
彼时荣宁二府的夫人小姐们围在公主身边,这个说她头上凤钗好看,那个说她指甲上的蔻丹新鲜,更有甚者,说着天家的水土就是养人,瞧这通身的气派,九天的玄女也不过如此了。
南安太妃见公主瞧过外厅之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于是邀了众夫人去一旁聊天,将小姐们留下了陪她。
水雯知道自己职责所在,替公主接着小姐们的恭维话,不着痕迹的将话题绕到了今日的梅园观景上。
刚开始小姐们也有些拘谨,水雯有意活络气氛,淳安公主也没有什么架子,再加上本就是一群年龄相仿,皆出身世家的女孩,过了一会儿,也就相熟起来。
荣国府的姑娘们,数三姑娘探春最会瞧人眼色,水雯提及话题,她在下面接着话,偏她又俊眉修眼,顾盼神飞的,身上丝毫没有世家贵女的娇弱之气,很对水雯的胃口。
贾府之外的姑娘,便要数史家侯爷之后的姑娘最为活泼,脸上一片天真娇憨之态,叽叽喳喳的说着不停。
淳安公主仍在神游天外,水雯知她心思,众多小姐丫鬟在身边,也不好点破,深深的瞧了她一眼,便笑着让小太监们送她去休息。
众人送了公主銮驾。
没了公主在侧,众人的聊天更加热闹。
再加上水雯有意的引导,话题便到了家中的父母兄长上面。
史湘云脸上一暗,又很快恢复过来,拉了探春宝钗道:“我是个没福的。宝姐姐上面有一个兄长,最为疼她。探丫头上面也有一个兄长,是衔玉而生的,名唤宝玉。你瞧探丫头的相貌,宝玉自然不消多说...”
话还未说完,一旁的林黛玉脸色登时变了,众人仍在说笑,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到她的脸色,唯有薛宝钗心思缜密,瞧见了她的不悦,悄悄地拉了拉史湘云衣袖,笑着道:“云丫头班门弄斧仍不自知。”
话里也不提宝玉,道:“郡主的兄长自幼跟着老王爷领兵打仗,比我哥哥他们强上百倍千倍。”
彼时探春也瞧见了黛玉神色,也笑着去附和:“郡主只问我们了,还未讲过郡王他们呢。”
水雯知道母亲有意给哥哥挑上一门婚事,见她们问了,便将早早准备好的草稿说上一遍。
“...我大哥呀,样样都好,唯独一点,相貌不及我二哥漂亮。”
众人见她用及“漂亮”一词,心里皆暗暗思索:自古男子只有英俊一说,何时用过漂亮来形容?想起他的身份,不免恍然大悟,庶出哪里能比嫡出出色?若是真比水汷英俊,可不就只能用漂亮来形容了?想到这,不免对素未谋面的水晏有了几分同情。
幸亏水汷不知这帮姑娘们的想法,若是知晓了,肯定要气出内伤,他自诩自己英俊潇洒,比有着一双桃花眼,文弱的有着几分脂粉气的水晏帅气个百倍。
水雯与水晏年龄相仿,小时候也没少在一处玩闹,关系也颇为亲厚,于是又帮着水晏打了个广告,笑着与众人说道:“书也不及我二哥读的多。我二哥学识渊博,问他什么,没有不知道的。”
水雯没有姐妹,只有两位兄长,南安太妃也不拘着她,平日里也都在一处吃饭。
水雯在江陵时,结交的也都是将门的闺秀们,武人们虽然也讲什么男女大防,但到底不如文官们讲究。你瞧瞧我哥哥,我瞧瞧你兄长,大人知道了,不轻不重的说上几句,也就算了。
水雯所见过的男子,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的两位兄长,听及她们讲宝玉相貌好,便隐隐较上了劲。
水雯素来胆大,没了父亲之后,更是被南安太妃宠的没了边,眼珠子一转,便拉着她们去瞧自家兄长。
众位小姐皆吃了一惊,互相望望对方,眼里皆是这位郡主也太轻狂了些的神色。
水雯见她们犹豫,便拉了最为活泼的湘云探春,眼里亮晶晶的,全然是孩子般的献宝之态。
水雯又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湘云探春不好推辞,又拉了素来稳重宝钗一同前去。
黛玉从刚才湘云提及宝玉相貌时,便心生不快,见水雯如此,更是寻了一个离去的理由,与迎春惜春二人仍是回了屋舍。
水雯携了湘云探春宝钗三人,远远地打发了婆子丫鬟,从梅园绕路,去水汷水晏二人所在的听雪厅。
彼时水汷水晏还在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多半时间是水汷在说,水晏懒懒的瞧上一眼,也不去接话。
水汷耳聪目明,远远地瞧见了水雯带着宝钗离了原来的地方,他站起身子去瞧,梅花峥嵘,隐约印着几人身影,也看不真切。
水晏嘲笑道:“王爷既然有心,何不凑到前面去看?在江陵时,也没少做这种轻薄事,怎么到了京城,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你懂个什么?”
水汷掂着脚尖,想透过层层梅树瞧个仔细,道:“这里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当跟我们武将家一样没有规矩呢?”
水雯带着几人走远,没入梅园深处,水汷一声惋惜,心里埋怨着妹子不懂事,不贴心。
水晏捏了一块点心,送到口中,漫不经心道:“公主瞧上了荣宁二府的哪位公子哥?”
水汷坐了下来,道:“不知道呢。只打发人来问君悦阁里的人,具体倒也没说。”
“要不你随我去前厅看看?也瞧瞧哪个纨绔有这么好的福气,能被公主瞧上。”
水晏手里捧着描金小暖炉,道:“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你在应酬,我去前厅做什么?”
水汷坐在软椅上,双手枕在脑后,两条长腿挂在椅上荡着,闭着眼,道:“你只管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推给我,等某一日,我跟父王一样,战死沙场,尸骨都寻不回,看你怎么去躲懒!”
水晏睫毛一颤,眼底的神色变了几变,扭过头去瞧水汷,须臾又转过脸,道:“你在一日,我便有一日的空闲,等你以后不在了,再讲不在的事。”
水雯带着三人,绕了一大圈,才走到听雪厅附近。
水雯躲在一株梅花后面,手指指着亭中的水汷,压低了声音,献宝道:“那个穿着五爪坐龙蟒袍的,是我大哥水汷。”
然后又指向水晏,道:“穿着鸦青色麒麟服的,便是我二哥水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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