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骨香
寄君一曲,不同曲终人散,倾我一生一世念。
来如飞花散似烟,回头皆幻影。对面是何人?
戏楼
“姑娘,这戏楼已经空了,为何还在这里?”
一个温润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寄君缓缓抬头,只见那人一袭青衫,笔直的站在她面前,笑容儒雅,带着丝丝暖意,寄君只是微微愣神,便垂下头去,那人却又说话了:“眼下就要下雨了,这把伞姑娘留着。”
他匆匆说完,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唤他一同回家,那女子声音清脆甜美,不像自己。
见寄君一直垂着头,那人便将手中的伞放在她身边的台阶上,温笑道:“天色晚了,姑娘莫要一个人留在外面了。”
说完,便快步向那边等着他的绿衣女子走去。
“崇哥哥,你怎么把我们的伞给她了,要是下雨了可怎么办。”
那女子抽了抽鼻子,皱紧眉头,娇声抱怨着。
“无事,我们走快些,就不会淋着了。”
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中若有若无的透着宠溺,拉着她快步离去,他们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了时,寄君才缓缓抬头,将男子放在一旁的伞抱在怀中,进了身后的戏楼。
第二日,便人人都知道,城西那家荒废许久的戏楼又重新开唱了,当家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唱的一出《霸王别姬》不知迷了多少人的心。
“恕在下唐突,我可曾在哪里见过姑娘?”
此时寄君的妆还未卸去,见这位翩翩佳公子不顾外人眼光追到后台来,问这么一句话,施施然行礼笑道:“寄君并未曾见过公子,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寄君声音娇媚,一笑倾城的妖艳。
“是这样么?”他有些落寞,双手无力地下垂,转身缓缓离开,他自认为自己自制力极强,若非这位姑娘给他的感觉极其熟悉,又怎么会追过来,只是,是他想错了么?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寄君的目光闪了闪,最后化为一潭幽邃,
她坐在梳妆台前,纤长的手指柔柔地抚摸着那把油纸伞,细腻的纸面绘着寒梅,竹制的伞柄透着一丝凉意,她神情恍惚,这一坐,竟坐了一个下午。
“姑娘,萧府来人请你去府上唱戏,价钱随便开。”
戏楼里的小奴匆匆进来,俯着腰小声说到,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寄君。寄君是从来不离开戏楼唱戏的,此时却静静地看着自己,等他继续说下去。
小奴见状,连忙答道:“前些日子追进来的那位公子便是这安阳萧氏的嫡长子。”
寄君颔首,示意小奴去准备,自己却歪头沉思,萧氏,这一世的他,名唤萧崇么?
等寄君准备好,萧府的马车已在门口等候了许久,寄君对小奴点点头,示意他不必在跟着,便将东西放在车上,独自一人前去。
却不想一上车,脑子表示一阵眩晕,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冲刺着她的脑海。寄君浅笑,缓缓睡了过去,等在次醒来时,已被关在了一间小屋中,绑在一架椅子上,哪是什么萧府的人要听戏。
“你醒了?”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寄君缓缓闭眼,她记得这个声音,这本如灵鸟般清脆的声音,在这黑暗中蒙上了一层灰土,即便是在动听也不再动人。
“怎么不说话?害怕了?”
房中突然亮起一盏油灯,寄君的眼睑动了动,依旧闭着。
“既然知道害怕,又怎么有胆子勾引萧府的人!”寄君的下巴被她用力抬起,瞬间便充血红肿起来她猛然一掌甩了寄君脸上,恶心道:“我就让你知道,勾引他的后果!”
说完,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寄君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光清冷,泛着寒光,眼前人明显一愣,极其厌恶地将她的脑袋丢开,壮声掩盖自己的心虚:“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盯我!”
“同样的戏码,用了两世,你不累么?”
寄君重新阖上眼睑,声音暗哑,半点不似一个当红戏子该有的声线。
“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强求,但是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便你争了两世,也争不来。”
“你是谁!?”她有些惊慌,瞳孔慢慢放大,步步后退。
“你不记得我了,可是我却记得你,顾倾念…”
寄君一字一句缓缓说着,捆绑的绳索不知何时已被她挣脱,寸寸断裂。
“两世为人,何苦如此。”
寄君冰冷的瞳孔慢慢染红,最后竟成了血色。
“妖…你是妖…”
顾倾念跌倒在地,竟昏死了过去。
寄君闭了闭眼,血色的眼眸渐渐恢复正常,她不在理会倒在地上的人,兀自出了黑屋,却叫萧崇愣愣地站在门前,双手紧紧握拳,见她出来,更加手足无措,方才屋内的动静并不小,想来,他都知道了。
寄君的目光暗了暗,随即转为一滩死水,她走过萧崇身边,声音清冷道:“明日,寄君绝唱,还望公子赏脸。”
萧崇紧了紧双手,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寄君与他擦肩而过,他缓缓闭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喉间的苦涩久久不能散去。
他其实已到这里许久了,本来早就进去,只因为寄君的话,愣是不知该进该退,直到寄君走远才失魂落魄地离去,浑然忘了晕倒在屋内的人。
寄君回到戏楼,此处已只剩她一人,小奴消失了,所有人都消失了,也罢,这些人都是她虚幻出来的,她的法力在衰弱,她自然也维持不了这么多人的存在。
戏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可怕,顾倾念说的不错,她不是人,却也不是妖。
她只是由自己上辈子的执念凝聚成的一只魅,魅本无情,却因萧崇的出现,动了前世的心,现在,执念淡了,她自然也就要消失了。
今日将是她的最后一场戏,戏台没人打扫,一日便落满了灰尘,一日将完,萧崇并未如约而至,也罢。
戏已开场,寄君一身大红戏服,像极了如火的嫁衣,无人打乐,无人喝彩,这是一场无声的戏,戏还未唱完,楼外便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再听不见戏子哀婉的咿呀声。
那一夜的大雨,让安阳城所有人都记忆深刻,因为那一夜,城西那家戏楼大火,这样的雨竟浇不灭,雨水与烈火相遇,瞬间气化,在大火上形成一层白雾,如梦如幻,竟让所有人都看痴了。
而那间戏楼与名动一时的戏子寄君就这样消失在了雨夜的烈火中,只留下一堆尘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寄君唱了两世的戏,唯有这最后一场,唱的不是相思。
——衾衣
2017年10月29日
脱骨香
仿佛还在昨日,其实今宵已过。
戏已经唱了半曲,茶又凉了半盏。
我站在楼阁上,眼前是花灯,
你站在楼阁下,眼中是遗忘。
你还在前世,其实今生已过了一半。
雨已下了半场,烈火尚在燃烧。
当尘埃再一次遮住我头上簪子的光辉的时候。
当你已经很久没再来听戏的时候,
当幕布永远没有拉开而我声音暗哑的时候,
你已是忘记了曾经的你,
褪去衣袍,散尽骨髓。
灰飞烟灭,何处惹香。
——花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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